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我瞧見王爺對著長公主殿下笑,確是覺著有些相似,可現下這般比照著,卻又看不出何處相似了……”許明意說話間,目光依舊在少年俊朗的臉上來回認真打量著。


    吳恙半點不介意被她這般看著,此時隻道:“國公也曾說過類似之言——”


    許明意聽得一愣:“我祖父?……他也說過,你同燕王殿下有相似之處嗎?”


    吳恙點頭:“國公說過,我與年輕時的燕王有幾分相像,但同樣也說不出像在何處。”


    許明意心底的懷疑頓時蔓延開來。


    祖父也覺得吳恙同燕王相像……這是她未曾想到的。


    因此時她認真打量之下,隻覺得半點不像,所以已是要認定那相似感,應當隻是她的錯覺罷了——畢竟先前她在心中曾有過一個極為大膽的猜測,或是那猜測讓她先入為主,因此才會產生了這等錯覺。


    可是,一個人是錯覺,兩個人還會是錯覺嗎?


    尤其是祖父同年輕時的燕王十分熟悉,他的判斷,必然比許多人都要更加可信。


    而說不出何處相似的相似……


    那便隻能解釋為神似了。


    而這神似,可以被解釋為簡單的巧合嗎?


    許明意陷入思索間,隻聽少年說道:“我也同燕王碰過一次麵,若由我自己來說,倒是看不出什麽相似感。”


    許明意不禁道:“或許是旁觀者才能看得清楚——若連你自己看一眼都覺得相似的話,那得有多像?”


    “說起來,我確實見過隻看一眼,便使我覺得與之頗為相似之人——”


    許明意一怔之後,不由問道:“是誰?”


    “確切來說,是一幅畫像。”吳恙說道:“我家中長姑母,先燕王妃的畫像。”


    “先燕王妃……”許明意的眼神有著一瞬的翻湧。


    先燕王妃……


    吳恙同先燕王妃生得也很像?!


    這是單單隻是因為吳恙是吳家人的緣故嗎?


    而吳恙此前甚至懷疑過自己並非吳家血脈——


    燕王,先燕王妃……


    許明意腦海中極快地閃過許多線索,前世今生混雜一處,而在這等混亂之下,有一個極清晰的答案在呼之欲出……


    或許吳恙確實不是吳家的嫡孫……


    但他身上,興許依舊有著吳家人、也就是先燕王妃的血脈!


    若是如此解釋,許多謎團似乎都能迎刃而解了!


    包括吳家毫無保留地教養著吳恙,卻又設法讓他假死的舉動——


    “那你有沒有想過……自己或許正是先燕王妃的孩子?”許明意將心中的猜測直接了當地說了出來。


    她很清楚吳恙想要知道真相的決心,也同他說定了要一起查這件事,因此現下即便隻是猜測,她還是選擇說出來。


    吳恙顯然被這個說法震驚到了。


    先燕王妃的孩子?


    先燕王妃……和誰的孩子?


    自然隻能是燕王——


    “可是……我從不曾聽說過燕王與我長姑母有過任何子嗣。”少年的語氣尚稱得上平靜理智。


    提及此,許明意的眼神尤為篤定:“或許有什麽不為人知的隱情。”


    別的她尚且無法確定,但燕王有子嗣這一點,對她而言是曾擺在眼前的事實。


    上一世,燕王起兵時,便將自己已經尋回多年失散在外的親子一事告知了天下。


    也因此,燕王無子嗣——這一在奪逐皇位上的劣勢亦被徹底抹除。


    所以,此時的燕王,尚有一個不為世人所知的親生兒子未曾相認,此乃事實。


    但這個兒子,究竟是吳恙,還是另有他人,眼下尚且無法確認——這也是,他們現下唯一要去確認的事情。


    “若這個猜測是事實,那定南王府必然是知道真相的。”許明意道:“府上尋常人或許不知,但世子和世子夫人定然知曉。”


    從小養大的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孩子,做父母的,當然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吳恙神色有些複雜地點了頭。


    他再次想到了此前在寧陽時,母親麵對他的試探時,所流露出的異樣——


    “今日清早,我去尋父親時,恰見一名暗衛給父親送了封信。”他說道:“我猜測,或許同燕王有關。”


    所以今日他才去尋父親下棋,本意是想試探些什麽。


    在許明意直言說出方才那個驚人的猜測之前,他固然不曾細想到如此地步,但在此之前,對自己身世的猜疑,以及對吳家與燕王之間可能存在的某種謀劃,皆是一直被他放在心上的重中之重——


    他從未停下過去探查留意這些事情。


    許明意聞言道:“若兩家當真有如此重要的秘密,燕王時隔十八年回京,多半會同令尊私下見麵。”


    “嗯,此時燕王剛入京,宮中眼線必然盯得極緊,若要見麵,興許會選在太後壽誕之後。”吳恙道:“我會多加留意父親近來的行蹤。”


    許明意點了頭。


    雖說真相總有大白的一天,但無論如何,吳恙都不該是被瞞到最後,被動接受一切的那一個。


    想著這些,她輕聲問道:“吳恙,你害怕嗎?”


    這看似好像是個多餘的問題。


    十八歲的少年,有幾個會在姑娘家麵前說害怕呢?


    可她就是篤定麵前的人不會對她撒謊嘴硬。


    且她口中的“怕”,並非是通俗意義上的恐懼,她指得是當日後種種內情與真相浮現時,他能否有足夠平和堅定的勇氣去麵對,去堅守本心,而不致於讓自己陷入諸多謊言和變故鋪就的泥沼中。


    她知道,他必然也能夠聽得懂她此時的意思。


    吳恙笑了笑,搖頭道:“不怕。”


    看著少年甚至稱得上從容的眼睛,許明意也笑了:“對啊,沒什麽好怕的。真相,我陪你一起查,有了結果,我便與你一同麵對。”


    吳恙一怔之後,麵上笑意更深了。


    ——所以他才更加不怕。


    “昭……”少年下意識地開口,剛發出聲音就意識到了不妥,雖是覺得心虛,然而此刻眼底的笑意如何也壓抑不住。


    這時,許明意捧著茶盞喝了一口,拿極隨意卻也帶著一絲笑意的語氣講道——


    “私下裏,你倒也可以這樣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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