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如今之計,穩妥為善啊!”


    司馬伷卻不以為然,他覺得這個侄子太穩了,但是如此所行,固然夠穩,但是對於一場戰役來說,卻非是良策。


    戰役中,戰機都是一閃即逝的,有五成把握的一戰,就應該放手一搏了。


    更何況如今司馬氏離著驅除漢國遠離東三郡,也就隻有一步之遙了。


    還可以就此給東三郡的那些世家一個教訓,是要讓他們明白,下次就不該在漢魏兩國間輕易做決定。


    對司馬氏而言,失敗者是沒有人權的,自正始十年高平陵之變到今年司馬昭稱晉王加九錫,司馬家兩代三人用了15年的時間鞏固統治,經曆高平陵之變、淮南三叛等事件已經撲滅了所有的明麵的和潛在的反對者。


    而那些曹魏的忠誠者、支持者、甚至同情者們,都已經被從肉體毀滅到升遷打壓,最終消失於世間,他們中的部分人可能心向曹魏,但在司馬氏一次又一次的血腥屠刀下,這些人不投靠司馬氏,也就成為了粉末。


    在司馬氏篡權的最開端高平陵之變的時候,因為曹爽那十年幹的太出色了,所以曹魏元老們都是站在司馬懿一邊的。


    司馬懿強大的政治號召力使他表現出來的不是被目為陰謀篡權的亂臣賊子形象,而是出來匡正朝綱的功勳太傅。


    政變時,司馬懿稱高柔“君為周勃”,意即此舉在曹魏元老心中是昔日大漢朝陳平、周勃誅除諸呂安定劉氏一樣的行為。


    也因此他們覺得曹爽才是亂臣,老太傅是出來安定局麵,重新維護他們這些曹魏功勳元老的利益、安定曹魏的,他們認為司馬懿在做的才是護衛帝室。


    而曹爽所任命的大多是姻親同郡,這才是損害了當初曹魏老臣們的切身利益。


    像曆仕四代的蔣濟、高柔,孫資、劉放,這些人都信任司馬懿,再加上與司馬懿關係密切的司馬孚、王肅(也就是那位王司徒的兒子)、陳泰、荀顗、鄭袤,與曹爽集團鬧翻的北地傅氏傅嘏、範陽盧氏盧毓、陳郡何氏何曾、潁川鍾氏鍾毓,此外還有孫禮、王觀等人,這些人都是司馬懿的盟友。


    高平陵之變裏曹爽親信——他們的身份更準確是司馬懿等曹魏元老的政敵,既然站在司馬懿對立麵,姑且算是忠於曹魏的吧。


    畢竟他們肯定擁護曹魏統治,不可能支持司馬氏營立家門的行為。


    計有:


    曹爽兄弟:曹真子


    何晏:曹操養子、娶公主


    鄧颺:南陽鄧氏


    丁謐:曹操同鄉親信丁斐之子,可能是丁夫人族人


    李勝:上黨、钜鹿二郡太守李休之子


    畢軌:東平畢氏,曹魏明帝親信,曹操早年別駕畢湛之子,子娶公主


    桓範:龍亢桓氏,曹操鄉裏老宿


    而以上人物下場:夷三族


    高平陵之變裏司馬懿的兩位主要盟友太尉蔣濟和司徒高柔。


    蔣濟反對將曹爽諸人滅族,是曹魏政權的同情者,於是也就無後了,再曹魏五等封爵時獲得一個子爵而已。


    相比之下高柔的後代就顯赫多了,長子高俊大將軍掾;次子高誕,曆任三州刺史、太仆;三子高光,廷尉、尚書令,贈司空,這就是差距。


    還有高平陵之變裏支持司馬懿的士族代表是尚書陳泰和侍中許允,他們勸服了曹爽投降。


    陳泰是潁川陳氏司馬懿密友陳群之子,高平陵之變時站在司馬懿一邊非常正常,但高貴鄉公之事時,陳泰要司馬昭誅賈充以謝天下,司馬昭拒絕,於是潁川陳氏陳紀支名位遂微,不複漢魏兩朝並有重名的景象了。


    許允是河北冠族,與夏侯玄、李豐為密友,兩人被司馬師誅殺後,許允也走到了司馬家對立麵,準備趁閱兵時做掉司馬昭,然後再攻司馬師,事泄被流放樂浪,半路被追殺。


    而司馬氏在統合曹魏內部的時候,還有著名的淮南一叛。


    淮南一叛有既有忠於曹魏的因素,也有權臣爭權的內質,我個人覺得王淩更想當權臣。


    王淩是王允的侄子,雖然以主弱受製於強臣為理由,但他的行為不太像匡正。


    王淩之所以敢與司馬懿對抗,所依仗的就是曹魏四征三方與自己關係匪淺。


    王淩自己為假節鉞、太尉、征東將軍,外甥令狐愚為兗州刺史,專東南之重;征南為族弟王昶,都督荊州豫州軍事,征西為郭淮,是王淩妹夫。


    不過王淩想的太多,做的太少,本事也是平常,被司馬懿親征迅速平定。


    淮南一叛的影響擴散不大,一是因為司馬懿之前殺的人太多了,二是王昶、郭淮都是司馬懿提拔過的親信,所以僅太原王氏祁縣王淩支夷三族,太原王氏晉陽支、太原郭氏、太原令狐氏都安然無恙。


    之後司馬懿當政期間,再無人敢反叛,不過如此所為,雖然逾越,也不過霍光。


    之後司馬懿死後,就是淮南二叛再起了。


    司馬懿死後,司馬師繼續執政,自然引起了魏帝曹芳的不滿。


    因為司馬懿自身是四朝元老、又受兩代皇帝托孤,本身功勳卓著,所以由他輔政從皇帝到朝野並無異議,至於司馬師就名位差很多了,憑什麽可以掌控軍政大權?


    就是當年大漢的霍光,也未曾如此,而如此行事的也就曹操一人了。


    魏嘉平四年春正月,(司馬師)遷大將軍,加侍中,持節、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


    命百官舉賢才,明少長,恤窮獨,理廢滯;諸葛誕、毌丘儉、王昶、陳泰、胡遵都督四方,王基、州泰、鄧艾、石苞典州郡,盧毓、李豐掌選舉,傅嘏、虞鬆參計謀,鍾會、夏侯玄、王肅、陳本、孟康、趙酆、張緝預朝議,四海傾注,朝野肅然。


    這些名字,全部與司馬氏關係親密,不是司馬懿提拔的親信,就是曾經在司馬懿麾下效力,或者是司馬師兄弟的通家之好。


    這裏麵大部分日後依然是司馬氏的心腹重臣,但是也有小部分因為心向曹魏被司馬家夷三族。


    中書令李豐、太常夏侯玄、光祿大夫張緝等準備發動政變,做掉司馬師。


    計劃泄露,李豐被司馬師親手錘死,夏侯玄被斬,張緝被賜死獄中。


    李豐是衛尉李義之子,魏明帝曹叡親信,很可能和毌丘儉是早年密友,子娶公主聯姻魏室;夏侯玄,曹魏宗室,征南大將軍夏侯尚之子、曹爽表弟;張緝,涼州刺史張既之子,女為曹芳皇後。


    這次在曹魏中心的未遂政變,有很深的曹魏皇室背景,連皇帝曹芳都因此被廢。


    受牽連者蘇鑠、樂敦、劉賢,都是小角色,不過待遇相同,全部夷三族。


    司馬師廢曹芳後,都督揚州的鎮南將軍毌丘儉與揚州刺史文欽起兵,司馬師親征淮南。


    毌丘儉是魏明帝曹叡親舊,鐵杆曹魏粉絲。


    文欽,曹操同鄉部將文稷之子,曹爽親信,忠誠度不如毌丘儉,但起碼也是曹魏支持者。


    事敗後,毌丘儉夷三族,文欽逃亡入吳。


    除了二人外,受到牽連的還有劉陶。


    劉陶,曹魏大鴻臚劉曄之子,曹爽親信,最重要的是漢宗室,同為曹爽親信的毌丘儉起兵後,司馬師問計於劉陶,劉陶不肯多說,激怒了司馬師,出劉陶為平原太守,路上被司馬師派人砍了。


    不過司馬師平定這次之後,就又起淮南三叛。


    諸葛誕並不算是真正的曹魏忠臣,隻不過被司馬昭逼反了,他的好友鄧颺、夏侯玄已經提前一步夷三族了,之前都督淮南的王淩、毌丘儉也已經夷三族了,於是諸葛誕再接再厲,據要地,擁強兵,外聯孫吳,準備割據了。


    而這次是司馬昭帶著太後、皇帝,都督中外二十六萬大軍傾國之力親征諸葛誕,激戰十個月,諸葛誕傳首,夷三族。此戰過後,司馬氏舉國上下再無敵手。


    此後就是曹魏再出了一名高貴鄉公了。


    至司馬昭執政時,曹魏朝中和外鎮的司馬氏反對勢力基本已經被肅清,所以才有了高貴鄉公奮力一搏,不愧為曹操子孫。


    曹魏的高貴鄉公平日為其講經的是太保鄭衝、司空王祥,與他討論經學的是中護軍司馬望、侍中王沈、散騎常侍裴秀、黃門侍郎鍾會,這些人全數出自高門大族,但已經全是司馬氏的心腹了,此時也沒人真正心向曹魏了。


    而鄭衝滎陽鄭氏、王祥琅琊王氏、司馬望河內司馬氏司馬懿之侄,王沈太原王氏、裴秀河東裴氏、鍾會潁川鍾氏,這些本來門第還在司馬氏的高門大閥,這批人最後全部成為了司馬氏的重臣。


    不過高貴鄉公一事事發突然,受影響的除了想讓司馬昭殺賈充的陳泰外,還有太尉滿寵之孫滿長武,他是司馬家姻親,照樣被司馬昭拷問杖死。


    司馬氏以最酷烈的手段,讓曹魏內外各家不敢再明然舉旗反叛。


    如今漢國占了東三郡,這麽輕易的占據,東三郡的豪強氏族也定然難辭其咎,定然也得大殺一批!


    這對司馬氏不算什麽,非如此又如何成為權臣世家,非如此不能篡位。


    這也是延續曹魏的傳統,如今曹魏的勢力當年也是殺的人頭滾滾,多少大漢朝名門世族,一朝族滅。


    司馬炎如今也隻是把這決定存心裏,卻又再搖頭,然後複又看向自己叔父司馬伷:“叔父,援軍那裏可是漢帝的旗幟?”


    司馬伷立即搖頭:“漢帝旗號如何吾還是知道的,絕對沒有!看旗號,最多也隻是漢帝禦營的幾支兵馬,不過,也不是一定的事。”


    司馬炎點點頭,複又看向了一旁仍舊未走的司馬機,等著他的捧哏。


    司馬機當然是一個好捧哏,此時一時不解,但稍作思索還是猛然醒悟:“這是說,漢帝此時很可能繞道去攻長安?”


    “不錯。”司馬炎點頭不及。“鍾司徒的關中軍,如今大部隻在防線之前,防備漢國的征伐人馬;這關彝所屬也是一支能戰兵馬,是漢國一柱石之將,此人必定會被漢皇所救,也絕不會放棄,這東三郡之地,漢國也不會放棄,如此之重,竟然漢帝、薑維都未曾露麵,那麽他們也肯定有更重要的事,更重要的當前事,便隻能是從後邊往長安去了。”


    “那咱們是支援長安還是打通三郡?”司馬機此時也終於茫然了。


    而司馬機此時也似乎覺得該說些什麽,複又開口說著:“叔父、兄長,吾曾接到訊息,鍾司徒數日前便曾在心中罵吾等,說吾等是不是糊塗了,居然在南陽郡按兵不動好幾天,坐失戰機!”


    “鍾會這麽急,是想找死嗎?”此時司馬伷聞言勃然大怒。“若是他敢在我麵前說這話,早就成死人了!也就是欺負你!他敢給我這般書信?


    他也就是我們家的家生子,如此跋扈,早晚必要橫死……”


    司馬機當即噤聲。


    而在司馬伷表現出氣急之後,司馬炎卻是解釋了一句:“鍾司徒未慮勝先慮敗,也是穩重之人,是穩當之舉,本來也是想要給那家賊穩固好後路,確保了不敗再行進攻,這是妥當之舉。”


    然而,說完這話後,司馬炎自己都覺得荒唐,啥時候打起仗來就開始想著撤退了?


    這般穩重,又能成什麽事?


    當年宣王對曹爽那一仗,根本就是奮力一搏,十分之一的勝算的都沒有,卻是硬生生靠著這一小股精銳將曹爽打懵,然後奪得這天下權位。


    彼時的宣王何曾妥當?


    實際上,這次出兵,本就頗多難題,乃是司馬炎專門請戰,方才成行,司馬炎自然不願意如此就失敗在此。


    “七日日……”尷尬的氣氛之中,司馬炎終於開口,也終於站起身來。


    “咱們是兩日突襲過來的,就當漢人的軍情快一點,那也最多三四日傳到,那漢人豈不是一刻不停,便將大股援軍自漢中發來,否則如何這般快?”


    “應該如此。”司馬伷此時稍微一算,便得出結論。


    “那假設關彝是會比我們早一日得到軍令,那麽漢帝此時應該也能在四五日後到長安了吧?就去長安吧!”司馬伷此時扶著幾案轉過身來,直接向前走入雨中。


    “差不多,但也不好說,子午穀那條路名聲好大,咱們卻也沒走過。”司馬機看了司馬炎兩眼,然後趕緊跟上。


    “但總歸長安也恐怕難了。”


    “是啊。”


    此時司馬伷望著已經隻有輪廓的漢水一時感慨。


    “因為漢帝一旦到長安,便不止是幾萬漢軍突入關中的事情了,大漢至今仍舊在關中素有威望,漢帝這一去,便可從容等待那些叛賊降之,也可等待漢軍後續兵團,乃至川蜀的援兵匯集關中……”


    “那就真隻是不能打了。”司馬炎此時在伸手咬牙道。


    “但眼下還有戰,鍾司徒也隻是個文臣,怕不頂用,吾現在就去,引兩萬騎越過中間城鎮不管,直撲長安城下,看看漢軍大營是不是到了,吾能不能一擊而破。”


    司馬伷此時急切請戰,越發後悔此戰交給司馬炎掛帥了,不然自己領兵就去了!


    司馬炎此時卻是搖頭不止:“等四五日後,待事情真的明朗了,叔父再去長安城走一遭。”


    司馬機此時目瞪口呆,一時隻覺得自己沒聽清司馬炎所言,這是為什麽?


    但很快,隨著司馬炎回過頭來,對著他也再度開口,司馬機還是確定自己並不在夢中。


    “玄第。”司馬炎看向了自己的最親信的兄弟。


    “你等一等,等漢軍援兵徹底明了,再去碰一下,另外傳一下,若誰敢違我軍令,我就斬了他,沒人保得了他!”


    司馬機還不明白,但是司馬伷卻是徹底明了,說了這麽多,司馬炎還是要跑,還要司馬機來斷後,還要司馬伷來引開敵人注意力,甚至去送死!


    一時之間,司馬伷也不知道該欣慰還是沮喪了,被自家侄兒這麽坑,真的是一件好事嗎?但是這對家族長遠來說,可能是一件好事!


    司馬炎如此一意孤行,當然,司馬伷也不會說自己就是戰神了,隻是自信讀過兵法,並有所得,這實際上已經是很難得了。


    首先,讀兵法是一個門檻,這個時代,知識傳播是限製的,像是兵法,也就是郡望世家,可能才會有隻言片語,能像司馬伷這般,精讀兵法,並有所得。


    並不是隻讀了一本,而是讀了許多,這才有所得。


    不過,這其實換個角度來說,也算不得什麽,畢竟可以譏之:趙括!


    初出茅廬,有著家傳兵法的趙括,和鼎峰的白起一戰,全軍被坑殺!


    然後趙括贏得了“紙上談兵”的名聲,雖然“紙上談兵”這個名號,也不是常人所能得到的,但是這終究不是一個好名聲,司馬伷就是如此尷尬的境遇,種種原因,司馬昭也未曾讓他有機會,建功立業,這讓他一直未曾有太好的實際操作機會。


    導致如今司馬伷,真的麵臨戰場,順風時卻是一切皆好,但是逆風時,卻不知道該行那條兵法。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在江湖做女俠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弓誠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弓誠並收藏我在江湖做女俠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