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時正躺在一張躺椅之上,原本覆在臉上遮擋陽光的書卷不知何時掉在了地上。


    許明意緩緩坐起身來,拿手指碰了碰濕潤的眼角。


    看著臥在她腳邊的軟墊上曬著太陽睡得正香的大鳥,女孩子趕忙彎下身,緊張地晃了晃它的身子。


    天目張開眼睛迷迷糊糊地看著她,低低叫了一聲,仿佛在問:開飯了?


    許明意舒了口氣,露出笑意。


    原來是在做夢啊。


    清醒過後,思緒漸漸回籠,夢中的一幕幕在腦海中閃過,在夢中她似乎辨不清前世今生,糊裏糊塗——


    可是,那真的隻是一場夢嗎?


    前世她臨死之前,衝進火中救她的人,會不會當真就是吳恙?


    先前不知吳恙的真實身份且罷了,如今知曉吳恙便是前世的燕王世子,再仔細想想許多蛛絲馬跡,竟叫人覺得極有可能了……


    一來,那些人穿黑衣,顯然是秘密進城的,多半是與朝廷對立的勢力。


    再有便是天目。


    許明意看著又睡了過去的大鳥——


    她隱約聽到那人似乎也喊出了天目的名字,且天目沒道理會帶陌生人來別院。


    而在那之前,天目離開別院已有一段時日了,會不會是察覺到了危險之後,在尋求救兵的過程中,認出了燕王軍中的吳恙?所以才帶了吳恙趕過來?


    許明意一時想得入了神,身上的薄毯滑落到腳邊。


    還是說,這不過是她日有所思,正因是得知了吳恙的身份,才會在腦海中編造出這樣的夢境呢?


    這種東西玄之又玄,自然是誰也說不準的。


    但有一點,她是肯定的——


    夢裏的那個吳恙說,怪他去得晚了。


    確實,倘若他早些趕到,或許她便不必死了。


    但是,若她沒死,又何來的機會回到現在呢?


    那時即便活下去,餘生不過也隻是與孤獨二字作伴罷了,不止是她,夢中的吳恙,不算長的一生似乎也是在征戰和孤獨中度過的。


    或許這便是天意。


    上天想給她這麽一個改變一切的機會,所以就讓她回來了。


    這一次,她不會孤獨,吳恙也不會了。


    許明意緩緩看著四下的景物。


    這裏是鎮國公府,是她前世日思夜想想要回來的家,但她那時清楚地知道自己永遠回不去了——並非是因為鎮國公府不在了,而是昔日住在這裏的人不見了。


    但是,現在這裏的一切都是完整熱鬧的。


    陽光下,女孩子展開雙臂,雙腿也伸得直直的,邊伸著懶腰,嘴角邊微微彎起,心中慶幸至極。


    “下完這一局,我可就得回去睡覺了。”


    亭中,許昀落下一子,打著哈欠說道。


    許明意聞聲看過去。


    這是二叔院中的園子,她和明時午後過來閑坐討茶喝,她躺在這躺椅上不覺間睡了去。


    明時不知何時已經走了,此時在亭中和二叔下棋的是蔡姑娘。


    “您還缺這點覺睡嗎?往後先生若再想找我下棋,可就斷沒這個機會了。”蔡錦正笑著說道。


    許昀抬頭看向她:“要走了?”


    “是啊,也該走了。”


    許昀斟酌著想要再說些什麽,隻聽身後亭外的侄女問道:“蔡姑娘打算去何處?”


    蔡錦含笑看著從躺椅上起身走來的女孩子,道:“皇上已經準了我和我母親妹妹回江南老宅。”


    回江南?


    許明意飛快地皺了一下眉。


    太後大壽已過,看這樣子,皇帝是放棄賜婚的念頭了。


    可為何會這般幹脆地放棄了呢?甚至連提都不曾再提上一句,二叔原本準備好的斷袖說辭也還沒能用得上。


    是覺得遺詔之事已了,不需要蔡錦再留在鎮國公府了?


    還是說,皇帝對他們鎮國公府已經另有“安排”,認為無需再多此一舉了……


    不得不說,這比直接賜婚,來得還要叫人心中不安,因為一時猜不透狗皇帝究竟打得是什麽主意。


    先前泉河行宮調兵,加之此番祖父執意未肯交出許家軍的兵權,無需去想,狗皇帝必然是已經氣得頭冒青煙七魄升天了。


    但正如祖父先前所說,無論是什麽,皆是躲不掉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


    可是,蔡錦回江南……


    “蔡姑娘不能回去。”許明意直言說道。


    生死之事當前,沒什麽可拐彎抹角的。


    此前蔡錦為皇帝所用,單憑這一點,若是對方離開了京城,便必然會被滅口。即便一時會礙於蔡錦是蔡先生之後而顧念一二,但遲早會找機會下手的。


    所以,江南回不得,僥幸的念頭不可有。


    蔡錦有些訝然於她的直接——按說許姑娘根本無需再過問這些,隻需將她送出鎮國公府,像普通人那樣相贈些臨別之物,便足表心意了。


    “我有一個辦法,可以讓蔡姑娘繼續留在京城。”


    女孩子幹脆地提出問題,現下又要給出解決的辦法,讓蔡錦有些反應不過來。


    但她心裏有一道底線在。


    那便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再繼續住在鎮國公府了。


    倒不是不想。


    相反,她很想一直一直留在這個地方……


    但以往她呆在這裏,是因為負責充當著雙麵奸細的角色,對鎮國公府尚有些用處在。


    但皇帝現在用不著她了,她若再留在鎮國公府,隻一味尋求庇護的話,這樣的關係無疑是不對等的。她無法接受這樣的好意,尤其是這好意對鎮國公府有害無益。


    視線中,眸光清亮的女孩子對她說道:“蔡姑娘可以去雲瑤書院——”


    蔡錦有些怔怔:“雲瑤書院?”


    雲瑤書院她自然是知道的,那是京城、也是整個大慶唯一的女子私塾。


    許姑娘的意思是讓她借著去雲瑤書院讀書的借口,留在京城?


    可這個理由是否有些牽強呢?


    想她文采斐然,靈氣天成,詩畫已皆有所成,根本也不需要再去雲瑤書院鍍這層金啊,若是強行去了,豈不等同欺負同窗,氣得小姑娘們紛紛跺腳?


    “可以讓二叔出麵寫封信,給雲瑤書院的山長,推薦蔡姑娘去書院中教授書畫——”許明意講道。


    “教授書畫……”


    這是要她去做女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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