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儀殿風雲變化之時,西宮這廂也沒閑著,寧國公主拜訪之後,王湘月深夜未眠,一直思忖如何向皇上開口。正在愁眉緊鎖之時,鎮撫使安向華領侍衛前來盤查刺客,驚得王湘月一身冷汗。這深宮之中守衛森嚴,多年未聞有刺客闖入,若是跑到西宮也未可知。


    趙景中知道錦衣衛地位權力非一己之力可阻攔搜宮的,但還是躬身攔了一下:“鎮撫使大人,娘娘剛歇下,且稍待片刻。”說著走到門前輕聲道:“娘娘,安鎮撫使搜查刺客,還請娘娘行個方便。”


    不一會兒婉寧開門:“鎮撫使大人請進。”安向華帶領侍衛進入宮內搜查,王湘月衣裝整齊的坐在堂前:“安大人,宮中多年未見有刺客,是什麽人有這個能耐從您眼皮底下闖進宮來?”


    “回娘娘,臣也未曾與刺客交過手,指揮使和兩位指揮同知一起追捕刺客尚且讓他給逃脫,想來也是武功了得,隻怕暗夜慌不擇路誤闖西宮驚擾到娘娘,所以過來盤查一番,還望娘娘見諒。”安鎮撫使有禮有節,毫無傲慢之氣。


    “安大人哪裏話,守衛皇宮安全本就是職責所在,皇上特設錦衣衛大權,我一後宮婦人豈能怪罪為皇上效力之人。”王湘月平靜說道。


    “回鎮撫使,沒有人!”


    “那就叨擾娘娘了,撤!”安向華手一揮一眾侍衛便撤出西宮。


    王湘月心下疑惑,好端端的怎就闖進來刺客。刺客若是行刺皇上應該往奉天殿去,或是附近的奉先殿、武英殿、西華殿才對。怎的搜起西宮來了?莫不是朝西宮來的?西宮中我與陳麗妃分住東西殿,王賢妃住北殿。西六宮張貴妃、王順妃、喻賢妃同住。難道是與其中一位有關聯嗎?明日還要更重要的事,且不想這許多。


    次日王湘月早早的便醒來,梳洗盛裝一番由趙景中和婉寧陪同往謹身殿去。按照常例,皇上下朝之後都要去謹身殿看望皇子公主及皇孫兒們讀書習字。


    王湘月心裏空蕩蕩的,卻又堵得慌,想深呼一口氣,開口卻變成了一聲歎息。她侍奉皇上多年膝下無子是她心頭痛事。曾經有孕一次,卻因自己疏忽導致滑胎,至今未有所出。謹身殿是皇子公主們的皇家私塾,這裏卻沒有一個自己的孩子。紅門掩閉,涼風冽洌,誰在乎一個女子的輕歎連連。冬寒慘淡時節本就惹人感傷,謹身殿中傳出的朗朗書聲回蕩在清冷的謹泰路上,在失落的心中揮之不去。


    這無端的情愫抑鬱於胸中,不能大聲哭,更不能放聲大笑。“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自己最美好的年華已如逝水般悄然沒了蹤跡,卻還要在深宮高牆中用盡殘生來支撐自己對愛情的守候,想著不禁流下淚來。


    亦失哈哐啷一聲把門打開,皇上裘皮加身精神抖擻的跨出紅門。看見王湘月在門口濕潤著眼眶站立,不禁問道:“愛妃何以在此獨自流淚?”


    趙景中、婉寧躬身作揖,王湘月扣了扣身道:“臣妾隻是觸景生情罷了。”王湘月這一腔化不開的悲切竟是無從開口。


    “愛妃今日守在謹身殿前可是有話要說嗎?”皇上扶起王湘月,拉著她冰冷的手朝華蓋殿走去。


    “臣妾看著皇子公主們在謹身殿每日苦習詩書禮儀,克己惕身甚是高興。閑來無事便走到了這裏。”王湘月深情的看著皇上。


    “愛妃替朕打理後宮辛苦了,難得你還惦記著朕的孩兒們。”


    “是啊,是皇上的孩兒,卻又不是我的孩兒。”說著賭氣抽回自己的手。


    “朕的孩子亦是你的孩子,你今日怎的這般計較?”皇上對待王湘月一向寬容和藹,因為王湘月追隨自己多年從未做過本分之外的事,說話行事得體,協助徐皇後把後宮打理的井井有條。


    “皇上應該早就得知,朝鮮貢女前日就到宮中了,隻是皇上近來政事繁忙無暇顧及,我亦是好幾日未見皇上,今日閑來無事竟不知不覺行至謹身殿才得遇皇上的。適才我正感懷自己無所出,眼看後宮又要熱鬧了,皇上定是要冷落我的,想在殿外聽聽皇子們的讀書聲聊藉心事而已。”王湘月慢慢的吐露著自己的心思。


    “是啊,朝鮮選送的貢女不能怠慢,朕會擇日召見的。不過朕怎舍得冷落你呢?”說著又拉起王湘月的手緊緊不放,王湘月羞得低下頭。


    “都老夫老妻,教下人們看見多難為情。”


    趙景中與婉寧低頭開心的笑著,齊聲道:“奴才告退”“奴婢告退”。隻餘亦失哈一人在旁,亦失哈笑著駐足俯身待皇上與王貴妃稍稍走遠才又跟上。


    “皇上,臣妾前日私下見過五位朝鮮貢女,隻是想幫皇上分憂解難,與她們講講宮中規矩什麽的,亦是想先看看這些異國美女到底有多美呢!一看之下就料知皇上日後往我宮裏走動定會越來越少,這長長的日子不好打發,還望皇上看在多年的夫妻情分上答應臣妾一個不情之請。”說完走到皇上跟前,跪拜扣首。


    “愛妃這是作何?有什麽事盡管說來便是。”皇上一向信任王湘月,她做事都有自己的分寸。


    “皇上知道,臣妾膝下無子,仁孝皇後在的時候臣妾侍奉皇後打理六宮,仁孝皇後子嗣眾多要操持的事情亦多,現今仁孝皇後長逝,皇子公主們大都長大成人,有嬤嬤和太監侍女們盡心伺候,也不用我事事操持。臣妾成日裏沒什麽打發時間,故而懇請皇上允許臣妾從宮外收養一個義子,填補臣妾心中憾事,平日也多個伴兒,也不致成日胡思亂想。”王湘月扣首再拜,莊重而嚴肅。


    “胡鬧,怎的如此不知輕重?朕這麽多皇子公主還不夠你操心嗎?還是你認為朕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非要到宮外去尋個野孩子來養育,這是何理?”皇上稍含怒色,王湘月一向做事穩沉,她既提出這樣的請求或有什麽隱情。


    王湘月不敢起身:“皇上,臣妾自知有罪,但請皇上聽臣妾說完。臣妾與皇上相知多年,盡心侍奉不敢有違聖意,可是天不憐我,讓我痛失腹中胎兒。自此臣妾日思夜盼能與皇上能再有一個孩子,但老天聽不到臣妾的懇求,現今臣妾年事漸高已不宜有孕,每每看著仁孝皇後的孩子總是既欣慰又哀歎,哀歎自己未能幫皇上生育皇嗣,亦不能真正做一回人母親享受天倫。如今後宮充盈,臣妾自知無福再獨攬皇上恩寵,隻盼能有一個小人兒陪在我的身旁,讓我有生之年也盡一回做母親的本分,也算是了卻臣妾一樁心事,此後再無他求!”王湘月此番言語懇切真實,道出了一個女人生平夙願。


    任何一顆堅強的心靈,都必須經過無數寂寞與孤獨的洗禮。王湘月敢向皇上開口絕非寧國公主可以左右的,她深知如果連嚐試的勇氣都沒有,那麽永遠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幸福。


    皇上看著簌簌發抖的王湘月,他知道這些年確實委屈王湘月了。成全她一個小小心願不是難事,但作為皇帝的妃子收養一個野孩子,傳出去有損皇家顏麵!


    皇上沉吟道:“朕想想吧!”


    “父皇,你就依了湘月庶母吧,你們方才的話我都聽到了。湘月庶母這麽可憐,孤孤單單的,她思念她死去的孩兒,隻能站在謹身殿外借書聲慰藉一番,多麽可憐!父皇,你就準了吧~~”此時,一個古靈精怪的姑娘蹦躂到皇上麵前,搖動著皇上的胳膊,這個女孩就是皇上極其疼愛的鹹寧公主。


    鹹寧公主聰慧可愛,機靈活潑,深得皇上喜愛,事事皆順她意。鹹寧若是稱得上能在皇宮裏橫著走的第一人,怕再無第二人敢這般說。


    “此事非同小可,得容父皇想想。”皇上剛才嚴詞拒絕王湘月,現下不可立時答應了鹹寧,這樣顯得太寵溺鹹寧,也怕無意中寒了湘月的心。


    “父皇,您日夜操勞,這等小事就不用煩惱了,您允了就行了。湘月庶母若是能尋得一個小孩教養,我也多個玩伴兒啊!我一個也孤孤單單的,多無趣。”鹹寧噘著嘴嘟囔道。


    “還這麽貪玩兒,過兩年就要出嫁了!”皇上劃了一下鹹寧的鼻子,轉而向王湘月道,“愛妃起來吧,朕答應了。你自個兒托個穩實人去辦此事吧,朕該去奉天殿議事了。”亦失哈見皇上獨自往前去了,便趕緊追上。


    “多謝父皇!”鹹寧對著皇上的背影大聲喊叫道。


    王湘月起身麵露喜色,拉著鹹寧的手甚是感激。“今日之事多虧明兒相助。”


    “哎,身為宮中女子,哪個不是身不由己。母親還在的時候,你一直照顧我,我這麽做亦是回報你的恩情,既然我喚一聲庶母便有一份母子情分在,替你說話是應該的。”鹹寧公主雖是嫡出,身份尊貴,亦受皇上疼愛,竟是一點也不端架子。


    王湘月今日隨了心願,也該向寧國公主知會一聲。“明兒,我今日還有重要的事情回去打理,就此別過了,今日之恩無以為報。”


    此時一個宮女端著一盤剛蒸好的紫薯糯米糕經過,鹹寧喊住她拿了兩塊,遞了一塊給王湘月道:“湘月庶母不用這般見外。”王湘月接過糕點含笑便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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