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這叩門聲,紀婉悠連忙拿帕子擦了擦臉上的淚水。


    紀修道了聲“進來”。


    門被推開,一名年輕男子進得房內,並將門合上。


    “聽說大人受傷了?”


    紀修看他一眼,沒有回答。


    畢竟臉上的傷已經足以代替他來回答這個顯而易見的問題了。


    “父親是被鎮國公所傷。”紀婉悠看向來人,一雙紅通通的眼睛裏尚存怒意,隻是這怒意在與喜歡的人對視時,大半都化作為了委屈:“偏生父親還不能同陛下言明,隻能將此事生生咽下。”


    “鎮國公?”


    男子微微擰眉,口氣中更多的是無奈:“此人做事,確實一貫沒有體統可言。”


    “這筆賬我暫且給他記下!”紀修沉聲道:“待我先了結了夏廷貞這老賊,騰出了手來,再好好地出一出今日這口惡氣。”


    “現下確實不宜同鎮國公起爭端,大人此慮明智。”


    “此番夏廷貞病倒,我本欲借春狩之際,在陛下麵前多博些機會,可誰知卻被鎮國公這隻瘋狗給攪和了!”紀修看向年輕男子:“我找你過來,便是為的此事——”


    他欲同對方商議商議可有什麽補救之策。


    他日漸看出來了,此人最擅長的謀略,便是揣測人心。


    分明此前從未見過當今皇帝,可數次獻策,卻仿佛皆是衝著皇帝心中所想去的——說白了,簡直天生就是塊兒做佞臣的料。


    但這恰恰就是他最缺的,若不然,也不至於握著一手最好的牌,卻被夏廷貞這個隻靠一張嘴皮子就能走到今天的讒臣給逼到今日這般地步了。


    見二人要談正事,紀婉悠適時地避開,退了出去。


    臨離開房間前,看了一眼那年輕男子,心情不禁緩和下來。


    有占公子在父親身邊,她當真覺得十分安心。


    ……


    獵場之外,綁著紅綢的鼓槌重重地敲擊在鼓麵之上,鼓聲漸急,昂揚渾厚,傳入山林之中。


    鼓聲未響之前,已有部分子弟先行折返了回來。


    此時鼓響,便意味著此次狩獵結束,隨著鼓聲,先後有人馬自林中而出。


    待人出來的差不多了,宦官便開始清點起了獵物。


    而狩獵最多之人,卻叫在場之人皆十分意外——


    不是鎮國公。


    即便鎮國公看起來依舊老當益壯,身披騎裝往那裏一站便叫人覺得氣勢磅礴,可這些年來,許將軍從未拿過第一。


    這是許將軍老了嗎?


    那必須不能!


    ——必然是因為許將軍身為長輩,想將機會留個年輕子弟罷了。


    當然? 這也就是許將軍了,倘若換作同為武將出身的紀尚書——看吧? 老了就是老了,不行就是不行啊。


    “敬王世子獵得獵物總共一十六隻!”負責清點獵物的太監揚聲道。


    參加狩獵的子弟均向那滿臉笑容的敬王世子投去了視線。


    有不少人皆是在林子裏見到過敬王世子的,而結合對方在林中為數不多的表現水平來看……


    這結果? 怎麽說呢?


    說覺得意外,都不足以表達了? 反正就還挺迷幻的吧……


    “竟是敬王世子……”


    夫人小姐間也起了議論聲。


    “先前倒是沒看出來? 敬王世子竟有如此本領……”


    “到底是敬王之子。”


    隱隱約約聽著這些誇讚聲,敬王世子麵上如沐春風的笑容愈發燦爛。


    賞賜不賞賜的,這些身外之物他並不在意,主要是享受這種被人欣賞矚目的感覺。


    吳恙也向這位世子的方向看了過去。


    但他不是在看人,而是在看對方麵前擺著的獵物。


    大到一隻野鹿? 小到幾隻毛鼠。


    先前他並未如何留意? 但此時仔細看了看? 不免就覺得這些獵物實在有些眼熟了……


    至此? 他便也沒什麽不懂的了。


    先前在山中,鎮國公指點他射藝時? 他並非沒有察覺到有人在附近,隻是山中之人本就頗多,也未有在意罷了——


    想到此處? 少年沉默著看向那在眾人的誇讚下半點也不心虛的敬王世子。


    但事實證明,對方也並非就是沒有絲毫心虛。


    敬王世子也向他看了過來。


    四目相對一瞬,敬王世子向他笑了笑,那笑意裏不乏感謝之意。


    “……”吳恙默默無言,將頭轉回。


    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省昌這次倒當真是叫朕刮目相看了。”慶明帝目含笑意,欣慰地道:“不愧是我謝家兒郎。”


    “……”一旁的敬王則是心底打起鼓來,有心想要說些什麽揭穿兒子的真麵目,可又怕自己越是這麽說,越是顯得心中有鬼在忌諱什麽。


    如此之下,隻能暗暗瞪向自家兒子。


    這臭小子究竟怎麽回事?


    哪次入京,不是在交待他事事不要張揚搶風頭!


    至於此次為何沒有特意提醒這臭小子定不要拿第一名?——這種事情就像是——誰會想到要去囑咐一個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的人,出門的時候一定要收著點兒,可不能一不小心拿了狀元搶了人家的風頭?


    這貨不是倒數第一就已經是見鬼了!


    天知道他那些獵物是從哪裏弄來的!


    “陛下過讚了,侄兒不過隻是運氣好罷了。”敬王世子謙虛地道:“論起射藝,在場的許多公子皆在侄兒之上。”


    敬王世子在心底冷笑。


    那是“許多”嗎?——分明在場的是個人都比他強!


    看著侄子自謙的模樣,慶明帝十分滿意地點了點頭,繼而望向眾人,含笑向李吉問道:“可還有沒回來的人了?”


    便有小太監去對照清點了記有入山之人的冊子,在這間隙,又有一名空手而歸的年輕公子自林中而出。


    至此,小太監答道:“回陛下,眼下隻剩鎮國公府的公子還未曾回來了。”


    慶明帝下意識地看向鎮國公。


    鎮國公便道:“許是年幼貪玩了些——”


    頓了頓,又道:“也或是遇到了什麽麻煩,應對不及。”


    相較於前一句,後麵這句,才是他真正想說的。


    自己的孫子自己清楚——明時年紀雖小,卻並非是不分輕重緩急之人,更何況他先前還特意叮囑過,聽到鼓聲即刻出山,勿要於山中逗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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