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見到了。”


    許明意坐下,壓低了聲音說道:“可我瞧著,太後娘娘的身體尚算硬朗康健……且性情也不像是易鬱易怒之人,反而可見其樂觀豁達。”


    雖說這世間有許多病甚至找不出根源,但如太後娘娘這般性情的人,往往是不容易患上那些所謂急症的。


    可上一世,她記得,這位太後娘娘便是在這場祭祀中猝然崩逝了。


    對外的說法似乎是,因憶起先皇而悲痛過度,使得原本就病弱的身子觸發急症而去。


    這便是她此番跟來的原因。


    此事也正是她與吳恙說起的那個“夢”。


    “如此說來,太後娘娘這些年來稱病深入簡出,多半是借口了。”吳恙若有所思地說道。


    許明意點了點頭。


    燕王不在京中,卻始終被皇帝放在心中忌憚著。太後身為燕王生母,甚少出現在人前,不過問政事與後宮之事,應當也是為了避免麻煩,因為麻煩一旦上身,必會牽扯到燕王。


    這麽做,的確是明智的。


    “現下,我有些擔心……”許明意斟酌著說道:“擔心之前長公主所經曆之事,會發生在太後娘娘身上。”


    長公主被麵首刺殺,若非是中間出了變故,結果便也隻能是“觸發急症而亡”。


    雖然她現下並想不到誰會用此種手段去對付太後——


    吳恙此前已聽她說過敬容長公主遭刺殺之事背後的牽扯,亦知是皇帝的手筆,現下聽她這般講,遂點頭道:“太後娘娘極少出宮,如若有人當真想要動手,確實是個可乘之機。”


    “不錯,哪怕隻是多疑,還是多防備些為好。”


    “我會暗中提醒王爺,讓太後娘娘多加留意飲食與身邊之人。”


    許明意點頭:“此番我備了不少應對各種急症的藥,裘神醫先前贈我的醫書我也一並帶來了,得空便看看,以備不時之需。”


    雖說有些病症的發生並非人力可以阻止,但她會盡力而為。


    看著因為一個夢而極認真在對待此事的女孩子,吳恙不由溫聲道:“昭昭,多謝你。”


    “這有什麽好謝的,情理之中的事情罷了。”


    的確,太後娘娘出事,或是上一世讓燕王下定決心造反的最後一根稻草。


    而她的確也盼著狗皇帝能被人從那個位置上早日揪下來。


    她此番若當真能救下太後,或是會改變一些事情原本的軌跡。


    但即便如此,她還是覺得,這一切皆是不必去選擇和考量的。


    退一萬步說,天下大局已經擺在眼前,這舉手之勞,也並不能說是什麽了不起的選擇——


    而甚至可以很簡單地將此看作為——吳恙是她喜歡的人,即便隻是愛屋及烏,她亦要盡力救下他的親祖母。


    尤其是這個老人這些年來在京中好比被當作人質,未曾與兒孫有過一日團聚,卻仍堅韌樂觀,是謂可憐可敬。這樣的長輩,實在不該不明不白地從這世間離開。


    在她眼中,這樣的人,都是很值得的人。


    就像吳恙一樣。


    在她做過的那場夢中,她失去了所有的家人,吳恙亦是——吳家在失去控製的大局之前,為了燕王大業,百年世家付之一炬,這是定南王的決定。


    即便燕王最後確實坐在了那個位置上,可如此慘痛的代價,當真值得嗎?


    她想,若是吳恙可以選擇,他想走的,定然不會是這樣的一條路。


    所以,她很確定自己現在所走的每一步,無論結果如何,至少不會再留有遺憾。


    想著這些,再看著眼前的少年,許明意隻覺得前路縱然艱險卻也不必畏懼,她心中被這些人世間真實而溫暖的牽絆填得極滿,也極安穩——


    “吳恙。”


    “嗯?”


    許明意輕聲道:“你閉上眼睛——”


    吳恙呼吸一窒。


    閉眼睛……做什麽?


    “閉上啊。”許明意催促道。


    少年這次立即照做了,且嘴角忍不住微微揚起了些許。


    耐心等了片刻後,他察覺到,有微涼之物觸碰到了他唇前。


    但憑感覺,似乎不是他想象中的……


    “張嘴。”


    女孩子的口吻是命令的,也是輕柔的。


    吳恙聽從地張開嘴,一塊兒飴糖便被塞進了他口中。


    嚐出了是何物,少年也隨之死了心。


    ……果然是他又在做夢了是嗎。


    當他睜開眼睛時,入目便是女孩子甜甜的笑臉。


    “是太後娘娘給我的,甜不甜?”她問道。


    亭外細雨濛濛,看著她的眼睛,吳恙緩緩點頭:“甜。”


    ——甜極了。


    天目聞言從石凳上飛到了石桌上,伸著脖子湊到二人中間,一幅“什麽東西給我也嚐嚐”的姿態。


    吳恙不滿地看了一眼煞風景的大鳥。


    許明意將手指上沾著的糖霜抹在了大鳥的長喙上,愉悅地笑了起來。


    見她笑得分外開心,負手而立的少年也揚唇露出笑意。


    ……


    雨水至半夜休止,翌日清早,放晴的天色中,一行人馬車駕緩緩離開了驛館。


    這般走走停停,兼夜中休整,在第三日的午後,方才抵達翎山。


    翎山皇陵周側建有寺廟與行宮,此時車駕在行宮外停下,許明意和施施一同將玉風郡主扶下了馬車。


    此處行宮半匿於山腳之下,為密林翠柏環抱,幽靜肅穆。


    慶明帝下了馬車之後,在幾位王爺世子和眾官員的陪同下往行宮中而去。


    於一群錦衣官袍之中,伴在慶明帝身旁的那一襲灰袍反倒格外顯眼起來。


    許明意看了玄清國師一眼,繼而下意識地在慶明帝左右搜尋了片刻,卻並不見占雲竹的身影。


    待再一細瞧,方才於官員最後列,看到了那張無時無刻不在彰顯虛偽表象的臉。


    許明意眼神微動。


    雖說按照品階來算,占雲竹跟在最後無可厚非——


    但眾所周知,此人這些時日尤為得皇帝看重,常是伴於聖駕左右。


    現下這般,反倒是不常見的。


    所以,先前之計,還是有些作用的。


    而此時,視線中,隻見占雲竹腳下略慢了些,轉過頭去,似有所察地看向了一個方向。


    許明意微微側過臉,循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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