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岩說出這句話,本是硬著頭皮的,然而卻見那少年連眼睛都沒抬一下,將手中的書翻過一頁,語氣依舊平靜:“請便——”


    韓岩微微鬆了口氣。


    緝事衛初設立的那兩年,他不是沒遇到過難纏的官宦子弟,一口一個“你知道我父親是誰嗎”,“你這麽做是不是不給本公子麵子”,來阻撓他的公務。


    單看那些子弟們不肯配合要與他硬杠到底的模樣,甚至都叫人懷疑他們是不是出於心虛,在掩飾逃避什麽——可往往查到最後才知道,根本屁點關係都沒有,純粹就是仗著有點背景要麵子罷了。


    相比之下,麵前這位吳世孫的反應分明才是正確的打開方式。


    沒做虧心事,大大方方讓人搜查就是了。


    慶幸自己遇上了個正常人的韓岩親自搜查了吳恙的臥房。


    而後便是作洗漱沐浴之用的耳房。


    鑒於任何蛛絲馬跡都沒有發現,韓岩心中漸漸放鬆了下來。


    正要再往隔間行去時,隻見一名下屬快步走了過來,低聲稟道:“大人,南苑的園子裏發現了不明配弓與可疑腳印……”


    配弓?!


    那逃走的刺客昨夜便是用的弓箭行刺!


    韓岩神色一振,立即帶人轉身離開了耳房。


    來至堂中,拱手對吳恙道了句“叨擾吳世孫了”,便帶著下屬們匆匆離去了。


    聽得腳步聲走遠,吳恙放下了手中的書。


    這時,忽隱隱聽得有近隨發出了戒備的驚呼聲:“什麽人!”


    吳恙下意識地起身走了出去。


    “我來找你們家世孫——”


    一名身穿天青色衣裙的少女從後牆頭上躍下,邊拍著手上的灰塵,邊說道。


    手中握著劍的近隨神情複雜至極,眼神不停地變幻著:“姑娘是……鎮國公府的許姑娘?”


    許明意朝他點頭:“正是。”


    “……”近隨更加淩亂了。


    還真是!


    可……大白天的,許姑娘翻他家公子牆頭,還直接揚言要找他家公子算怎麽回事?


    他們定南王府百年世家,何曾經曆過年輕姑娘翻進世孫院牆這樣荒唐的事情!


    尚且未有得知什麽內幕消息的近隨手中的劍一時不知該如何安放,收回來吧,事後公子會不會怪責他辦事不力?防守不嚴?刺出去吧,可人家姑娘神態語氣坦坦蕩蕩,倒像是光明正大來拜訪作客似得!


    近隨正覺進退兩難時,隻聽得身後傳來一道聲音:“不可無禮——”


    “世孫!”


    近隨趕忙收劍行禮。


    吳恙走了過來,看向許明意身後的院牆,不由問道:“……翻牆進來的?”


    “是啊。”許明意解釋道:“白日裏人多眼雜,走正門不方便——沒打攪到你吧?”


    吳恙搖頭失笑。


    打攪倒是不至於。


    況且她來之前也叫人傳過信了,提前告知過他她會過來,隻是他委實沒想到,竟是這麽過來的。


    “早就叫人備好了茶在等著你,再不來都涼了,走吧。”


    吳恙轉身走在前麵帶路,許明意腳步輕快地跟上他。


    “茶都涼了,你等很久了?”她說道:“我總得等緝事衛走了才好翻進來啊。”


    “知道。”吳恙笑著道:“涼了再換熱的就是。”


    看著二人並肩而行的背影,近隨不可思議地揉了揉眼睛。


    這都是什麽情況?


    能來個人給他補補課嗎!


    “緝事衛沒發現什麽吧?”


    堂內,許明意吃了兩口吳恙遞來的茶,握著茶盞問道。


    “沒有,讓歲江提早做了些手腳。”吳恙看向隔間的方向:“我正打算審一審此人。”


    “可要我隨你一起?”


    畢竟昨晚的法子還算奏效。


    雖然這回對方未必有那麽好騙了,但她還有新的法子啊。


    “我先單獨問他幾句話——”吳恙似有所指地道:“這樣或許更容易問出來。”


    見他已有打算,且似乎是另有要問的事情,許明意也就點了頭。


    眼下也不必多問,她且等著答案就是了。


    吳恙沒急著進去,而是陪她吃完了一盞茶,問了些有關明時的情況。


    隔間裏,小七拿劍鞘戳了戳那名黑衣人的身子:“兄弟,醒醒。”


    虛弱的黑衣人張開眼睛看向小七,眼裏有著戒備。


    此人為何要稱呼他為“兄弟”?


    “感覺如何?是不是好些了?”小七詢問道。


    見對方對自己噓寒問暖,黑衣人愈發覺得詭異了。


    但……身上的傷口似乎確實好多了。


    可被綁在這裏一整夜,經曆過那樣一場劇痛,失血過多又滴水未進,人難免是虛弱疲憊的。


    對了,劇痛……


    黑衣人慢慢想起了昨夜之事的經過。


    昨夜他說出了許家公子的下落,那小姑娘卻轉身就走了,根本沒有履行給他一個痛快的承諾。


    他本以為,等著自己的必然就是那姑娘所描述的可怕至極的痛楚。


    但沒過多久,他就覺得……不疼了?!


    那所謂五髒俱焚的痛苦根本沒有出現!


    當時他說不上是慶幸多一些還是被捉弄欺騙的憤怒多一些。


    而因為虛弱脫力的緣故,氣著氣著就昏睡過去了。


    “昨夜許姑娘給你使得並非是什麽毒粉,而是特製的金創藥——怎麽樣,現下是不是覺得許姑娘十分心善?”小七蹲在黑衣人身前問道。


    雖然事實似乎是當時許姑娘身上沒帶其它東西。


    “……”黑衣人臉色黑極。


    原來是金創藥!


    剛劃的傷口,還血淋淋的,立刻撒上金創藥,但凡藥效強些,可不就是燒灼的那種疼痛感嗎!


    當時他完全是被嚇住了,才會覺得劇痛難忍吧?


    “兄弟,許姑娘對你這般手下留情,還給你治傷,作為回報,你是不是該供出內應之人?也省得再受罪了。”


    ——他還得回報?


    黑衣人冷笑一聲,諷刺的話脫口而出:“閣下這糊弄人的本領,不入紫星教去負責勸誘他人入教事務,當真是可惜了。”


    “糊弄,勸誘?”小七將臉突然又湊近了些,打量著對方問:“照你這個說法,那你不是紫星教的人了?”


    “你……”黑衣人眼神一變,皺眉道:“閣下簡直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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