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綺宮中暗夜燭火下,一對耳鬢廝磨的情好之人互訴著離別之情。喻賢妃本就是一個拜高踩低的草野女子,當上皇妃已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卻偏是不知進退多次進言,招致皇上厭棄。


    皇上駐守北平時,時常微服視察民情。金秋時節燕王與朱能兩人便衣素服行至愚水橋頭,橋上人流不息,叫賣聲不絕於耳,恰逢城東一大戶人家小姐出嫁,一路吹吹打打,好不熱鬧!燕王與朱能立於橋頭遠遠看那大紅轎攆與一行穿紅掛彩的人鑼鼓喧天向愚橋走來。“四爺,這陣仗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閨女出嫁,瞧那媒婆喜得跟自家嫁閨女似的。”朱能言畢,兩人哈哈大笑。


    正巧橋那邊也是一行人吹吹打打而來,這喧天的鑼鼓嗩呐聲為的是一樁白事,一個白衣素縞的女子哀哭不止,後麵高高抬起的棺槨上一個大大的‘奠’字十分醒目,身旁一個素縞男子神情悲憫卻毫無淚痕。這本是一件極平常的事,哪家都有生老病死之人,出殯亦是時有發生,路人也並未覺得有甚奇怪,依舊做各自的營生。


    兩行人愚水橋上相逢,一紅一白已是犯了衝煞,兩家更是言語不和堵在了橋中間。媒婆道:“今日大好的日子,先教我家姑娘過去,誤了吉時進門可就不好了。還望對麵讓個道,也不知你們哪位是主家的?出來言語幾句,方便兩家說話。”媒婆心裏很是犯難,這好好的一樁美事怎的在這橋上觸了黴頭,讓一讓也無妨,隻是自家畢竟是喜事,還是先過去別教這白事衝了一樁好姻緣。


    “我家嫂嫂新喪,不便言語,我便是主家的。阿婆這話就不受用了,我們也是圖個吉日吉時入殮,常言死者為大,也還請阿婆先讓個道,讓家兄也能趕個吉時入土為安。”那男子言語間已停止了方才的悲傷,竟是一副得勢小人模樣與那媒婆計較起這一時半刻。


    朱能見狀本欲上前說道一番,借道本是小事一件,兩家卻是爭執不下,這樣兩家都誤了吉時,那才是因小失大,市井小民卻偏愛糾纏這些個小便宜。燕王伸手阻攔想看看事態如何發展,兩家阻在愚橋之上,來往行人便無法暢通行走,更是使橋頭兩邊擁堵不堪。


    就在兩家爭執不下的時候,燕王身側一個販棗的女子起身道:“要我說,還是白事讓著紅事,逝者已然不在,生者卻是要為生計打算的,這姑娘出嫁誤了吉時便是誤了終生。”那女子旁邊便是老父,兩人起早就守在這橋頭賣棗,現下人流如川,正是生意最旺的時候,偏偏兩家阻斷來往的賣客,若再這般互不相讓,今日這棗也別想賣完了。


    “你是哪家的姑娘,也配在這裏多管閑事,莫不是我們阻了你的生意便這般對死者大不敬!”男子見女子身旁隻是一個瘦弱的老頭子便囂張跋扈的指摘起來。


    “我這怎叫多管閑事,你回頭看看愚水橋被你阻隔下多少人?”女子也不示弱,竟和男子叫囂起來。


    男子也不多說,帶上幾個粗壯的漢子過來便踢翻了女子的棗筐,一地紅紅的棗兒咕溜溜滾了一地,幾個漢子抓住老頭兒便要打,女子氣不過上前阻攔廝打,突然看見哭泣的女子正一副安然的樣子看著自己,女子登時喊道:“你們草菅人命,還在這假惺惺送葬,我這棗兒今日也算沒白糟蹋,讓一樁冤案大白天下!”男子本來捉住老頭兒的手一軟,回頭瞪著女子道:“你若再胡說,休怪我拳頭不長眼!”


    那哭泣的女子突然開口道:“叔叔莫要再糾纏了,讓她們先過便是。”男子似有所顧忌,惡狠狠放下老頭兒領著一行送葬的人便下了愚橋。


    燕王多看了幾眼正在收拾一地棗子的女子,女子正好抬頭與燕王雙眸相觸,女子雖是粗布麻衣,打扮樸素,但眼角俏麗,眉目清秀,燕王心中不禁一蕩。女子與燕王對視,眼前這器宇軒昂的男子此時正看著自己,兩人錦服挺立橋頭真是讓人油然而生的一派瀟灑大氣!


    燕王待女子與老父收拾完棗子,過去問道:“姑娘方才說有一樁冤案是何故?”女子見燕王謙謙有禮詢問,心中更是傾慕不已,“世間冤案這麽多,也不多這一件,我本不欲說穿,隻是不說家父難免遭受毒打。官人既是問了,我便說來。方才風兒吹起,我看到那女子素服下麵竟是件桃粉色布衫,試想哪家女子喪夫會穿著豔麗之色,再看那小叔子不以逝者為大,反在這區區小事上消磨時間,全然不顧及他死者安葬吉時。因此小女子推斷那棺槨裏的人許是被害的,一時情急便鬥膽揣測說道出來,不料還真叫我言中八、九分。”女子說著也不抬眼看燕王,更或許是不敢看燕王,心裏小鹿亂撞時一切閃躲都是甜蜜的。


    燕王讚許的點點頭便和朱能走了,不出多遠,燕王道:“懷遠,你回去著人辦理這件案子,順便問一下這姑娘家裏情況。”朱能心知燕王是看上這姑娘了,心裏亦是跟著欣喜道:“屬下這便去辦。”


    朱能本是承襲父親爵位,燕王封藩駐守北平便跟隨而來,在燕王麾下效力。朱能作為燕王貼身護衛,與燕王可說是形影不離,多次隨燕王出征漠北,戰功赫赫。朱能尋至賣棗女子家中,一問之下得知這女子姓喻,便是現今的喻賢妃,喻氏家裏破舊不堪,有一個哥哥,老父親長年以販棗為生,由於家境貧寒哥哥二十有六尚未娶妻。朱能問喻家老父喻氏有無許配人家,老父如實回答說已經許配給一戶姓高的人家,隻是那高家公子隨父親南下做營生至今未歸。


    朱能覺得此事好辦,喻氏家徒四壁,許以重金,讓喻家老父轉還心思把閨女嫁給燕王,這天上掉下的橫財誰不願意接?可那老頭兒天生就是軸脾氣,非說一女怎可許二夫,再者自家雖窮困,但閨女嫁予高家好歹是個正室,若嫁予燕王卻是偏房,傳出去老臉掛不住,辱沒祖宗雲雲。喻家哥哥竟是與老父一樣,不肯將妹妹嫁予燕王,隻因他與高家公子自小便是兄弟,不肯毀了這門親。


    朱能征戰沙場,本就不善處理這等瑣碎之事,覺得這喻家人不開竅,守著這遙遙無期的婚約有何意義。因此也懶得跟他們理論其中利弊,決心以戰場那套硬辦法行事,於是回報燕王道“喻氏尚未許配人家,三日後便可迎娶入府。”燕王也沒再細問此事,全權交由朱能處理。


    朱能私下裏便請喻家老父與哥哥至一處酒樓細談婚事,兩人請至酒樓竟是半點不容退讓,決不讓喻氏悔婚!朱能一惱便將安插在酒樓的武士叫出,想強行逼迫喻家人就範,武將向來都是沒有太多耐心慢慢勸導的。


    喻家人竟是一根筋兒到底,老父見勢言道:“不必官爺動手!”當場便撞死柱上,喻家哥哥也跟著一頭撞在柱上,氣息奄奄之際道:“你們草菅人命!”。朱能當時大驚,自己也是戰場上殺出殺進見慣血腥的,今日喻家老父與哥哥竟然為了妹妹守住忠貞名節,不惜血濺當場!這些個迂腐之人,朱能怕是此生都難以理解,朱能無奈的搖搖頭,把兩人料理了。


    三日後,朱能派人下聘迎娶喻氏入府,喻氏追問哥哥與父親下落,朱能敷衍說已請至府邸好生照顧著,喻氏本就屬意燕王,也不多想便隨朱能進了燕王府。


    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喻氏最終還是得知朱能逼死了兄父!喻氏暗發毒誓,此生定要為父親與哥哥報仇,不能讓兄父含冤莫白的死去。在燕王府中,喻氏多次進言誅殺朱能,將朱能逼死父兄的詳情告知燕王,怎奈喻氏太天真,以為燕王會為自己做主懲治這欺上瞞下的奸佞之人。燕王何其聰明,朱能乃一員驍勇大將,豈可隨意誅殺?!燕王縱然知曉喻氏冤屈,為了邊疆穩定也是置若罔聞,時間久了便漸漸疏遠了喻氏。


    喻氏萬念俱灰,曾經春心萌動深深愛上的男子竟是這般冷酷無情,隻怪自己未能聽父親與哥哥勸阻,一心一意要嫁予燕王,招致了這般淒楚禍事。然而自己隻是一個草莽女子,人微言輕,縱使燕王妃也知曉自己冤情亦是開導自己應以大局為重?


    何為大局,不過就是燕王的一己私欲!喻氏性子潑辣,咽不下這口惡氣,但時日長了便也學得乖戾些。心裏卻將對朱能的仇恨慢慢發酵,成了今生唯一需要完成的夙願,打定了不報仇雪恨便死不瞑目的心思。


    喻氏當了四年喻賢妃,朱能便病死沙場,喻賢妃並未停止仇恨,而是轉移至了朱能兒子朱勇身上,父債子還天經地義!她心裏每日間思忖的便是如何報仇,如何讓朱能的兒子朱勇身首異處,漸漸的這種仇恨植根心裏,瘋長成泛濫成災的毀滅之路。皇上依然疏遠喻賢妃,後宮美女如雲,喻賢妃深知自己已是沒有翻身之日。正在院中閑逛間,一個人的出現燃起了她複仇火焰,她不惜背棄皇上出賣自己的身體也要牢牢捉住這根救命稻草!


    皇天終不負有心人,喻賢妃對皇上愛恨交織的悲緒與朱能及其子的入骨之恨竟可瞬間翻出水麵看到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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