“敬王世子。”


    看著麵前微微欠身行禮的少女,敬王世子眼睛一亮:“許姑娘還記得在下。”


    他就知道,如他這般英俊倜儻的翩翩佳公子,即便大半年未見,許姑娘定也不可能輕易將他忘卻。


    就像他一直都惦念著許姑娘那樣!


    許明意直接忽略了對方這不怎麽正常的接話,徑直詢問道:“敢問敬王世子可是有什麽事嗎?”


    敬王世子從袖中取出一物,含笑道:“此乃雲州所產花露,是在下特意帶給許姑娘的——”


    許明意下意識地看過去。


    少年手中是一隻小巧剔透的琉璃瓶。


    而如果人的視線可以當刀來使的話,這瓶子此時恐怕已經粉身碎骨了……


    ——她指得是來自不遠處那兩位的死亡凝視。


    許明時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四下。


    天目呢?


    沒見到大鳥的影子,男孩子皺著眉就要上前去。


    卻被身旁的吳恙伸手攔住了去路。


    許明時轉頭看去,隻見少年站在那裏,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家姐姐的方向。


    這一刻,許明時莫名領會到了少年的用意。


    這是覺得堵不如疏,想看看他姐姐會如何應對這些爛桃花嗎?


    這般想著,許明時便也視線投向了石階下的人身上。


    “敬王世子的好意我心領了。隻是我一貫不喜用花露,且世子此舉,也多有不妥,被人看到,恐生出不必要的麻煩,還請將東西收回罷。”許明意直言拒絕道。


    敬王世子愣了愣。


    “許姑娘不喜歡用花露?”


    這世上怎會有女子不喜歡用花露呢?


    阿葵暗暗皺眉。


    這位敬王世子怎還聽話隻聽一半的,重點是她家姑娘喜歡不喜歡嗎,姑娘都說了不妥,這人怎還往下說?


    “那……不知許姑娘都喜歡什麽?”麵對拒絕了自己的姑娘,敬王世子露出自認依舊風度十足的笑意。


    “我很喜歡的東西有很多。”許明意也笑了笑:“且哪樣都不缺。”


    這天聊得可謂不能再死,敬王世子臉色滯了滯,好一會兒,才笑著點頭。


    都不缺啊……


    許明意向他回點了一下頭,便要抬腳離去。


    敬王世子見狀,趕忙又道“自從去年京中一別,在下一直感念著許姑娘的救命之恩,這份恩情未報,始終是一樁心結……”


    “省昌!”


    此時,一道嚴厲的聲音突然打斷了他的話。


    敬王世子一回頭,便見著了一張熟悉的臉。


    “父王,您怎麽來了?”


    不是說陪陛下下棋去了?


    “我若不來,還不知你已是醉得一塌糊塗了!”敬王皺著眉,向身側的隨從吩咐道:“還不快扶世子回去醒酒!”


    “父王,兒子沒醉……”敬王世子試圖解釋,然而還是被強行扶走了。


    “見過王爺。”許明意這才向敬王行禮。


    若非是這位王爺來得及時,麵對糾纏不休的醉漢,她方才已經生出考慮使用過激手段的衝動了。


    “這位想必便是許將軍家中的姑娘吧。”敬王的語氣十分和氣:“本王這兒子,吃了兩杯酒便喜歡說胡話,方才若有冒犯之處,還請許姑娘見諒。”


    “王爺言重了。”


    敬王無奈搖了搖頭。


    聽著那不省心的兒子還在說自己沒醉,他轉身跟了過去,在經過吳恙身側時,頓下腳步,道了一句:“多謝吳世孫使人提醒本王——”


    吳恙:“王爺客氣了? 應該的。”


    敬王微微怔了怔。


    直到走遠? 還在思索——應該的?


    這是怎麽個意思?


    他們敬王府同定南王府向來沒有什麽交集? 且他分明聽聞這位吳世孫性情孤傲,目中無人? 極難相處結交。


    可眼下看著……倒還挺熱心腸的?


    看到他兒子醉了酒? 恐惹出事端來? 還特意讓人去提醒他。


    想到這兒? 敬王一巴掌拍在了兒子頭上。


    “你這混賬? 又想給我惹出什麽麻煩來!”


    “父王……兒子冤枉啊。”敬王世子依舊沒能甩開兩名隨從一左一右的攙扶? 隻能維持著被人架著走的姿勢:“我不過是同救命恩人說幾句話罷了? 怎就至於惹出什麽麻煩來?”


    “救命恩人?”敬王反問道:“那你又在幹什麽?恩將仇報?”


    “您說什麽呢? 兒子是真心想報恩答謝……”敬王世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道:“且兒子覺得許姑娘尤為不同呢。”


    敬王再次冷笑。


    尤為不同?


    這話沒說全吧?


    應當是——尤為不同的貌美!


    畢竟自己的兒子什麽德性自己清楚,難道還能指望一個色胚看人姑娘內在?


    “再不同,你還能將人娶回家不成?”不同於以往的罵一句了事,敬王對待此事很有幾分看重。


    娶回家?!


    敬王世子滿眼驚喜:“父親,真的嗎?兒子願意啊!”


    敬王氣得又是一巴掌拍了過去。


    “你願意有何用,在這兒做什麽美夢呢!”


    “……父王!”敬王世子痛叫出聲:“不是您說得嗎!”


    且動輒就拍他腦袋,即便他再怎麽天生聰明異於常人,也經不起這麽個拍法兒啊。


    “我是想告訴你,既然娶不了,就別去瞎招惹!”敬王壓著性子,低聲警告道:“且不說此事傳入陛下耳中會如何,單說你這德性,若是叫許老將軍瞧見你如此糾纏他這唯一的寶貝孫女,到時你可別指望他能給我麵子,對你手下留情!”


    他一巴掌拍下去,叫巴掌。


    許老將軍一巴掌拍下去,那叫取你狗命。


    作為小時候被許老將軍拎起來打過屁股的王爺之一,敬王殿下的童年陰影至今猶在。


    “有這麽嚴重嗎……”敬王世子滿臉懷疑地看著父親。


    他好歹也是個藩王世孫,是謝家人,鎮國公還真能對他動手?


    敬王冷笑著道:“你大可去試一試。”


    試了之後說不定就能學會怎麽做人了。


    到時他定要備禮登門同許老將軍親自道謝。


    看著自家父王的眼神,敬王世子心底直打鼓。


    看起來猶如一朵嬌花般的許姑娘,當真有一位這麽可怕的祖父?


    ……


    另一邊,敬王父子離開後,許明時走到了許明意麵前,看她一眼,板著一張稚氣未除的臉,道:“跟我來。”


    許明意看著男孩子的背影,竟覺得讀出了一種“嚴母要教無知女兒做人”的架勢來。


    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吳恙的方向。


    然而卻見對方已經轉了身,負手背對著她,微微仰著頭似在賞月,仿佛是將“見死不救”與“好自為之”八個字刻在了後腦勺上。


    許明意唯有跟著男孩子去了。


    在不遠處一叢花木前停下腳步,她問道:“明時,你要同我說什麽?”


    想來少不得得嘮叨她一頓,伸頭一刀縮頭一刀,趕緊聽完她趕緊回去睡覺。


    卻不料,男孩子上來就是一句:“方才你怎麽不幹脆給那敬王世子一腳?”


    這種借著醉酒糾纏姑娘家的紈絝子,同他廢什麽話呢?


    許明意有些愕然地看著他。


    倒不是說這個要求有多麽無理,而是——這竟是她家明時說出來的話?


    以往他不是十分嫌棄她行事太過衝動,總是惹是生非嗎?


    似看出她的心思,許明時便又繃著臉補了一句:“我如今是發現,有些人不打不行。”


    許明意不禁露出笑意。


    看來她家明時如今待人接物的想法都有了不小的變化,且這變化,越來越有許家人的風範了嘛。


    “我方才倒也沒覺得如何被冒犯到。”她解釋道:“這位敬王世子雖是不討人喜歡,但還沒到不打不行的地步啊。”


    且好歹是個世子呢,怎麽能說打就打?


    就算要打,也要找個沒人看得到的地方才行啊。


    當然,如果對方三番兩次如此,死活聽不懂人話,那就另當別論了。


    “你難道沒聽說過他的名聲是何等之臭?”許明時皺著眉道:“在我看來,如此好色之徒,單是站在你跟前,便已是天大的冒犯了。”


    許明意聽得想笑,然而看著男孩子不加掩飾的保護,心中卻十分熨帖。


    上一世,她與明時從未這般相處過,他也斷不可能會將這樣的情緒表露給她看。


    所以說,許多東西並非不存在,隻是藏得很深,沒有機會表達出來讓人知曉。


    想著這些,她隻覺得一顆心又軟了許多,遂拿逗孩子的心態說道:“這樣啊,那以後,若我真遇到了什麽居心不良的登徒子,你來替我打走可好?”


    許明時看她一眼,不置可否地道:“我最近,已經在跟著雲六叔練拳腳了……”


    許明意本是隨口一句玩笑,到底怎麽也輪不著他來打什麽登徒子,然而此時聽他說竟在習武,不由十分意外:“你不是一向不喜歡這些?”


    他所學騎射,是在六藝之內。至於拳腳之流,卻是從來不沾的。


    “現在喜歡了不行嗎?”


    麵對男孩子的別扭,許明意此時耐心很足:“那是從什麽時候喜歡的呢?”


    “也就前不久吧……”許明時別過臉,刻意拿很平常的語氣說道:“祖父畢竟年紀大了,你又這麽愛惹事,我若不學些來防身,怎麽替你善後……”


    “可你方才不是還慫恿我惹事?讓我打敬王世子?”


    “……”許明時不由氣結。


    她到底會不會聊天?


    見他有炸毛的跡象,許明意趕忙道:“好啦,我知道,你是在我替我著想呢。”


    所謂前不久,應當就是她在城外遭遇了夏曦算計那時候吧?


    她的弟弟,都開始想學武功保護她,支撐家門了呢。


    雖說單靠這個遠遠不夠,但有了這個念頭,那便是真正開始長大了啊。


    看著眼前短短大半年間便長高了大半頭的男孩子,許明意眼底浮現了欣慰的笑意。


    “……總而言之,你往後再遇到那敬王世子,莫要對他客氣,這種人最是蹬鼻子上臉。”許明時又叮囑了一句。


    “好,我都記住了。時辰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明日不是還要參加狩獵?”


    “嗯,我回去了。”許明時看了一眼花木外的方向,不知想到了什麽,複又正色交待道:“你也早些回去。”


    麵對這位管家婆,許明意老老實實點頭答應下來。


    許明時這才帶著阿九離去。


    許明意自花木後行出,隻見吳恙仍站在原處。


    隻是倒不是背對著她的方向在賞月了。


    少年不知何時轉過了身,頎長筆挺的身影立在月下,視線遠遠地落在了她的身上,顯然是在等她。


    許明意走了過去,道:“我還當你已經回去了。”


    然而卻聽那負手而立的少年問道:“——也沒覺得被冒犯到?”


    許明意聽得一怔。


    反應了一瞬,才意識到此人竟是在學她方才對明時說的話。


    “吳世孫竟還偷聽人說話?”


    說好的世家教養呢?


    不料對方卻從容地道:“我可沒有偷聽,你們走的本就不算遠,想裝作聽不到都是難事。”


    怪隻怪那些話自己往他耳朵裏鑽。


    “……”許明意半信半疑地看著他。


    少年微微垂眼,與她四目相對:“怎不回答我方才的話?”


    什麽話?


    許明意眨了眨眼睛,“哦”了一聲,“你說那個啊……我知道了,日後若有類似之事,我會做得更加幹脆些的。”


    本就十分簡單的一件事,同樣的嘮叨,她實在不想再聽第二個人說了,所以還是主動將態度表明吧。


    吳恙看穿了她怕人嘮叨的心思,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邊轉身往前走,邊道:“許姑娘倒不愧是京師第一美人,今日纏著許姑娘說話的,敬王世子不是第一個吧。”


    未開宴前,他還看到一名少年與她講話來著。


    許明意跟上去,看著他:“你是說周侍郎家得大公子嗎?”


    話音剛落,就見身旁少年腳下一頓,神態本就不怎麽和緩的一張臉上,此時更是皺起了一雙英氣的眉:“……那就是周家公子?”


    ——當初他被鎮國公帶回許家,許家人就讓他衝喜之事展開討論時,許世子口中那位‘真要衝喜,周侍郎家的公子更合適些’的周家公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對這等細節記得如此清楚,但就是瞬間想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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