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西側有一條河流為灃河,乃渭水右岸支流。


    灃河東側有一片用木樁圍成的區域,正是爺爺、常青幾人置辦的牧場。


    牧場長約三百丈、寬約二百餘丈。左側為馬棚、右側為木屋,北側為大門所在,南側為耕地。西南角也建有幾座木屋,正是爺爺、春苗、馮雁等人的居住場所,再北,為家禽及竹熊“球球”的飼養場所。中央處有寬敞的草地供眾隊員習武練兵。


    早春時節,一場春雨過後,濕潤的空氣夾雜著泥土的芳香迎麵撲來。聞著這股清新的空氣令人心曠神怡。


    馮太守在整個冬季有時忙於政務有時勤練武藝,忙的不亦樂乎。


    有時,馮雁會去往太學學宮聆聽教誨,搖頭晃腦地讀一讀經書,感覺甚是舒爽,隻是周圍總圍著一群“粉絲”問長問短,實在煩人。


    有人請教為官之道;有人打聽幽州平叛之事;有人刻意巴結;有人攀附關係。


    還有人邀請馮雁再做一個熱氣球出來,但沒有火浣布無法為之。


    整個冬天,馮雁總體感覺很樂嗬,但最讓人樂嗬的事情莫過於方山帶來的美物—牙膏!


    方山之中還有百餘名乞活賊,在工匠的帶領下反複研製,終於做出了用草木灰水、精鹽、鬆針油等物製成得牙膏,在馮雁的建議下,其中還摻有薄荷及少量糖精。其味道與真正的牙膏略有不同,但清潔之功效卻很顯著。考慮到使用問題,又配有用柳枝做成的木梳齒,如此一來,刷牙裝備就算齊活了。


    不過讓馮雁苦惱的是,尋常百姓竟無人願意購買此物。


    因為人們從未刷過牙。


    隻知道漱口,而不知刷牙。


    於是,在晉隆商鋪門口便出現了一個奇怪的景象。


    每日清晨,隻見商鋪門口整齊劃一地站著十五名妙齡女子,人人拿著柳枝木梳齒蘸著不知名的物體在刷牙,陣陣清香之味很快彌漫於整條街道,過往人群皆好奇不已駐足觀看。


    掌櫃鄭椿與蔣平等人藏於門後仔細地看著,不時竊竊私語。


    “沒想到當家的竟找了十餘名小娘子,嘿嘿,真想娶一個回去。”鄭椿滿臉通紅道。


    蔣平眼睛直直地,嘴角流著口水點頭應道:


    “有理,有理啊。改日遇見教頭定要央求一番。”


    圍觀的人群中,有人不禁好奇問道:


    “各位娘子,你們在作何?”


    十五名小娘子聽到問話根本不予理睬,洗嗽完畢乘上坐轎便離去了。


    一連數日皆是如此,每日清晨圍觀的人群是越聚越多。


    百姓如此,眾隊員也是如此,對新奇的事物總是不願接受。


    在馮雁苦口婆心的勸說及馬鞭的招呼下,牧場眾人不得不開始了一種新的生活方式,那就是刷牙。剛開始不習慣,但隨著日子久了,一日不刷牙便覺得口腔難受,於是清潔牙齒的習慣也就養成了。


    想改掉一種習慣,最好的方式便是用另一種習慣取代。


    在馮雁大力提倡之下,呂府眾人,朱序、張天錫、扶風郡一眾官員包括太學學宮的眾博士及天王苻堅等人,都開始慢慢接受這種習慣。有了上層人士的帶動自會影響普通大眾。與馬燈、鏡子等物不同,晉隆商鋪將牙膏的價格定得很是平民化,基本上人人都買得起。


    馮雁想到後世的一些大企業,真正賺錢的公司所售產品未必很貴,幾乎沒有一家奢侈品公司是百強企業,真正的百強企業反而是那些生產日常用品的公司。


    不管什麽產品,隻要大批量售出,利潤都是可觀的。


    再小的利潤乘以一個龐大的基數,都會是天文數字。


    僅僅二十日,牙膏全部脫銷。


    馮雁覺得是時候推出一些平民化的產品了,一個商鋪不能隻與權貴打交道,要走入群眾中去,與更大範圍的群眾接觸才能接地氣。


    方山的乞活賊從未像現在一樣忙碌。


    頭領李雄與李難二人看著一片繁忙的場景不住感歎,四名工匠老許、老問、老王、老賈更加忙碌,不時在四處指點一百多人幹活,有的製作家居,有的製造燈油與牙膏。


    “自從跟隨了馮當家,感覺有奔頭了。”李難擦著滿頭的汗水樂道。


    李雄聞言點了點頭,看了看新建的木屋不禁喜從心來。


    原先這些乞活賊全都居住山洞中,不僅氣流封閉而且陰冷、潮濕。


    如今在工匠的帶領下建造起了一座座木屋,每個木屋中還打造有床榻與家具,這與生活在城鎮並無區別。


    所造物品放在晉陽城


    中售賣,換取的布帛錢銀日益增多,臨時建造的庫房塞得滿滿當當。


    因為有了布帛,眾人不再衣不遮體,甚至穿得比城中百姓還要好。而且日日兩餐飯,與從前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生活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唯一苦惱的是,長安總是來信催促牙膏快點製作。


    以往大冷天都是卷縮在山洞中,如今不得不忙碌起來,即使山中比城池更加寒冷,眾人依然卷起袖口幹的熱火朝天。


    給叔父送信的同時,快馬一並帶去了牙膏、牙刷,並且在木盒表麵寫有使用方法。謝安拿在手裏反複觀瞧並作嚐試後卻滿臉悲哀之色。


    謝琰看在眼裏出口詢問,隻聽謝安哀歎道:


    “為何秦國多能工巧匠?一個士人的素養首先要從個人清潔做起,我晉國為何不能創造此物,反而讓秦人創造出來?”


    謝琰呆呆地想了想,毫無頭緒。


    不過在木盒底部見到飛馬的標識後,不禁莞爾。


    “我這個賢弟真是奇才,此標識乃晉隆商鋪特有之飛馬狀商標,此物必然出自無始之手!”


    謝安不做他想急匆匆向皇宮趕去,因為近日孝武帝司馬曜對佛法迷之甚深,立精舍於殿內,引諸沙門居之,謝安必須前去勸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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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康城如此,長安城也如此。


    馮雁發現城中好像多了很多和尚,而且不少百姓也經常去往寺廟燒香拜佛。不僅是和尚,城中也多了很多西域、東夷之人,甚是奇怪。


    去年重陽節才來過,開春又來了,令人百思不解。


    馮雁今日之所以出現在長安城,是應苻堅傳喚而來。


    進入皇宮,隻見未央宮前殿中站滿了文武大臣,在宮殿外還有很多外國使節在等候傳喚。


    一名宮人見馮雁姍姍來遲,急匆匆帶著馮雁進入了內堂。站定於兩側的眾文武百官見到一名普通官員竟被天王召喚至內堂,不禁大為驚訝。


    見到馮雁,苻堅一臉興奮地說道:


    “馮卿所言確實不虛,我大秦國南側果然有一個稱之為笈多的佛國。”


    “哦,笈多王朝遣史節來訪?”馮雁好奇道。


    “正是!聽禮部官員說帶來了諸多火浣布,馮卿所製之熱氣球正用了此物。”


    “哦……看來古印度人民挺大方啊。”馮雁嗬嗬笑道。


    “印度?”苻堅有些犯迷糊。


    “陛下,笈多王朝也可稱之為印度國。”馮雁解惑道。


    “哎,馮卿真是博學啊,連遠在千裏之地的國土都知之甚深。”苻堅一臉欣賞地看著馮雁,內心更是湧動不已。


    “陛下過譽了。”


    “馮卿,我大秦國與印度國該如何打交道?”苻堅也是第一次見到“外國人”,心裏沒譜。在苻堅眼裏,西域與東夷諸國都是藩屬國,與自己的國度並無區別。隻有遠在南亞的國家算是外國。


    別人不懂,但馮雁門清。


    雖然沒有以官員的身份與外國打過交道,最起碼,咱見過。


    馮雁陰險地笑了笑對苻堅說道:


    “陛下,兩國交往重在利益!待會笈多王朝的人上了朝堂,需仔細詢問該國有何物產,可搶奪……”


    “搶奪?”苻堅驚問。


    馮雁老臉一紅急忙改口道:


    “口誤,嗬嗬……與之交換。”


    “用何物交換?”


    “用那些看著好看但不值錢的玩意交換。”


    “那是何物?絲綢?莊稼?”苻堅皺眉道。


    馮雁咧嘴一笑回道:


    “比如用玻璃和鏡子?”


    苻堅抬頭看向馮雁,滿臉狐疑地說道:


    “不可!此物價格奇高,乃不可多得之寶物!豈能用作交換蠻夷之物?”


    馮雁一聽當場愣住了,沒想到在苻堅眼裏,那些用砂石做得玻璃與鏡子竟是寶物?早知如此價格就不會定那麽高了!不過轉念一想,馮雁立即想明白過來,自古物以稀為貴,況且是從未出現過的東西。


    “那就用香水與香皂。”


    “不可!此物亦為珍貴,不可傳之國外。”


    “精……鹽?”馮雁詢問似地低聲說道。


    “更不可!精鹽乃國之根本!”苻堅一口否決。


    苻堅一直認為馮雁博學多聞,沒想到卻說出如此不堪的話語,此刻,苻堅的眼神中滿是狐疑之色。


    馮雁苦笑一聲從懷中取出一個木盒建言道:


    “不如用“貴妃”牌牙膏換之。”


    苻堅聽聞此言有些糾結地說道:


    “自從愛卿


    送來此物,起先覺得新奇,但用過之後發現此物不僅可清潔口齒更含有薄荷之味,令人口吐芳香,實在是美物一件!本王用過幾回後,偶爾忘記使用竟有些不適應了。令人疑惑的是,此物雖美但價格低廉,想那晉隆商號之人並不是眾官員所言之奸商。”


    苻堅說完,馮雁眼睛一亮急忙奉承:


    “陛下聖明!微臣以前在晉隆商鋪曾做過夥計,聽掌櫃的感歎曰,商鋪貨物皆產自晉國,不僅用料考究而且長途跋涉,行路艱難,每販運一次貨物總會失去幾條人命。所雇船工、馬夫、鏢師之工錢頗高,因此價格高也是在所難免之舉。”


    “哦,原來如此。為何牙膏此物卻價格低廉?”


    馮雁眼珠子一轉回稟道:


    “聽聞是掌櫃的欲回饋長安百姓,打算長久經營……”


    二人嘀嘀咕咕半天,馮雁這才先行告退返回朝堂。


    “陛下駕臨!”宮人一聲長和,眾官員皆下跪禮拜。


    “將笈多國的使節傳來。”


    “遵旨!”一名禮部官員應了一聲便吩咐下屬前去請人。


    不一會,隻見幾名身著古怪服飾的人走了進來。這些人全都穿著長袍,頭上帶有各色頭巾,腳底皆為草履鞋。


    馮雁仔細地打量一番,心裏不由好笑,沒想到在這個年代竟然見到了印度人。


    這些人的皮膚比氐人黑了不少,但馮雁覺得並沒有後世的印度人黑,反而更為偏白一些。如果與鮮卑人比,那反差就大了。馮雁看了看一旁的慕容垂與慕容暐,再與眼前的印度人相比,那絕對是黑白配。


    “拜見天王陛下!”笈多國使節非常恭謹地向苻堅行禮。


    馮雁聽在耳中暗自稱奇,沒想到這些“外國人”竟會說華夏之語。


    苻堅聽到此話同樣驚訝,開口問道:


    “諸位使節怎會言我大秦國之語?”


    一名使節抬頭回答道:


    “尊敬的天王陛下,貴國雄踞北方,國力強盛,我笈多國早有交往之意,因此先至吐穀渾(青海西藏一帶)學習該國之語言,然後才至吐穀渾與貴國之交界處學習貴國之言。”


    “哦,諸位使節甚是辛苦啊。”苻堅笑意吟吟頻頻點頭,同時心中不免有些得意,想那遠在南夷之地的國家為了到大秦聘問(交流訪問),實在是煞費苦心。


    “我笈多國能與大秦國交流實感榮幸之至,特地帶來珍貴的火浣布貢獻貴國,還請天王陛下笑納。”


    “嗯,你國能有此心實屬不易,我也為你們準備了禮物,待你們回去之時可帶上。”


    幾名使節聽到此話皆感激動,本是首次訪問大秦國且有刻意交好之意,沒想到還能得到回禮。


    苻堅保持笑容繼續詢問:


    “不知你國國土之上還有何種物產?”


    帶頭的使節沉思片刻恭敬地回道:


    “稟天王陛下,我國盛產香料、棉織、絲織、毛織等衣物,在北地有不少礦藏,多采礦冶金製作金屬製品,另造船業極為繁盛以產多槳帆船著名,另有珠寶首飾……”


    苻堅聽完講解驚訝道:


    “沒想到你國之物產如此豐盛!還有何種農作物與牲畜?”


    “回稟陛下,我國盛產棉花、大麻、甘蔗、亞麻、生薑,另有蔬果培植,家畜業包括黃牛、水牛、駱駝、驢、綿羊及山羊等。”


    “可帶有物產?”苻堅急忙問道。


    “帶了些許,正在殿外。”


    “快快取來!”


    不一會,笈多使節的隨從搬了幾個木箱過來,接著將箱子打開取出好幾樣物品。


    使節站在箱子旁一一介紹道:


    “此乃穀物、細布、掛氈、首飾、香料、靛藍、象牙……此白色之物為白疊子花,可製作棉織衣物用於保暖……”


    “象牙?此物為何種動物的牙齒?”苻堅被長長的象牙吸引,不由走下王座仔細打量。


    “回稟陛下,此種動物我們稱之為神象,體型高大粗壯,皮毛堅厚,耳大如扇,四肢粗大如柱,鼻子長而有力,可撿拾重物。”那名使節滔滔不絕地講述著,而苻堅及文武大臣皆驚訝不已。


    馮雁在一旁聽著直感膩歪,心想大象有什麽意思,為何不問問礦產資源?依稀記得印度有不少鐵礦與銅礦,尤其是銅礦,有了銅可以製造錢幣,再也不用以物換物,可以增進經濟發展。


    見眾人全圍了過去觀看象牙,馮雁擠進去對苻堅低語道:


    “陛下,象牙並無價值,還是詢問有何礦藏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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