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昀一時沒說話,眼神反複著,“可是”二字到了嘴邊欲言又止。


    許明意仔細瞧了好一會兒,才隱隱恍然。


    哦,她才看明白……


    “還是說,二叔並非是真正計較誰先開口,而是……怕自己縱然開了口,卻反倒被娘娘拒絕?”她試探著問道。


    許昀下意識想否認,卻到底沒有嘴硬,眼神躲了一下,算是默認了。


    他也不知自己怎就這般沒有出息——


    叫那人拋棄了一回,沒長記性不說,巴巴地等到現下,如今竟還怕對方不要自己。


    什麽傲氣,什麽顏麵,全都掰斷揉碎了。


    想著這些年來無論如何都不肯死的那顆心,許昀苦笑著問:“昭昭,是不是覺得二叔很沒骨氣?”


    許明意搖了頭。


    “我倒覺得二叔太有骨氣了,在哪兒摔倒的,勢必就要在哪兒站起來。換了尋常人,怕是不敢不死心的。”


    此時的猶豫,不敢開口,不過是因為太在意了。


    等了這麽多年,現如今皇後娘娘出了宮,這於二人而言或是從前根本不敢想的機會,但這個機會會帶來怎樣的結果,卻是未知。


    若是如此都不能走到一起的話,那二人便當真沒有可能了……


    二叔有不安,怕打碎眼前尚有希望的局麵,怕這些年來的煎熬被歸為空等,亦是人之常情。


    到底是自家二叔,說不心疼是不可能的。


    換了旁的什麽,她都能搶來送與二叔,可感情之事的確是勉強不得,皇後娘娘在深宮裏呆了這些年,想法心思或都已改變——


    二叔的心意毋庸置疑,皇後娘娘的選擇也該被尊重。


    是以,她提議道:“不如我先替二叔去探一探娘娘的心思如何?”


    許昀一怔後,便點了頭:“也好……”


    由昭昭去試探,便多了份穩妥,若她當真已經無意,他……便也不會再去打攪她。


    “那我待會兒就過去,二叔等我消息。”許明意自石凳上起身,不作耽擱地道。


    在外跑了近一日一夜,還需先回去更衣收拾一二。


    “昭昭,等等……”


    許明意剛出涼亭,下了石階,就聽二叔將自己喊住。


    她回過頭去。


    “……切莫太直白。”許昀的神色已平靜下來,卻帶著一絲無法言說的落寞,仿佛是心中荒蕪之人已不大相信還會有花盛開——


    他聲音很低地說道:“這些年,我隻是遵從內心而已,也並非就是在等她,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該成為她心上的負擔。”


    他的心意,不是牢籠,也無意要困住她的選擇。


    她從宮中走出來,他便也就放心了。至於要不要同他在一起,好像也沒有多麽緊要。


    “我一向從心,叫她也隻管從心,如此方是我認識的那個吳景盈。”許昀最後講罷,眼底不見了那些錯綜糾結的情緒,像是已經說服了自己。


    許明意點頭應下來:“二叔放心,我有分寸的。”


    她隻是想簡單探一探娘娘的心意,而絕不會將二叔多年的等待當作談判的籌碼。


    就如二叔所言,那是他自己的事情。既是自己的選擇,便不需要他人來分擔後果。


    許明意先回了下榻之處洗漱更衣。


    這座院子是她生母未出閣前的居院,踏進其內,透過陳設布置,仿佛還能看到它昔日主人的身影。


    “……今早姑娘出去後,元東家後又使人送了好些衣裙首飾過來。”阿葵道:“不止是衣裙,還有幾件正合姑娘身量的袍子呢,元東家真是有心。”


    許明意讚同地點頭。


    元家一直都很有心。


    外祖父看人的眼光也的確很好。


    “天目呢?”許明意邊在阿葵的侍奉下更衣,邊隨口問道。


    而後不及阿葵回答,餘光裏就瞧見了一坨黑影。


    身側的紫檀衣架下,她今早回來時換下的、昨夜穿過的那件墨色披風不知何時滑到了地上,此時大鳥就臥在那上頭睡得正香。


    “婢子本想拿去叫人浣洗的,可天目挪也不肯挪一下。”阿葵道:“婢子想著,許是剛來了新地方,天目覺得處處陌生,躺在姑娘的衣物上才能安心,便由著它了。”


    真的嗎?


    許明意看著呼呼大睡的大鳥,對阿葵這個溫馨的猜測表示懷疑。


    或許就是因為懶不願挪窩呢。


    但她家天目近來跟著跑前跑後當哨兵,相較於以往吃飽等餓的紈絝日子,的確也是受苦受累了。


    是以,便交待道:“回頭得叫廚房多燉些好吃的給天目補補。”


    “是。”阿葵邊替自家姑娘係著身前的珍珠扣,邊笑著答應下來。


    都說天目胖,姑娘成天嘴上掛著得叫天目少吃些的話,可天目跑了這幾日,眼瞧著好不容易苗條了些,姑娘卻又張羅著要給補回來——天目能不胖嗎?


    “啁啁!”


    大鳥突然張開眼睛扇了兩下翅膀。


    “……”許明意心中剛醞釀起的溫馨感頓時消散了。


    勞累了一整日的主人回來了不知道睜眼迎接一下,一提吃的卻立馬就醒了?


    天目像是才看到她回來,跑過來蹭了蹭她的裙角。


    看著大鳥這不失為有一絲敷衍的舉動,許明意很難不聯想到勾欄院外為了生計被迫招攬客人的小倌。


    而低頭一看,又覺得倒也不能這麽比。


    畢竟也沒有哪個勾欄院裏會養一個禿頭的小倌……


    阿葵伺候著許明意淨麵挽發。


    元家很細心,不單是首飾,脂膏水粉等物也備得十分齊全。


    許明意並不打算再出去,阿葵梳頭梳得卻依舊格外用心,又細細挑了首飾——這一路姑娘一切以輕便為上,她這貼身大丫鬟的手藝簡直快要沒有用武之地了,當下姑娘好不容易肯乖乖坐下由她發揮,自是不能放過這等機會。


    許明意心情好,也不著急。


    今日是入城第一日,晚間是要聚在一處吃頓飯的,且據說還是裘神醫掌勺。


    一想到這兒她便覺得餓了,然天色還未暗下,不到用飯的時辰,正好足夠她去一趟皇後娘娘那裏。


    “離京時我曾叫阿珠帶了隻匣子出來,今日可從營中帶過來了嗎?”許明意自梳妝台前起身,琉璃真珠瓔珞輕晃發出悅耳輕響。


    “帶了的,被婢子收起來了。”


    “拿出來吧。”


    那匣子裏有一樣東西,是她需要還給皇後娘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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