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此,接下來他對此事的處理,也就愈發重要了。


    “皇上放心,哀家無礙,不過是有驚無險罷了。”太後說著,看向孫太妃,微微歎了口氣。


    慶明帝的視線也從孫太妃身上掃過,凝聲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蘭嬤嬤看了一眼案上的湯盅,開口敘述經過——


    “回陛下,此事的起因乃是這一盅梨湯。太後娘娘夜中抄寫經書,孫太妃送了親手燉的梨湯而來,太後娘娘還未及喝下,恰被侍女失手打翻,如此才偶然發現了這湯中竟摻有劇毒。”


    慶明帝聽得眼神沉了沉,看向孫太妃:“如此明目張膽謀害太後,實在膽大至極。”


    “不,皇上,不是我……當真不是我!”孫太妃唇色發白,搖頭否認著。


    堂外的一些官員亦是神情震驚。


    在湯內下毒,正如陛下所言,這孫太妃委實太過大膽……


    不過,怎偏偏這麽巧,就被侍女失手打翻了呢?


    皆是朝中重臣,看待事情時的想法多比尋常人要來得縝密,是以有人不禁在心底暗暗思索著。


    此時,太後的聲音從堂內傳出:“若非是先皇保佑,哀家這條命,今夜恐怕就要交待在這盅梨湯上了。”


    先皇保佑?


    這是說侍女打翻湯盅,是先皇顯靈嗎?


    此刻就身處這陵廟之中,而太後娘娘彼時又是在抄寫經書,這個說法倒也叫人十分容易信服……


    “定是先皇在天之靈,護佑著太後娘娘。”


    “如此才未曾讓這陰毒之計得逞……”


    聽著身後官員們的聲音,慶明帝看著那盅梨湯,問道:“母後,不知是何人驗出了這湯內有毒?”


    當真是他的父皇在天有靈嗎?


    還是說,護著母後的另有他人?


    畢竟好端端地,不過是打翻梨湯而已,怎會想到要驗毒呢?


    聽得這句發問,燕王微微抿直了嘴角。


    現下這種時候,對方的心思竟仍在疑心母後與母後身邊之人嗎?


    麵對這般疑心深重之人,且是屁用沒有毫無意義的疑心,母後這些年在京中,究竟是如何應對過來的?


    “回陛下,是婢子。”


    一名綠衣侍女站了出來,語氣恭謹地道:“是婢子確認了這湯中之毒為奪心散——這些時日,婢子曾同鎮國公府的阿葵姑娘習了些醫理,在阿葵姑娘所贈的一冊醫書裏,曾偶然見過此毒。”


    站出來的人是施施。


    沒辦法,阿葵不在,隻能讓她臨時頂上了。


    雖然時間緊迫,但好在她向來沉穩從容,臨時學來的幾句話,也能說出叫人信服的氣氛來。


    慶明帝已認出了她是玉風身邊的侍女,此時眼神明暗不定地道:“何為奪心散?”


    “回陛下,奪心散此毒,服下之後一至兩個時辰之內,便會傷及心脈,使人窒息昏迷,與某些毒性劇烈的蛇毒十分相似,但與蛇毒不同的是——”施施說到此處,微微頓了頓。


    慶明帝看向她。


    “怎麽,有何不可明言之處嗎?”


    ——倒不是。


    施施抿了抿唇。


    她就是一時忘詞兒了而已。


    此時稍在腦子裏理了理,過上了一遍,遂作出“此毒當真殘忍異常,下毒之人太過陰毒”的神態,有些不忍地低聲說道:“與蛇毒不同的是,一旦身中此毒,毒發昏迷之後,短短半個時辰內便會要人性命……若太後娘娘當真服下了此毒之後上床歇息,如此深夜,恐怕根本無法被人察覺。”


    也就是說,悄無聲息間,便會被奪去性命。


    “且據婢子所知,此毒傷在肺腑心脈之處,毒發身亡三日之內,除非驗屍,否則表麵輕易看不出中毒的跡象。隻三日之後,會於四肢麵部出現紅紫色斑點。”施施道:“婢子所知道的,隻有這麽多了。”


    一旁的鄭太醫聽得心情複雜。


    ——這還不夠多嗎?


    聽著施施並無差錯的描述,許明意的思緒也已徹底明朗。


    原本她和皎皎還在想,對方即便是要動手,必然也會選擇眾人離開行宮之後。


    卻沒想到,竟是今晚便迫不及待地下手了。


    這是心急嗎?


    不,恰恰相反——


    是因下毒之人明知此毒的特點,所以才會趕在今晚下手,若是晚了幾日,待皇帝與燕王再折身趕回時,一旦見得太後遺體,中毒的秘密便要瞞不住了。


    早些動手,才更容易蒙混過關。


    毒發身亡三日之內,即便是由太醫驗看,多半都隻會定論為突發心疾急症而亡。


    若再加上皇帝有心想要遮掩,更是注定不可能會有第二種說法。


    上一世的經過,應該大致便是如此。


    所以,動手之人下毒的時辰與時機,皆是精心謀劃過的,這一點毋庸置疑。


    “鄭太醫,當真如這侍女所言嗎?”慶明帝印證地問道。


    鄭太醫沉吟了一瞬後,道:“回陛下,確是如此。”


    實則他對此毒的了解遠遠沒有這侍女多,隻是隱隱聽過而已,此時給予對方肯定,而非是質疑,實則也是給自己一個台階——成熟的太醫,一般都是自己給自己搭台階下。


    但有一點,他還是知道的:“且據微臣所知,此毒一旦被人服下,世間無藥可解。”


    “無藥可解……”


    “這……未免太過狠毒……”


    幾名禮部的官員紛紛搖頭,臉色複雜至極。


    許明意清楚地知道,鄭太醫的話並非誇大其詞。


    這世間多得是醫不好的病,解不了的毒,或是找不到解藥或是跑不過時間,人的生命,實則遠比自身所以為的要脆弱得多,單是區區風寒便足以奪去許多人的性命。


    所謂絕頂的醫術,所能夠醫好的,也隻是極少一部分罷了,這也是她學醫之後才知道的道理——人力在病痛麵前始終是渺小的,也因此,才愈發懂得敬畏。


    正是這份敬畏,讓她不敢冒險,哪怕當時並不確定任何,卻還是選擇了將那梨湯打翻。


    而事實證明,心存敬畏才是正確的。


    太後娘娘今晚一旦飲下了足量的梨湯,麵對這奪心散之毒,她多半也是無力回天。


    “關於此毒,書上似乎還有一處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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