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好局麵,一朝盡喪,羊祜豈能再敢冒險?


    之前,十幾萬精銳在手,吞下長安輕而易舉,所以任由司馬炎施為,諸多情報匯聚,又見漢軍行軍緩慢,遂輕敵。


    而之後,就是大軍一擊崩潰,具體緣由,羊祜如今也沒想明白!


    固然是被奇襲,不過也不應該就那麽容易就被貫穿,至少十萬人,又不是十萬頭豬,就是十萬頭豬也不會這樣被驅殺!


    看關彝退走後,羊祜小心的讓劉淵等人護送司馬炎回營,大軍盡喪於此,他不甘心,總要看看潼關還能不能過,不行,就隻能走武關去南陽了。


    這次他十分小心的,頭戴竹笠遮陽,領著兩名親兵在河岸邊巡視。


    臨近潼關,縮入河岸邊的蘆葦叢中,等一波漢軍巡視過後才探頭繼續觀察,看著漢軍搬運著曬幹的蘆葦捆,歎道:“這是為夜戰而備啊!”


    蘆葦澆上油,那就是夜間最好的照明工具,一捆足足能燒上半夜,漢軍做此準備,就是準備夜以繼日的防備他們的奇襲。


    羊祜有著探報,後麵漢軍追的不緊不慢,讓他也沒有可趁之機,長安城想必漢軍很快就能談妥,那麽十萬大軍就很快會全部追來,到時,還沒有打通通道,漢軍就定然會全部攻上了!


    因為是臨時所築,所以漢軍營地,多借地勢,以甬道木牆為基礎,版築黃土增固並做防火準備;又在木牆內側修建土壘長屋,既能屯駐軍士,也能儲放物資。


    因為炎熱的氣候,修建營地又要迅疾,所以多用木材,防火以成了最重要的事情。


    好在木牆雖然多,但臨時所用,也不求多麽堅固,隻需要三五日可用就可,木牆高也就八尺左右,版築土牆時工序簡單,不需要搭高架,全軍將士並民夫一起,基本前線已經完畢。


    羊祜觀察到的,就是這令他絕望的軍情!


    關彝歸營剛脫卸盔甲乘涼,諸將一同來見,詢問軍情。


    地圖擺在麵前,關彝手握一柄葉扇扇風,手指在大營、潼關之間一劃:“前方無大礙,明日大營再加築柵欄,隻修一道,防備東線魏軍輕騎即可。”


    錦衣衛有在魏都的探報,如今弘農一線,皆沒有什麽軍情,還是魏仇帶著的無當飛軍給力,輕易襲取了潼關,恐怕魏軍還沒有察覺,不過也快了。


    因為這兩日,天空上的鴿子增多,軍中的神箭手已經阻攔不下了,何況,魏軍還可以從並州繞行,也不知魏軍察覺沒有武關一線也被奪取了!


    思考片刻,關彝先安頓魏仇:“遊騎將軍所部剽捷善走,我有意當遊兵使用,若無差遣,也不要焦慮,安撫軍士休養銳氣,待交戰時,我自有大用。”


    魏仇遲疑了下,拱手說著:“君侯,我部軍士不耐燥熱,還請早日用兵。”


    “嗯,決戰就在這一兩日之內。”


    得到一個準確回複,魏仇方才離去,他麾下山民有巴人、漢人、南蠻,生活區域多在涼爽的山林溪泉處,實在熬不住這平原的盛夏酷熱。


    而魏軍的羊祜回到營地後,找到正親自帶著人檢查營壘的司馬炎,說著:“王上,我有意向匈奴人再借兵。”


    不但是匈奴人,還有烏桓、鮮卑等族,隻是再借兵,恐怕就有喧賓奪主之像,隻是,國難之時,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不過羊祜稍作考慮之後,又搖頭道:“待援兵抵達,為時已晚!”


    察覺出羊祜的精神疲累,才有這前後矛盾之舉,司馬炎此時安慰說:“如今料算,敵倍於我等,如今能全軍而退,已經是上上之選,軍師不必焦慮,不應執著於勝負了,宜廣思之,先退卻再算其他。”


    羊祜聞聽此語,忽然一怔,繼而卻是大汗淋漓,說道:“錯了!幸而得王上提醒,這兩日來,吾竟糾於勝負之念,卻是誤了大事,王上,速派人探武關道……”


    轉身一想,又歎氣說道:“難!恐怕武關也皆被占了,這幾日也有探馬派往那邊,卻無回信,我卻是忽視了!”


    說著,奔往大營,將如今局勢分析和司馬炎說出,看著標記上的地圖,司馬炎也是冷汗俱出,竟然已經離四麵楚歌隻有一步之遙了。


    北有渭水、黃河阻隔,東有潼關之險,南有武關道和秦嶺天險,西有漢軍十萬大軍壓來,他們這敗軍之兵,雖然還有六萬可戰之兵,可如今已經像是猛獸嘴邊的食物,隻差一口吞下了!


    司馬昭被扶著,披著一身錦繡衣袍站在廊前眺望遠處,看著黃昏的天色,這都城已有處處炊煙彌漫。


    數十年前,這洛都曾被一朝焚毀,不過這數十年過去,昔日的傷痕已經被撫平,又成了天下盛景。


    駐望漸淡的煙柱目光,司馬昭長久之後,方才一歎:“彼有能人,非輕易可圖。”


    身後輕微腳步聲傳來,一個溫柔的聲音寬慰著:“夫君不必憂慮,羊叔子精熟兵法,自能守禦國門。”


    是司馬昭的妻子王元姬,司馬氏能奮起奪魏,姻親的輔助也是至關重要的。


    王元姬出生於東海王氏,她的祖父王朗、父親王肅皆是著名的經學大家,王朗曾任曹魏司徒,封蘭陵侯,王肅曾任曹魏中領軍,襲封蘭陵侯。


    王元姬八歲時,就能誦讀《詩經》、《論語》,尤其精通喪服禮儀;隻要是有文義的,看了一遍,一定能記在心中。


    王元姬九歲時,遇到母親羊氏生病,她不離左右地侍奉母親,很長時間衣不解帶。


    常在沒有聽到父母的吩咐時就已經順承其意去做事了,舉止行為適當,因此父母讓她管理家事,她總是處理得合情合理。


    祖父王朗非常喜愛她,說:“使我們家興盛起來的,一定是這個女孩,可惜她不是男子!”


    太和二年,王元姬十二歲時,王朗去世,王元姬非常哀傷、痛哭流涕,發自內心,父親王肅更加珍惜重視她。


    太和五年,十五歲的王元姬嫁給了司馬懿的次子司馬昭,婚後育有司馬炎、司馬定國、司馬攸、司馬兆、司馬廣德。


    對於世家來說,能生就是一個最好的品德了,而且王元姬對公婆竭盡婦道,謙虛謹慎,自我控製的對待其他人,使得妻妾之間井然有序。


    這自然就是司馬昭的賢內助了,勝過無數世家女子了。


    司馬昭被扶著轉身回堂中,王元姬輕步相隨,就見司馬昭頹然坐在屏風前,說著:“嫂子之前來信,怨我疏遠桃符,並說若拔桃符重用,何愁如今天下不寧?”


    王元姬跪坐在一邊,為司馬昭斟酌參湯遞上:“嫂嫂是希冀炎兒攸兒兄友弟恭,乃愛護之情。”


    她說的嫂嫂就是司馬師之妻羊徽瑜,羊徽瑜是司馬師第三任妻子,出身泰山羊氏,她祖父是南陽太守羊續,父親是上黨太守羊衜;其母為名士蔡邕之女、蔡文姬的姐妹。烈火書吧


    羊徽瑜聰慧賢德,嫁給司馬師後未有子女,以司馬師之弟司馬昭的次子司馬攸為繼子,司馬師死後,司馬攸侍奉羊徽瑜非常孝順。


    而且論規矩來說,這晉王之位,應該是傳給司馬攸的,如今卻被司馬昭傳給司馬炎,羊徽瑜自然不滿了。


    司馬昭拒絕了苦澀的參湯,王元姬也就放在邊上,不在意的說著:“兄長當年的羽翼已散,不妨就順了嫂嫂的意?”


    司馬攸本人也很得上下歡心,司馬昭也很喜歡,不過他還是不能立司馬攸,因為司馬攸沒有司馬炎的兒子多,司馬攸娶的是賈充之女為妻,而司馬炎娶得是弘農楊氏的女子。


    搖了搖頭,司馬昭垂眉看著身邊女侍正在搖著的團扇,看的卻是上麵的字畫:“多聽人說劉伊詩書一絕……”


    王元姬將其他要說的話吞回肚子裏,側頭看侍女停下的團扇上的短詩,正是一首《冬日絕句》。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


    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這是去年冬日所作,被漢少府工匠在春日之後繡於團扇上,賣至魏國,賺取金錢。


    司馬昭盯著扇麵,目光澄澈透亮:“此身若非老朽,我將親提一軍,與劉伊陣前探討國事誌向,夫人,我有意遣使,送劉禪歸國,夫人以為如何?”


    他目光越來越亮:“劉禪我看心寬體胖,如今養著也是廢物,我願以他為條件,換得三年和平,等炎兒征鍾會回歸,我就扶炎兒登位,三年之後,炎兒再和劉伊爭鋒,看這天下究竟是誰家的!”


    見司馬昭又犯了癔病,王元姬認真思考,眉目舒展順著說:“夫君此計甚妙。”


    司馬昭嗬嗬做笑,端起參湯一飲而盡:“即便不能成,也能使其父女相疑,陣腳自亂。”


    不過隨著冷靜下來,司馬昭又遲疑了,劉禪握在手裏,怎麽也是一張牌,就這麽打出去,是不是太過浪費了,再說父女連心,他就不信這劉伊也是鐵石心腸,有著她祖先那般的狠辣?


    好不容易才擒來的敵國君王,這麽貿然給出,恐怕會被天下人所笑。


    “丞相,吳王又遣使來,願以南郡交割淮南,並願以太子為質,求娶女公子為後,兩國結好。”


    邵悌在旁捧著一卷帛書:“該如何回複?”


    “吳王太子一日不至洛都,那就什麽也不談。”


    孫家的人,如何陰險狡詐,可是曹劉兩家都曾體驗過的,司馬昭有著教訓,怎麽敢放鬆?


    當年孫氏也稱大魏吳王,還以太子為質子,隻是到死,這質子也沒派到魏國。


    司馬昭不屑一笑,隨即問道:“晉王所部如今在何處?”


    “三日前的消息,大軍仍舊在攻取長安,按著羊軍師傳來的消息,鍾會已經是強弩之末,三日內就可順暢入長安,可能現在大軍就已經在長安駐守了。”


    “可惜鍾士季了!”


    司馬昭聞言,歎了一口氣說著,雖然給鍾會安排的是一個死地,但是也不是沒有機會活著的,隻是要早早的退下來就可,畢竟是潁川鍾氏,卻不想鍾家竟然走到了這條路上,隻能全族誅滅了!


    “尚書令代弘農令裴秀求見!”


    裴秀是前線大軍的後勤主官,主持一應後勤諸事,他突然從前線折返,引得司馬昭驚詫,立刻接見。


    見禮後,司馬昭急問:“季彥突回洛都,所為何事?”


    “王上,臣想請丞相召回許都鎮守,節製各軍,以備來敵。”


    什麽?這是來逼宮的?裴秀不是司馬攸這一係的人啊?


    司馬昭不快之色不做掩飾:“豈可如此?”


    不過,隨後他就察覺到了一絲不妙,隨即又問:“卿,這是何故?”


    “王上,臣奉命督大軍後勤,大軍糧草積運在弘農,再轉運潼關,最終送與軍前,三日一送,臣昨日派送糧草,卻無回音,於是親領哨探,前去探查。”


    說到此,裴秀麵有驚魂:“卻遭遇截殺,臣不敢貿然再探,臣身死事小,若壞國事事大,命探騎不顧傷亡查探,數百探騎,隻回來兩騎。”


    “結果如何?”


    司馬昭眼睛微微瞪圓,焦慮詢問,身子也微微前傾,想聽的更清楚一些。


    “漢軍已占潼關!”


    “嘶~!”


    聞言,司馬昭感覺到了一陣眩暈,強忍住怒火,然後再問著:“消息確切?”


    “臣以身家性命擔保,確切無疑,發信鴿也無消息回報,臣已命後軍警戒,大軍具體情況如何,臣也不知,已經再派探騎,繞河東去探!


    後軍加民夫,堪戰者也就萬許人,臣已經募集民夫,加緊修築弘農諸城,隻是如今情況,還請王上定奪!”


    司馬昭隻感覺渾身冰冷,二十萬大軍,加上前後募集的數萬輔軍,怎麽就突然一點消息就沒了,漢軍怎麽就襲取了潼關,守將是誰?就一點消息沒傳出來?


    想著剛才邵悌所念三天前大軍尚且安然攻城,長安就要攻下,怎麽今天就有了這消息!


    這不是真的,也不應該是真的!


    司馬昭可是很清楚,這消息若是真的,那麽將對天下走勢有什麽影響,這一次,炎漢再興真的有可能了!


    “傳信吳使,願讓襄陽與吳國,吳國太子到許都之日,就讓渡襄陽與吳;另赦鄧艾之罪,為鎮西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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