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八月底了,本來這個時間,司馬昭差不多就應該死了,還有傳聞說,司馬昭是被劉禪的一句“此間樂,不思蜀”給笑死的。


    這絕不會是真的,司馬昭比著劉禪也沒有強到哪裏去,他父兄打下的大好優勢,被他一朝葬送,在位時,竟然使高貴鄉公曹髦有了一番名聲,最終竟被逼得擔上了弑君之名。


    從而致使朝野上下,群情激憤,各處叛亂,從而空耗國力,不然也不至於被楊伊數戰連勝之後,一時竟沒有餘力反擊。


    也就是漢國的實力也是不足,不然這連戰連敗之下,曹魏江山恐怕要損失大半,那像如今,隻損失了區區涼州和西域,還有東三郡和南鄉郡,對於雄踞天下三分其二的魏朝來說,好像是算不得什麽。


    不過若是細細探究,就知道曹魏的損傷究竟有多麽厲害了。


    內部的人心浮動,甚至比著外部的敵人更為可怕。


    漢中郡,此時行在書房中,擺著一副棋盤,上麵布滿了黑白棋子。


    楊伊倒不是喜歡下棋,隻是這個時代,娛樂消遣的方式也沒有多少,總不能寄情於閨閣之內,楊伊可不想要那位武後的名聲。


    和臣子間,也得聯絡感情,不能一同尋歡作樂,也就隻有下棋了。


    雖然失卻了力量,但是楊伊的記憶仍舊在,棋藝也不是凡人所能及的,當然,生而為人,這技藝也是有上限的,而且這個超凡之世,文官都有精神力天賦,技藝上也並不會差的太多。


    楊伊下的棋平和正大,以堂堂正正之師,布下天羅地網,於無形處,設下十麵埋伏,蓄勢之後,再一舉絕殺。


    此時窗外,斜風細雨,淅淅瀝瀝,房間內,數人靜談,又有茶香四溢,軍國大事,無意之間就已然完成。


    就在此時,有錦衣上前,說一聲:“交州陶氏派使者求見!”


    “?”楊伊稍有些驚訝,對於天下動態,楊伊還是切實關注的。


    雖然漢國上下,都在埋頭生產,對外暫時呈收縮狀態,不過上下都在練兵,卻也未曾使百姓忘記戰爭就在眼前。


    魏吳兩國,楊伊都有派錦衣為間,隻是探聽一些眾所周知的事,她以為應當先是魏國有人來見,如今怎麽會是吳國呢?


    陶氏楊伊是知曉的,自從當年士家被大魏吳王滅,這位於西南的交州就叛亂不斷,陶氏本是士家姻親,隻是當年士家投到孫氏門下,陶氏就隱藏了起來,隻是作為普通的豪門世家傳承。


    如今,陶氏已然逐漸接受並消化了當年士家的殘餘勢力,蒼梧太守之位被陶氏把持,交州刺史之位也逐漸被陶氏所掌。


    陶氏應該接受當年士家的教訓,不會這麽輕易的改變自己的效忠方向,作為傳承的郡望世家,做什麽決定都應當是保守的。


    畢竟這世界,誰也不知道在下一刻,誰是明主。


    就像是當年仲漢末年三國未立時期,當時的天下,隻有兩片“淨土”,也就是士燮的交州和公孫度的遼東;雖然地處偏遠地區,環境不會太好,但相對於“大州”互相征戰,交州和遼東地區的穩定程度超過了當時天下的其他州。


    而本應該觀望到天下初定,方才做出選擇的交州,在建安十五年,士燮卻是忽然選擇了東吳。


    士家也是郡望世家,士燮的父親士賜曾經當過日南太守,士燮從小在一個優渥的教育環境中長大,他曾經跟隨劉陶學習《左氏春秋》,被舉為孝廉。


    當然,如此教育環境下,士燮並不是那麽的忠義。


    士燮在中平四年毅然選擇到交州去做交趾太守,因為那時候大漢的控製範圍因為內外問題已經大打折扣,士燮雖然表麵是去當太守,但去交州明顯就是要去當一個割據勢力的體現,因為他們家在交州有著很大的潛實力。


    當然,這是當時天下,不少世家都在做的事情,汝南袁氏、弘農楊氏,瞄準的都是中原腹地,劉氏的族親瞄準的是荊州、揚州、益州、幽州這等次一點的大州。


    士燮到職後,當時的交州刺史“恰好”也去世了,趁這個機會,士燮上表開始讓自己的兄弟們各鎮一方,儼然交州大部分地區都成為了士燮的合法地盤。


    士燮是什麽人?他因為深通古籍和文化,沒事兒抱著《春秋》就要給這本書寫注解,為人特別謙和,士家占據的地盤漸漸也推行了這種風化,一股文學之士謙和的風氣蕩漾在交州上層,最少最少,在交州大部分地區流行。


    在這麽一種士之道和文化的熏陶下,袁徽、許靖、劉巴、程秉、薛綜等中原人士不遠萬裏來到了士燮的地盤上生活。


    袁徽曾經給荀彧寫過一封信表達了對士燮的諸多讚許。


    若是如此下去,士家可能數代之後,或許出一位雄主,自立一國;也可能天下形態確定,士家舉族歸附,成為新王朝的支柱。


    而祥和的時間來到了建安十五年,此時荊州劉表早已病死,而建立仲漢的烈祖劉備此時隻是逐漸完全脫離孫權,隻能說是小有成就,孫權方麵經過長期發展之後,有了更大的能力,更寬廣的視野。


    正好借著之前劉表安插的交州刺史向自己求援,孫權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士燮處交州雖然交通閉塞,但孫家的經營他應該是有所耳聞,前不久赤壁之戰孫吳的表現應該刷新了士燮對孫權的認知。


    在這時,吳國命令步騭擔任交州刺史。


    士燮明白孫權終於對交州有所動作了,士燮和當地的百姓習慣了和平,自然而然不會希望因為政治而爆發戰爭。


    基本上是步騭一來,士燮就歸附孫權了;當然士燮和孫權方麵對於交州問題早前就有很多公文“預往來”或者深入探討,兩者已然達成了某些協議。


    恰好士燮歸附沒多久吳巨又來搗亂,步騭迅速的平定了吳巨,這也更堅定了士燮和孫家的全麵合作。


    讓渡交州予孫氏,士家的交州變成孫氏的交州。


    士燮在建安十五年孫權一來他就歸附,除了之前有協商那就是因為士燮想要暫時以觀後事發展。


    之前占據南方的多方勢力都想要在交州刺史的位置上插一手,但此前的經曆也沒有哪次有好結果。


    不是驕奢淫逸就是迷信鬼神,交州刺史自從建安年間好像就沒有一個稍微正常點的人,各地的太守互相也因為山高皇帝遠打打殺殺。


    士燮對於小打小鬧已經司空見慣了,但是當他決定歸附東吳之後,此時卻有個吳巨非要暗中作梗,破壞那一絲穩定和平衡。


    吳巨本是劉表派來的,無論是他自己有野心還是在大戰略上被利用,對於士燮是一件很棘手的問題。


    當然,也許士燮正想用此事件隔岸觀火,當然他企盼的是和平,也是給東吳一個展現的機會。


    事實上步騭很利索,嘁哩喀喳就把吳巨給砍了。


    在士燮歸附孫權之後,就立刻對孫吳提供了側麵的軍事援助,最著名的就是策劃了雍闓叛變劉備投降吳國並且進行了軍事活動。


    在當時孫吳還在忙很多其他事情,孫吳方麵肯定更需求的是暫時交州的和平和軍事利用。


    畢竟,孫吳方麵曾提倡的天下二分之議讓人記憶猶新,而建安十五年劉備尚未取得益州,飽受山越困擾的孫吳一定不希望在拿下益州時後方出現問題。


    士燮曾經也堅持對皇帝進貢,但隻是這事,並不能表現出他對漢室的忠誠。


    因為在曹操控製下的獻帝賞賜給士燮相應禮儀之前,士燮的行為就已經有僭越的嫌疑。


    那士燮聯進貢是為了什麽?


    當時曹操可以說是最強大或者說最有潛力的“諸侯”,這種人暫時隻可以為友不可以為敵,而且他和曹操都曾經提倡文學方麵的複興,根據曹操已有的習慣,隻要不是最終投降和深仇大恨,曹操還是會寬容敵人的。


    另外,曹操發動赤壁之戰,士燮正好可以看一看天下形式。


    如果孫權輸了,他之前的曖昧就可以起到作用,如果孫權贏了,那士燮心中“超世之英傑”就應該是孫權了,結果赤壁之戰孫權方獲勝了。


    這個時間。


    劉表已經病逝,劉琮投降曹操;劉璋已經把老本吃完了;劉備方麵劉琦建安十四年剛死,雖然有部分荊州地盤但發展形勢仍然不明朗,唯獨孫權有底蘊切主戰場令人瞠目結舌的功績。


    能打敗曹操的家夥,一定是個硬茬,一個值得投靠的對象。


    若是十年後,士燮恐怕就要做出另一個選擇了,當然,士燮沒有這個時間,當時天下之爭,容不得士燮再左右搖擺了,各方都在盡力的增強著己方的實力。


    士燮固然占據一州,但是兵不強,將卻弱,如此情況下,也隻能擇人投靠了,隻是眼光不好,選擇了孫權。


    當然士燮統治期間,威望太高,孫氏怕生亂,也就未曾下手,其後交州基本處於半獨立的狀態,當然孫氏也暗自吞噬了不少權利


    十年後,炎漢竟然有再興之勢,隻是就如曇花一現般,就被孫吳背盟而破,期間士家肯定又做過投機;再過兩年,士燮去世,當時炎漢處於岌岌可危的狀態,孫吳就對士家下手,悍然滅了士家滿門。


    當時,炎漢丞相諸葛亮,迅速平定南中之亂,未曾讓孫吳有可趁之機。


    心中轉過這些往事,楊伊逐漸明白了陶家來人的心思,無非是當年士家的翻版。


    想這樣想,但是立刻說著:“傳!”


    一場雨,提前讓秋意來了些,在府邸中行走,路上鋪著的是青石板,淋濕後給人種平滑的感覺,不敢匆忙行走;路邊的花開著,微涼的潮濕空氣吸入肺腹,心清神爽。


    雖然楊伊並不提倡此時大肆建設,也曾下令禁止奢華消費,宮中節度一應節省,宮中女官甚至要自行織布。


    不過這行在中,也有供奉和女官逐漸修飾,路上也悄悄的換上了青石板。


    雨幕中,別有一番景色,但是此時,陶璜毫無興趣,匆忙的走著。


    隻是細雨朦朧間,掃過一旁的牆壁,卻是滿牆密不透風的長青藤葉子爬滿著。


    走廊左右,顯的空曠開闊,不時看見垂手侍立的錦衣衛,宮中規矩森嚴,隻見侍衛佩刀目不斜視,站得筆直,一路竟是鴉雀無聲,連咳痰聲都不曾聽見。


    前麵引路的侍衛引著,隻聽腳下靴聲,踏地無聲,這威嚴,卻非是吳國能比擬的,炎漢畢竟延續四百多年,底蘊非是孫氏所能比擬,就是魏朝也是占據了中原,並得了仲漢的遺產,方才有此威嚴。


    陶璜雖然滿腔心事,但是麵對這種威嚴時,也不由漸漸冷靜了下來。


    到了一處院子,進了去,領著他的那侍衛此時就說著:“陶公子,你在此稍等,我去稟告陛下。”


    陶璜隻得等了,過了片刻,侍衛出來:“陛下召見!”


    到了裏麵,就是簡單的一書房,當然,細究說來,這書房也不算簡單,有著一扇琉璃大窗,若在以往,隻此一扇琉璃窗就價值連城,不過,這兩年來,三國的工匠技藝竟然都有了大突破。


    琉璃、紙、筆、墨、蠟燭等等,不過三國各有奇才,細究來,卻還是漢國的工匠更為高明,造的紙更好,琉璃也是更好,產業更為全麵。


    此時,楊伊正平心靜氣的下棋。


    陶璜隻是小心的掃看了一眼,就覺得眼前此人,乃是人主,麵上像是有著一層光潤的光一般,氣度雍容,神清氣足,隻是掃了自己一眼,微微點頭就轉向棋盤。


    此時卻是繼續在悠閑的下著棋。


    對麵一人二十七八歲上下,穿著青色寬袖長袍,器宇軒昂舉止安詳穩重,卻不理會自己的到來,正在凝神苦想。


    這時陶璜自然知道,自己是幹嘛來的,直接撲倒在地,連連叩首,哭喊著:“還請陛下救我父親,還請陛下救我父親!”


    聽到這裏,楊伊卻是不由一頓,提起的棋子在半空微微一停,就又放回到棋碗中,說著:“這棋就到此為止吧!”


    轉過來,就命人扶起陶璜,陶璜卻是不肯,跪在地上:“請陛下救我父親,吾陶氏願意獻上蒼梧郡!”


    楊伊不由皺眉,蒼梧郡算什麽,交州就是全得了,卻也不如襄陽或者關中一郡,此時心中就微微有些不快,不過還是平了平心氣,說著:“卿不必如此,可否將內情說與朕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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