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的黎明靜悄悄。


    次日佛曉之季,爐峰山頂金庭觀內,寂靜一片。


    緬懷書聖的親友,昨日或者更早從遠處而來,舟車勞頓以致人乏馬困。


    一抹紅日升起,眾人猶在沉睡之中。


    就連慕名而來的人們,也四散在山間昏睡不醒。


    幸好是夏日時節,不然山頂寒風定要凍壞身體。


    謝道韞昨日與馮雁相談甚晚,待到清醒時,外麵已是人聲鼎沸。出了院門,看見馮雁正與謝安說話,遂莞爾一笑,輕盈而去。


    “馮小兄,你們廣陵將士取得淮南戰役之大捷,免去了朝廷的擔憂,老夫甚是欽佩啊。”升任侍中的車胤開口讚道。


    “不敢當,皆是將士用命,叔父掌控大局,謝將軍調度有方所致。”馮雁施禮道。


    “謝兄,你這個子侄年紀不大,倒是謙恭得很啊。”一名叫許詢的名士讚道。


    謝安聽了隻是淡淡一笑,不過眼神中頗有得意之色,


    “四戰皆勝,廣陵將士真乃勇猛也,隻傷亡不足萬餘便斬敵六萬,可謂少有之以寡敵眾大捷。” 車胤繼續讚道。


    這時,有兩個和尚也走了過來,眾人急忙行禮。聽了眾人的寒暄,馮雁才知道二人是王羲之的好友,白道猷和支曇蘭。


    “阿彌陀佛!戰爭意味著殺戮,不論士卒、百姓皆未能幸免,實在是罪孽啊。” 支曇蘭悠悠說道。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希望世人皆能皈依佛門,念讀佛經,如此,方能渡亡者升天,渡難人脫苦、能解冤,能消災。” 白道猷也跟著說道。


    “大師所言甚是,多少性命慘遭塗炭,殺戮之人必有惡報!”尚書張玄之附和道。


    “大師,敵人來侵隻能抵抗呀。” 許詢皺眉問道。


    “哎,既造殺生業,果報必被殺;天理有循環,種瓜就結瓜;殺心造殺業,殺業作殺因,殺因生殺果。此,明顯之道理,而世人卻不相信。” 支曇蘭繼續感歎。


    眾人正議論紛紛,“哐!”隻聽一聲清脆的鳴鑼聲傳來,接著一聲呼號也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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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掃材起棺!”眾人聞言,趕緊結束了交談,齊齊走向靈堂。


    棺槨所在之處,隻見四名壯漢用黑繩綁縛於棺木並連接兩根長木棍搭在肩膀上,抬起棺槨後先轉了一圈然後跟隨僧道抬出觀外,接著,書聖的眾子嗣皆跪倒在地。一名禮生開始誦讀祭文:


    “嗚呼!右軍大人降於太興四年。哀哉!薨於太元四年。曆任秘書郞、寧遠將軍、江州刺史,會稽內史,領右將軍。幾十載勤勉勞作憂國憂民,實為人之楷模。其書法兼善隸、草、楷、


    行各體,精研體勢,心摹手追,廣采眾長,備精諸體,冶於一爐,自成一家。如此偉者,夫以回天倒日之力,而不能振形骸之內;濟世夷難之智,而受困魏闕之下。已而格乎上下者,藏於區區之木;光於四表者,翳乎蕞爾之土。雄心摧於弱情,壯圖終於哀誌。先生之貌不可得兮,猶仿佛其文章。托遺編而歎喟兮,渙餘涕之盈眶。嗬星辰而驅詭怪兮,夫孰救於崩亡……”


    隨著禮生抑揚頓挫的誦讀,叔父謝安、車胤、許詢等人均潸然淚下,但是馮雁隻聽懂了前麵幾句,後麵的祭文一句不懂。


    “寫的什麽呀,太晦澀難懂了!書聖大人,切勿責怪小子,馮某人一天的私塾也沒讀過,對於這個年代,我就是一文盲。有幸能與書聖來往信件,已是天大的造化。要不,他念他的,我想我的吧。”


    馮雁碎碎念著,便按照自己的想法默念起了悼辭:


    天呐!書聖啊,千百年來隻有一個書聖,這個世界的人還不能理解,你將如何影響後人,你的《平安帖》在一個叫嘉德的秋季拍賣會上賣了三個多億!僅僅四十一字而已!書聖啊,您知道啥叫三個多億嗎?小子掐指算了一下,再按照購買力核算之後,基本上能把半個建康城買下來。也就是說,烏衣巷那片房子,以及東郊那片貴族居住之地,全都應該是您的!


    感謝書聖寫給小子的書信,待保存個一千多年,小子定將其賣掉,將法國的凱旋門、俄羅斯聖彼得堡納爾瓦凱旋門、德國柏林勃蘭登堡大門、美國芝加哥雲門、印度德裏門、馬德裏阿爾卡拉門、馬斯喀特門、伊朗古蘭經城門、摩洛哥菲斯藍門,全部買下來。如果有可能,再把京城的天按門也買下來。希望書聖從這些門跨過來,再教習小子書法知識!


    您的作品流傳於世的都是珍品。記得有《幹嘔帖》、《哀鍋貼》、《喪亂三貼》、《平安貼》等,除了最後一個,其餘名稱均為晦氣,小子實在想不明白。


    對了,您知道嗎?您寫的《快雪時晴帖》那也是相當有名,堪稱流傳千古之經典佳作,冠絕千年之稀世瑰寶!可惜被一個叫乾隆的家夥,蓋上了二百多個章子,還附加了一幅畫,前前後後又添加了無數個被注,把原本簡潔的畫麵弄得亂七八糟。這個“大豬蹄子”忒不是東西……”


    馮雁默念到此,突然眼睛一亮,“對呀,快雪時晴帖結尾處為“山陰張侯”。這家夥是誰?必須把這個帖子騙過來才行!”


    想到此,馮雁踮起腳尖四處觀望起來。


    此刻,禮生已經誦讀完畢,正由僧道引導眾人"旋棺",馮雁趕忙跟在眾人身後圍繞棺木一圈,最後瞻仰書聖遺容。


    看著書聖雙眸緊閉,沉睡棺內,馮雁


    不禁悲從心來,雙眼禁不住流下熱淚。同時心中繼續碎碎念著:


    “書聖啊,其實您也是顏值擔當之楷模,小子來到這個世界就見過幾個長相帥氣的男子,叔父謝安和您都是風采神態清秀明達之美男!謝玄、謝琰、王獻之、石越等次之,其餘皆有歪瓜裂棗之嫌,另外還有一人也不錯,此子名曰馮無始……”


    在棺材周圍繞行一圈之後,僧道又引導孝男教婦繞行三圈,不時有痛呼聲、悲憫聲傳來,謝道韞也在繞行之列。


    眾人目睹完書聖遺容,壯漢們用繩索捆好棺材,蓋上棺蓋。


    抬棺即將起行,長次子打幡在前,三子抱靈牌,三子以下的孝屬們持裹著白紙沾成的"哭喪棒",隨著一聲"摔瓦"聲響起,棺槨緩緩向山下抬行而去。慕名而來的人群看見棺槨抬出,皆哭喊著奔跑過來拜別書聖。


    清晨,天灰蒙蒙的,又陰又冷。馮雁與眾人心情沉痛,目光隨著棺槨移動,均靜靜地望著遠去的書聖,更有人哭泣著,顧不得擦去腮邊的淚水。


    “逸少兄走好啊……”


    “阿彌陀佛!”


    “無量壽福!”


    ……


    喪事辦完後,馮雁與眾人辭別書聖的家人。收拾好行囊,帶上麴瞻,馮雁剛騎行馬上,隻聽一聲呼叫聲傳來:


    “馮無始!馮無始留步。”


    馮雁一聽立即下了馬。


    這時三子王渙之與謝道韞同行走來,到眾人中間,謝道韞指向馮雁道:


    “這位小郎便是馮無始。”


    王渙之略顯驚訝的看了一眼馮雁,開口說道:


    “馮小兄,此乃家父隨身物品中找到的包裹,上有馮無始三字。想來是家父留給你的物品。”王渙之說著,遞了一個包裹過來。


    馮雁施了一禮遂接過了包裹,打開一看,一疊厚厚的紙張上麵,赫然寫著《黃庭經》三字。”


    “哎喲!書聖真的寫好了!”馮雁驚叫出聲。


    “你就是委托家父書寫《黃庭經》之人?” 王渙之驚訝道。


    “是啊!”馮雁應了一聲。


    “哦……”王渙之長吐了一個字,但並沒有說別的。


    馮雁抓了抓頭,直感奇怪。


    這時謝道韞輕聲也說道:


    “馮小郎,過幾日有空可願意去往錢唐書院?”


    馮雁很爽快的應聲道:“沒問題!”


    “多謝馮小郎,這回,書院學子有幸聽馮小郎講解詩詞了。”謝道韞一臉欣賞地看向馮雁。


    馮雁一聽頓時頭大,去看看景色還可以,講解詩詞?自己就是一文盲,如何講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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