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府的工作非常有利於發明創造,一處秘密的偏院整日轟隆隆響個不停,簡易版的蒸氣鍋爐架在中央處,不斷發出“嗤嗤”的聲響。


    別的院落也有丁零當啷的擊打聲,這裏在製造各種用具。


    製造的事務都交給房偲處理,馮少監隻做方向性指導,因為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完成。從少府官員口中得知,在並州西北部五原郡、盛樂郡等地有銅礦,馮雁便有了小心思。


    今日正值朝會,馮雁起了大早前往前殿。


    北秦的朝會製度承襲漢製,一般每五日上朝一次,前一日則為休沐之日。凡四品以上京官以及帝王身邊的近臣如散騎、常侍、諸郎、禦史等都要參加朝會,另京兆尹、馮翊、扶風三輔之地的官員也要參加。


    朝堂真的很大,三品以上官員及皇室宗親跪坐於前端,其餘京官則坐於後方,文武官員分東西兩側。總計有幾百號人參加此次朝會,不過一點也不顯得擁擠。


    馮雁記得清朝官員都是站著上朝,而這年代文武大臣都是席地而坐,待遇還是不錯的。


    進入大殿,東瞅瞅,西看看,忽然見到一個老熟人石越!


    見到自己的老領導,馮雁急忙走上前去問好:“石將軍,何時回到京師的?不是在龍城駐守?”


    石越見到馮雁也有些詫異,起身感慨道:


    “多日不見,竟登上朝堂!沒想到啊!”


    “都是拜將軍所賜,若不是當年知遇之恩豈能有今日?”


    “怪哉!你小子總透著邪性。”石越滿腹狐疑地盯著馮雁,似乎想從臉上找到答案。


    馮雁嘿嘿一笑殷勤道:“下朝之後請將軍一同飲宴,另有薄利相贈。”


    對石越,馮雁總有一種感激之情,若不是當年提拔與舉薦,自己也混不到如今的地位,而且在襄陽不辭而別,心中也有歉意。


    石越微微一笑說道:


    “聽聞長安城一夜之間多了百種新奇之物,有透亮的馬燈、可看穿的玻璃、新式的布鞋……嘖嘖,真沒想到世間還有如此美物……”


    “嗬嗬,是啊……”馮雁附和笑著。


    “可惜此等美物,價高且難買……” 石越玩味地看向馮雁。


    看著石越的眼神,馮雁有些蒙圈,好像自己很容易買到似得。不過,還真的容易,本就是自己折騰出來的。


    長安城中很少有人知道自己是“晉隆”商號的大股東,更不知“吉祥服飾店”也是幕後老板,難道石越有所洞察?


    “這些商物價格甚巨,我一個從四品官員可買不起。”馮雁試探性地說道。


    “嘿嘿,些許小事豈能難住你?”石越神秘一笑。


    “嘶……這句話有分量啊!”馮雁暗自吃驚,繼而訕訕笑道:“石將軍乃馮某之貴人,今日回去便將宅子抵押出去,換些錢銀給將軍置辦。”


    石越輕輕點頭,微笑不語。


    越是這樣,越讓馮雁吃驚。正欲離去,隻聽石越輕聲道:“別亂跑了,陛下要來了。”聽到此話,馮雁索性坐在了石越身邊,坐的是同一張席子。


    旁邊幾名官員見到此景不由皺眉,一名文官怎跑到武官的隊伍裏了?負責禮儀的官員正欲嗬斥,不過看清是少府少監,於是把頭一別裝作沒有看見。宮廷裏的吃穿用度全仰仗少府,禮官也不願意招惹,除非不在乎自己的吃穿。


    “陛下駕到!”那名禮官扯著尖銳的嗓音喊著,苻堅也在宮人的陪同下走向禦座,眾官員則匍匐在地口呼萬歲。


    “諸愛卿平身!”苻堅微微一笑坐了下來。


    “有事奏來!”禮官又喊了一嗓子。


    此時太常韋逞挺起身子稟奏道:


    “陛下,近日發生日蝕之天


    象,定是有妖孽當道,懇請陛下祭拜天地以告慰神靈,免除我朝之凶災。”


    “日食?”馮雁不禁想起前幾日出現的日食現象,當時正在少府忙碌根本沒當回事。隻不過是月亮跑到了地球與太陽的中間而已,沒想到太常韋逞竟視為凶兆?想到祭拜,頓感頭疼不已,總是彎腰駝背太累人了!


    聽了韋逞的稟報,苻堅立即點頭應道:


    “太常所言甚是,即刻安排祭祀一事,不可延誤!”


    “遵旨!”韋逞領旨下拜。


    馮雁看著這位太常大人,心想有機會得去太學學府普及一下天文知識。


    中書令梁熙接著奏報:“陛下,關於農具一事已經簽署法令告之少府及各地工坊製造,不過各地官員回奏,因從未製作如此新奇之用具,僅憑圖紙不得其精髓,還請朝廷派人至各處指導。”


    “嗯,此事交予馮少監處理。”苻堅看向文官所在的區域卻沒見著馮雁。


    “遵旨!”馮雁從石越身邊起身回應,惹得眾官員紛紛側目。


    馮雁無暇顧及眾人的眼光,隻是看向那位第一次見麵的中書令梁熙,一直聽聞此人文學素養極高,為官清正節儉,愛護百姓,在涼州、甚至是西域諸國中也極有聲望。且常年駐守涼州,不曾想此次朝會見到了。馮雁記得王魚也是中書令,也不知秦國到底有幾個中書令。


    秦中書省以中書監苻融為尊,下有中書令、中書侍郎等職。


    正思索間,一個不和諧的聲音響起:“文官怎跑到武官那邊去了?有違朝廷禮製,應重重處罰!”


    馮雁正欲發作,誰知自己的兄長呂光早已暴起,站起身看了看四周大聲嗬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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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人胡言亂語?馮少監去年隨我平叛,早已為軍中校尉一職!”


    “對呀,少監大人即是文官也是武官,還曾斬殺苻重立有軍功!”一個聲音從文官隊伍中傳出,正是自己的屬下房偲。


    “此話有理,馮少監並無違反禮製。”吏部尚書仇騰作為主管人事的老大也為馮雁發聲。


    眾官員聽到吏部尚書的話語紛紛議論起來。


    “吏部對官員職位最為清楚,看來並無違反禮製。”


    “這位少監大人真乃文武全才啊……”


    “文武官員畢竟有別,豈能貪多?”


    “嗯,為官之道在於精專……”


    ……


    一旁的石越聞聽眾人之言暗自好笑,沒想到馮小子不僅在自己軍營任校尉一職,在呂光的軍營中也擔任此職。


    天王苻堅對族人嫉賢妒能本就厭煩,耐著性子聽完眾人之言幹脆宣布道:


    “此等詬誶謠諑之辭以後不可再講,本王即刻下旨,封馮少監為威遠將軍!”


    “嘩……”眾官員聽到天王的旨意頓時一片嘩然,一個文官竟得到將軍的頭銜。


    “哈哈……陛下聖明!”呂光聽到此話頓時咧嘴大笑,仿佛比自己升官都樂。


    “嗬!小小年紀武職已達五品,文職達四品,真乃少有之事!”


    “聖恩獨寵啊!”不少官員驚歎出聲。


    人群中,度支尚書朱序、原晉朝南陽太守鄭裔等人頻頻點頭,朱序嘴角更是浮現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唯有一些皇室宗親感覺憤懣,尤其苻陽、苻師奴幾人眼神中帶著恨意。


    朝堂中自然也有別的官員感覺不滿,馮雁掃了一眼不以為然,嫉妒是人的本性。


    下朝之後,苻堅將幾名官員留了下來。其中有中書監苻融、中書令梁熙、尚書令符篆、兼任侍中的權翼、大司農苻陽、度支尚書朱序等人。


    內殿中,馮雁看著三省的幾位大佬不由感歎,今日竟與秦國官職最大官員同處一室。尚書省大佬符


    篆、中書省大佬苻融、門下省大佬權翼,以及管錢的朱序、管稅收、農業的苻陽等,無不是位高權重之人。


    苻堅對農業一直很看重,有了新發明的農具,自然要討論如何快速普及。而普及這些用具首先要有教授用法的人,從各地官員開始逐級學會然後普及到民眾中。有了執行的人,才會考慮花多少錢製造多少用具,然後運送至各州、郡、縣及鄉鎮村。


    幾名高官討論了一番,決定讓少府派人去往各州郡指導製造及普及,費用由各州郡分攤。


    馮雁自告奮勇要求去往並州,這讓眾人有些吃驚,洛州、秦州、雍州、梁州都是距離長安較近的地方,沒想到這位年紀不大的少監竟然願意遠涉千裏?並州最北側之盛樂郡更是達兩千裏之遙。


    不僅是眾官員,連苻堅也吃了一驚,哪有府監外出千裏的事?難道宮廷用度不管了?


    “不可!馮卿怎可去往千裏之地?”苻堅立即反對道。


    馮雁無奈,隻好開始給這位帝王上課,一堂金融課程。


    “貨幣乃國之重器!流通方便、貯藏方便、攜帶方便、支付方便,可穩定價值,可利於交換,更可加強統治!而且是一國之門麵,千百年後,屍骨無存,但貨幣可印證我大秦國之輝煌……”


    一番言論,眾人先是震驚,後為歎服!


    自周朝以來,人們一直都不太重視貨幣的鑄造,眼睛隻盯著糧食。聽聞馮雁一席話,才知道貨幣是如此之重要。


    梁熙、符篆幾人本來對馮雁心有疑惑,小小年紀怎會任少監一職,聽了一席話內心暗自感歎,這家夥確實有才,不僅發明出各種農具,還對貨幣有深刻的理解。


    “難道真如傳聞所言,曾遇見過神仙?”眾人心中暗自嘀咕。


    苻堅沉思良久,感慨道:


    “馮卿確實是國之棟梁!更是世間少有之奇才啊!不過遠行千裏太過艱苦,還是派屬下前往吧。馮卿意下如何?”


    苻堅內心還是不願意這位寵臣離得太遠。


    馮雁也知道苻堅的心意,內心感動之餘還是堅持道:


    “陛下,微臣對礦石比較了解,親自前往可發現藏於地下的銅礦,如此可鑄造銅錢造福國家與百姓。”


    苻堅見馮雁如此堅定,隻好點頭道:


    “既然如此那就辛苦馮卿了,不過需早去早回,不得超過半年!”


    “微臣遵旨!”馮雁急忙叩謝。


    朱序在一旁看著馮雁內心五味雜陳,也不知這位到底是晉國人還是秦國人?


    會談結束後,馮雁本想去往府衙,誰知朱序一把拉住開始質問起來:


    “馮小兄,為何對秦國之事如此盡心盡力?難道你真心歸順了?”


    馮雁看了看朱序的怒容壓低嗓子說道:


    “老朱啊,咱晉國之商貿皆為以物換物,鑄造銅錢是為了國家經濟啊!”


    “可你現在是為秦國出力!”朱序不忿道。


    “嗨!用不了幾年秦國就會消亡,早日尋找銅礦可……”


    “胡言亂語!放眼天下秦國何來敵手?幾年後會消亡?馮小兄此言可謂悖言亂辭也!”朱序毫不客氣的打斷了馮雁的話語。


    馮雁看著朱序,突然想起史書的記載,就是這家夥在秦軍中喊了一嗓子導致秦軍潰敗。


    “哈哈……說起秦國的消亡,朱兄可謂居功至偉啊!”


    朱序一愣,皺眉問道:“何意?何出此言?”


    馮雁根本沒心思解釋,而且也解釋不了,隻感內心好笑,接著說道:


    “老朱啊,平時多喝水保護好嗓子,我可等著那一刻呢!”


    說完,馮雁瀟灑離去,隻剩朱序一臉迷茫呆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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