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過世的太醫,難道是……


    不知是想到了什麽,鳳輦上的皇後微微握緊了手指。


    待回到玉坤宮後,她以乏倦需要歇息為由,屏退了無幹的宮人。


    往常這般時辰,也正是她歇午覺的時候,貼身宮娥替她除去繁瑣宮裝,卸下了頭頂珠冠。


    薑嬤嬤正彎身將榻上薄被鋪展開,忽然聽得一句吩咐:“嬤嬤,將那隻匣子幫本宮取出來——”


    匣子?


    薑嬤嬤略略一怔,卻也很快反應過來,低聲應下後,從一旁的箱櫃中取出了一隻雕蓮枝紋木匣。


    這隻匣子混在那一隻隻拿來盛放首飾的大小匣子錦盒之中並不起眼。


    然打開之後,除卻一對黃魚雙燕玉佩之外,其下卻另有隔層,隔層之中,是一本冊子。


    皇後半披著發坐在梳妝桌前,翻看起那本微微泛黃的冊子,其上是一個個人名,這些人或是宮中之人,或是昔日燕王府的舊仆,身份各不相同,唯獨有著唯一一個共同之處……


    那便是,這皆是她阿姐出事前或直接或間接接觸過的人,換而言之——是有可能與她阿姐之死有關的人。


    這是她當年出閣前,從父親那裏偷來的。


    哪怕知道父親必然已著人一一查證罷,但她在進京之後還是逐個查實了一番。


    有些人經反複排查之後並無真正的嫌疑,有些查到一半沒了線索,還有些是已經不在人世了。


    喬必應便是最後一種……


    皇後的眼神鎖定在手下的那個人名之上——果然有這個名字!


    喬必應……


    此人當年曾負責過她阿姐的養胎事宜!


    雖然並不曾查出對方做過什麽手腳,但十分巧合的是,此人在她阿姐出事不久之後,突然在太醫署內自縊了……


    且還留下過一封遺書,她大約記得,似乎是因未能醫好先皇而愧責難當,故而才選擇了自盡謝罪。


    她當然也懷疑過此人,但人已經死去多年,許多事情根本無跡可尋。


    可沒想到的是,時隔十八年,這個本該早已被遺忘的名字,卻被皇帝再次提及了……


    皇後眼神幾閃,一時間腦海中冒出諸多猜測相互交錯著。


    不管是不是她多心,這件事情,還是查一查為好。


    宮裏宮外,都要暗查一番……


    暗庭那邊,不是可輕易踏足之處,且為防打草驚蛇,她必須要想出一個盡量妥當的辦法之後,才可叫人去探查。


    至於宮外——


    她要寫一封信,讓人送回王府交給兄長。


    皇後讓薑嬤嬤備了紙筆,然而提筆之時,卻又突然改了心思。


    或許,這件事情她該交給阿淵來辦。


    倒不是信不過兄長的辦事能力,兄長雖說在家中的確顯得頗為平庸,沒多少存在感,真真正正是比父親比不過,比兒子也落敗,甚至如今還矮了天椒一頭……但真論起辦正事,兄長還是很靠譜的。


    但有時就是太靠譜了。


    說白了就是死腦筋。


    譬如在聽父親的話這件事情上頭。


    父親一直堅持認為,阿淵身份特殊,在大局未定之前,許多事情不可讓他過多知曉並插手——在父親眼裏這是為穩妥起見,也是為了保證阿淵的安危。


    但有些事情,當真是“插手”嗎?


    在她看來,大事固然要辦,但人活在世,有許多看起來似乎同大事成敗無關的事情卻也同樣重要。


    她想,阿淵也必然是這樣認為的。


    這孩子不久前才私下問過她許多有關阿姐生前之事,知曉她至今仍在暗查阿姐當年的死因之後,同她商議過——若是有進展,還請一定要告知於他。


    當時她是答應了的。


    既是答應了,那為人姨母又做了姑母的她,揣著這兩重身份,自然是要說話算話才行。


    皇後拿定了主意,遂落了筆。


    ……


    吳恙是在收到這封密信三日之後,找到了許明意。


    雪聲茶樓內,吳恙已將事情的大致經過說了一遍。


    許明意聽得頗入神,且一直在隨著他的話而思索著,待聽到這個喬必應興許與他生母的死有關時,遂點頭道:“的確有這個可能。”


    方才吳恙說,他生母尚在時,燕王府中一直也有著專伴在前燕王妃身邊的醫女,那醫女是吳氏族中派去的可信之人,在前燕王妃有孕時,可謂極盡小心。


    若是尋常手段,的確不可能逃得過燕王府中人的眼睛。


    可須知這世上,尚有不尋常的手段在——


    “若是如裘神醫這般擅醫理毒理之人,在飲食或藥方上動些隱晦手腳的話,想要瞞天過海,也不是不可能。”許明意道:“有些手段,一日兩日或許顯不出危害來,但時日一久,便存下了隱患——”


    聽說當年前燕王妃因先皇之死與京中緊張突變的局勢,已經動了胎氣。


    再到後來,聽聞了燕王出事的謠言,便致使了後來的悲劇——


    可從前燕王妃那些為數不多的事跡來看,許明意卻又能感受得到,那必是一位心誌堅韌,做事極有分寸的女子。


    單單隻是受了刺激,或許的確不至於有如此變故……


    她想,吳家人必然也是這般想的,故而才會從一開始便疑心前燕王妃出事必然另有蹊蹺。


    若當真被人暗中使了什麽損害胎元的陰損手段,再加之突然受了重大打擊的話,那前燕王妃出事無疑便成了必然……


    吳恙說道:“喬必應此人生前的確頗有幾分名聲,自縊之年不過三十歲而已,於太醫署中卻已是數一數二的人物。”


    許明意眼神微動:“這必然還隻是在醫術上的造詣……”


    於皇宮之內,所能顯露的亦是有限。


    而現下最關鍵之處在於,皇帝為何會在犯頭痛症時,提及此人的名字,指名要讓此人切脈?


    在她看來,即便當時是神誌不清,但更多的可能卻是類同於“酒後吐真言”,而非是胡言亂語。


    還有皇後娘娘信中所提及的那頗有些古怪的箱子……


    雖說信上皇後娘娘已經明言,那口箱子並盛不下一個成年男子,但這也並不妨礙他們此時可以結合現有的其它線索,而盡可能大膽地做出一個猜測——


    四目相接間,吳恙緩聲道:“此人或許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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