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攻很突然。


    諾克薩斯軍隊事先的準備很是完善,以至於一直到拿著刀劍的士兵逼近了村莊的外沿不足百步的距離,才有一個想要外出的村民發現了這夥身著紅黑色甲衣的“不速之客”。


    戰爭的突然性讓他隻來得及尖叫一聲就被隨即而至的長箭射穿了喉嚨,釘在了門框旁。


    但是他的尖叫也引起了無極村村民的注意。


    許多人跑出了屋門,一眼看到沒了聲息的村民,與衝入了村口,氣勢洶洶的諾克薩斯士兵。


    緊接著,一場殺戮開始了。


    千年來的隱居,讓無極村中的村民對突然的變故毫無防備的心裏,


    沒有高牆,沒有深坑,沒有陷阱,沒有防備。


    在麵色猙獰的諾克薩斯士兵眼中,這些人就好似無害的羔羊一般,被軍陣一個集團衝鋒就衝的潰散,


    哭嚎著被刀劍一個接一個的砍翻。


    隻是不到五分鍾的時間,就有上百人遭到了屠殺。


    而這時,許多住在村子靠裏的村民,還滿臉的茫然。


    不過很快,就有人先一步醒了過來。一邊大聲的嗬斥喚醒那些茫然的人,一邊衝回家中拿起刀劍,又再次衝出屋子,迎向諾克薩斯人。


    由於無極劍派的緣故,千年以來,這個村子裏的人擅長煉鐵鍛造,而且或多或少都帶著一些無極派的武技劍術。


    雖然比起無極劍派博大精深的劍術而言,如同雲泥,但是對付一些山中的毒蛇猛獸卻也夠用。


    隻是,那些平日裏被他們倚仗的劍術,在軍陣齊整,分工合理的諾克薩斯人麵前,卻完全不值一提。


    幾個揮舉著長劍嗷嗷叫衝過來的村民,妄圖用那粗劣的劍術來對付一個三人的諾克薩斯小隊,


    可是他們揮來的長劍被堅盾阻攔,想要閃躲的身體,卻被緊隨而來的長刀劈砍放翻,血液飛濺。


    無數的村民,農夫就這樣被砍倒,而那些力氣稍稍大一些的獵人,鐵匠,則被尤裏安所在的百人隊的戰士一一解決。


    隻是一刻鍾,村裏的大道上就滿布鮮血,


    而得到指令的諾克薩斯士兵,絲毫不會有任何的手軟。他們燃起了火焰,將一支支帶著毀滅灼熱的火箭火把丟到了沿路的房屋,棚子,欄杆上。


    山頂風大。


    朵朵煙雲飄起的火勢在風的作用下很快的便擴散開來,巨大的火勢如同一條呼嘯的火龍,肆意的淩虐著這些足足有數百年曆史的房屋植被。


    而直到這時,才有人驚醒:


    這些入侵者是抱著徹底毀滅的心思來的!


    他們沒想要留下一個活口!


    一直到這時,才有人在同伴的大聲叫喊聲下,轉頭向著村子的中央跑去,


    事到如今,唯有請出無極派的劍客來,才有可能對抗這些邪惡的惡魔。


    升起的煙雲在天空中狂舞盤旋,火勢瞬間吞沒了數片房屋,並且以極快的速度蔓延。


    這樣的場景,即使是遠在數千米外的普通人也能清楚的看到,更何況是修行劍術的劍客呢。


    而事實上,他們早在諾克薩斯人衝入村口的時候,便被那喧天的喊殺聲驚到了。


    盡管易的下山帶走了大半的劍客,可是留在劍派裏的,依舊有不少的劍客,更關鍵的是,


    其中有三位包括易的師傅伊法在內的劍術大師。


    這也是村裏人此時的心裏的寄托。


    “那些猶如神靈一般的劍聖們,一定能夠將這些入侵村子的惡魔殺死!”


    無極劍派高塔前。


    留手劍派的劍客們,此時已經全部聚集在了寶塔前的空地上。


    那竄天的煙雲瞞不了任何人,那血腥氣味也早已隨著風吹入了這些平日裏被教導不染血汙不見濁世的劍客心中。


    那一聲聲的哭嚎,那痛苦的祈求,讓這些劍客一下子激憤了起來。


    他們佩戴武器,穿上戰衣,匯聚在高塔前,等待著伊法劍聖的指令。


    ...


    “師兄,下令吧。”兩個足以稱為劍聖的人,站在塔前靠窗的位置上,眺望著遠處,


    彌漫的鮮血,漫天的殺意,充滿著怨念的意念,這一切都落入了他們的眼中心裏。


    其中一位名叫索倫的劍聖開口道。


    而另一位名叫穆蘭的劍聖沒有出聲,卻也將目光看向了依舊端坐在大殿中央閉目冥思的伊法。


    大殿內外似乎是兩個世界


    殿外血染漫天,殿內梵音入耳。


    許久,伊法停下了默念的梵文,緩緩睜開雙眼,身前懸浮的長劍也緩緩落於雙膝,伊法的眼中閃過一抹精亮,靜靜的望著兩位師弟。


    “創派先祖無極祖師有言,凡我無極派之人,劍法當不見濁世,不染血汙,與世隔絕,以修無上劍道。”


    “若是如此,又為何要留下另一句話?”


    “當充盈著魔能的土地遭逢變革之時,淪入黑暗,亦或是擁抱黎明。”


    “難道,指的就是現在麽?”


    曾經,伊法不懂,但是當戰火蔓延到這處寧靜的小村時,他隱約的明白了。


    沉默許久,伊法輕聲開口道


    “兩位師弟可以自去。”


    隨後,闔目不言。


    兩位劍聖相視一眼,抬手一揮,高台上兩柄長劍飛出,穩穩落於劍聖掌中。


    推開塔頂的大窗,任由呼嘯的狂風吹進大殿,吹得殿中燭火搖曳,衣袖翻卷。


    索倫與穆蘭二人,望著下方幾十雙充滿戰心的眼神,身影淩空飄起,從高塔上飄然而落,淩空虛步,好似謫仙。


    “無極劍派弟子聽令,拿起手中劍,盡展所學,衛我鄉土,莫負一腔熱血。”


    “是!”伴隨著二位劍聖的朗聲話語,眾位無極劍派子弟紛紛抽出了腰間長劍,同時,寶塔周圍的殿宇之中,有弟子奮力推動著木樁,敲響大鍾。


    鍾聲一連九響,聲聲直衝雲霄,


    而伴著這震徹山穀的鍾響,持劍客們走出高牆,衝入了紅黑色的海洋,與入侵的諾克薩斯士兵戰到了一起,


    長劍錚鳴,衣袍染血,


    懷著心中的憤怒,他們平生之所學盡數使出,


    而戰爭,也隨著無極劍派子弟的加入,變得更加的殘酷而不可估計。


    【第三百三十章想要的生活】


    當無極劍派的劍客從遠處行來,衣袂飄飄,劍出如龍。


    在燃著烏煙與大火的村落裏,在千百年的安寧中,諾克薩斯與艾歐尼亞進行了一場,也許沒有其他人知曉的戰爭。


    士兵排成排,舉著盾矛向前衝鋒,持劍客以劍擊之,


    雙方展開了一場混戰,


    濃煙熏染了衣袍,大火灼燒了兵甲。


    一列又一列的士兵死在無極劍術之下,可是在指揮官的呼喊聲中,下一列士兵又赤紅著雙瞳衝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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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與火,似乎是這片土地的主旋律,呐喊與哭嚎消逝在狂風嗚咽之中。


    每死去數十個諾克薩斯士兵,才會對一位無極劍派弟子造成損傷,每死去一位劍客,都會換來一方歡呼,一方紅眼。


    而直到無極劍派的索倫與穆蘭持劍加入戰爭,


    諾克薩斯人才再一次的見到了那驚才絕豔的劍術,而尤裏安也見到了讓銳雯茫然消沉的源泉。


    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


    雙劍齊出,風靜,雲驚。


    “果然是...很強大的劍術。”站在遠離戰場的角落,尤裏安望著剛加入戰場的兩個老人,好似雲中漫步一般直接衝入諾克薩斯軍陣之中,在無數刺來的刀劍矛戟下輾轉騰挪,隨後每一次出手都必然染血。


    那份輕易,那份收放自如,讓尤裏安暗自心驚。


    “這樣的人,以我的實力,能夠取勝麽?”


    尤裏安緩緩摸上了腰間的匕首,目光隨意的瞥向一旁倒塌的房屋,橫斷的門梁下一個艾歐尼亞人捂著染血的腿止不住的抽氣呻吟。


    可是當他對上尤裏安冷漠的雙眼時,口中的呻吟聲竟然不自覺的噎了回去。


    眼中帶著驚恐的神色,目視著尤裏安左手撫匕,右手抱箱從他的身前走過。


    直到他走出了很遠,才好似突然活了過來一般大口的喘息咳嗽著。


    由於尤裏安身負重要的任務,所以在戰場上的職能,就與普通的士兵亦或是那精英的百人隊不同,也相對來說更加靈活一些。


    沿著村口的大路一路向前,不知不覺間,尤裏安的身上和頭上,已經覆好防護服。


    沿路走來,大道上滿是倒塌的斷木碎石,以及燒焦的植被。


    氤氳魔能的土地已經見不到往昔的美麗祥和。


    而稍後,他要做的事情,可能會更加的殘忍。


    ...


    戰爭,為了什麽。


    尤裏安一直在思考。


    德瑪西亞人告訴他,為了國家榮耀。


    而諾克薩斯的長官則說,是為了讓帝國的百姓獲得更多更好更肥沃的田地。


    尤裏安不由得回憶起兒時。


    那時的他剛剛有了記憶,還不過是個蹣跚兒童。


    那時的特裏威爾城剛剛納入帝國的版圖沒有幾年,土地一片殘破荒蕪。城鎮及周邊的鄉村,時不時都會有一些心有企圖的人來這片土地搗亂。


    他印象深刻的某一個夜晚,


    吃過了晚飯,在燃著的壁燈的照耀下,他和銳雯兩個人趴在橫著的木幾上,一邊看著阿蘭媽媽做著針線活兒,一邊泛著迷糊。


    可是就在他止不住的打著瞌睡的時候,屋外突然傳來了一聲叫喊。


    聲音很急也很大,讓他一下子從迷糊中清醒過來,


    而原本坐在老爺椅上抽煙的伊沙老爹卻猛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拖著有些半跛的腳,從一旁的箱子裏抽出一把長劍就衝了出門。


    而阿蘭媽媽則在第一時間摟住了他們倆,熄滅了壁燈靠在了牆角,手上也不知何時拿起了一把短劍。


    隨後大門就被緊緊的關閉,兩個小孩瑟瑟發抖,媽媽一邊低聲的安慰,一邊不住的透過窗紗看著窗外。


    那一夜,喊殺聲很大,


    那一夜,當伊沙老爹回家的時候,尤裏安看見了他身上滿是鮮血的衣袍,也聞到了那讓他嘔了一頁的血腥味兒。


    他不知道那一夜發生了什麽,可是,從那天之後他就生病了,身體也每況愈下,弱不禁風。


    這樣的事情前前後後,在他的兒時發生了許多次,


    而隨著諾克薩斯軍隊的進駐,這裏也慢慢平靜了下來。


    土地從荒蕪到青蔥滿山崗,農房從一間兩間,到一個大大的,足足有十幾個套間的大院子。


    家裏的夥食得到了改善,他也不會再每天吃有些發硬的饃饃了。


    他的家得到了土地,他很滿足,周圍的叔叔伯伯們的家,也有了土地,日子似乎也就在這樣的時間裏慢慢的流淌。


    從南到北,從西到東,諾克薩斯已經有了整個符文之地最龐大的疆域,規模最大的兵團,有了赫赫盛名,


    可是,一直到他將要二十歲的當口,帝國擴張的腳步,卻依舊沒有停下,從凍土冷風的北地,到炙熱炎炎的恕瑞瑪,而如今,又到了魔法的發源地。


    帝國的土地,到底要如何,才會足夠呢?


    作為一個兵,一個諾克薩斯體製下的士兵,一個有一對兒軍人父母的孩子,也許尤裏安不該有這樣的想法。


    可是每每看到倒在地上的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他總是會心存不忍。


    尤裏安的目光看向了一個倒在地上婦女,她的懷中,一個孩童瞪著無神大眼睛沒了聲息。


    他不由得輕聲歎息。


    也許,在我們這些人來到之前,他們也像曾經的我那樣有愛他們的父母,有一起長大的竹馬青梅,


    可是現在,他們卻隻能瑟縮在父母的懷中,懷著孤獨絕望死去,隨著眼中的憧憬一起消失。


    而我,卻成了殺死他們的劊子手。


    不知怎麽的,尤裏安突然有些心灰意冷。


    “戰爭真的很殘酷啊。”


    揮手殺死了一個從半塌的屋裏摸出來想要偷襲他的男人,並順手挑起一支未燃盡的火箭,點燃了擺放在門口的草垛。


    很快,草垛就燃燒了起來,並蔓延到屋內。


    一股灼熱撲麵而來


    “或許,喪失了信心也好。”


    “這樣的話,等這次的戰爭結束我就可以勸銳雯和我一起退役,然後我們就像老爹和媽媽那樣,找個偏遠的地方,住下來安定一輩子”


    “這些年,做的幾個任務也有了一筆積蓄,這些積蓄應該足夠承包一片農田,”


    “再造個農場,買幾頭耕牛,生幾個孩子...”想到這裏,尤裏安突然頓了一下,嘴角扯起一絲笑容。


    許久,輕輕一聲歎息。


    “什麽夢想,什麽戰爭,”


    “我隻是不希望,眼前的一幕,在未來發生在我的身邊。”


    “我隻是不願意看見,”


    “有人離我而去。”


    “我隻是想...”


    “陪著她。”


    緩緩將箱子放到地上,打開了蓋子,


    在這樣紛亂的戰場上,他的動作是那般不起眼,即使他穿著奇異的厚重的衣服,即使有人看到了他的奇怪舉動,也很快被緊張的戰爭吸引————


    似乎,他與整個戰爭格格不入。


    尤裏安眼瞼微微垂下,視線穿過麵罩,落在了箱子裏擺放的雙耳陶罐上。


    過了許久,尤裏安抬手將陶罐連同箱子一起,丟進了燃著大火的屋子,


    人卻坐到了屋子對麵的門欄上,雙手撐在身後,望著布滿灰霧的天空,輕聲呢喃道:“我有點想小青了...”


    這一次,是最後的一次了。


    “啪!”


    清脆的聲音傳入耳畔,


    火勢,似乎更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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