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魂未定之餘,寧貴妃匆匆住進了乾清宮。這一消息無疑在後宮掀起了波瀾。張嫻向來少與人交往,深居簡出,獨自守得一份清閑自在,不攬大權,不搶恩寵,自顧自的活在紫極宮中。連統領六宮的王湘月亦要相敬三分,那份羨煞旁人的顯赫家世及高貴像無法撼動的山嶽,矗立在每位嬪妃心中,仰望抑或遮擋,遮擋住了本應如萬丈光芒普照後宮的聖意恩寵。


    午膳時,寧貴妃應召與皇上一起用膳,皇上輕撫著寧貴妃的背:“愛妃現下可好些了?”


    寧貴妃微微點了點頭,顯然她內心的驚懼還未平定。皇上拉張嫻坐下,細心的給她說著菜肴口味兒:“來,貴妃嚐一口這冬筍臘肉,質嫩肉香,甜脆可口。”


    說著往寧貴妃碗裏夾了一塊。


    張嫻輕咬一口嘖嘖稱讚:“這冬筍爽脆,卻帶了些臘肉的香鮮,確實可口。隻是不知這臘肉如何醃製的,竟能這般色鮮肉嫩。”


    皇上道:“哈哈哈,這是去歲末時愛妃兄長從滇南帶回的。當時朕還笑話這個河間王打個仗還有心思惦記這些個牙祭之物,亦沒放心上,隻是隨口打笑幾句。前幾日偶然吃到還真是回味無窮!朕知愛妃對食物品鑒亦是頗有見地的,不拿來與愛妃分享真真是浪費了這人間美味。”


    “皇上就愛拿臣妾說笑,臣妾吃與不吃它都是人間美味,怎的臣妾不吃便是臣妾之過了,皇上好不講理!”寧貴妃假意生氣,筷子卻往皇上碗中又夾了兩塊臘肉。


    皇上突然歎了口氣道:“愛妃不知,這一桌子菜均是美味,每道菜都是禦膳房精心烹製的。隻是今日朕獨挑這道菜與愛妃品鑒,確是頗有感慨!”


    寧貴妃放下筷子,起身拜了下去:“皇上,臣妾自知今日一粥一帛皆來之不易,臣妾無德無能,前不能幫襯皇上排解社稷之憂,後不能顧全後宮順遂安寧。今日還招來那東西~那~那火蛇,使紫極宮頓變煉獄場,白白死去這麽多錦衣衛,嗚嗚~~~~”,說著便抽泣起來,“方才那道菜亦是臣妾兄長跋山涉水,生死一線間帶回的,臣妾豈能吃得心安?皇上之意臣妾已領會,臣妾雖無能統協六宮,現今閑居貴妃之位,定會恪盡己責保紫極宮平靜。”


    皇上聽寧貴妃言畢才緩緩起身過去將她扶起:“愛妃多慮了,朕何曾責怪過你?愛妃父兄皆是我大明第一功臣,這番言語豈不是說朕薄情寡義麽?這一切愛妃都當之無愧受得起!”


    張嫻起身拭去掛滿臉頰的淚水,食不知味的用完了午膳。皇上方才分明是在警告自己,獨善其身這麽多年卻終因權玉順而泛起波瀾。張嫻明白皇上是不會對哪個女子愛得義無反顧的,一切情感都在他的睿智與權威下舉步維艱,誰能靠近他?本以為沒有誰可以靠近,但權玉順一個朝鮮進貢的卑賤女子,卻在皇上盛寵之下得以被寬恕所有冒犯之舉。若不是徐皇後的《內訓》提醒,皇上早已將她冊封為貴妃。她僭越禮數,穿戴貴妃服製,進宮三日便借機火燒坤德宮並奪走王湘月後宮大權。這一切都不可思議的發生了,千百次的感動終究抵不過那一次的心動!


    張嫻知曉皇上厭惡後宮爭風吃醋之事,便甘心不問世事獨自守候在紫極宮,每日最大的期盼便是皇上駕臨,那恍恍惚惚的長日,用琴棋書畫打發,隻因皇上喜歡這樣的女子。這樣的愛顯得多麽卑微與廉價。


    可是轉念一想,我張嫻之父乃榮國公,兄長乃英國公。放眼後宮誰能與我抗衡?皇上被圍困東昌之時,父親甘冒大險入圍解救而戰死,兄長追隨皇上屢建奇功,數次出征安南使其歸順大明。這等功勳何人能及?王湘月不過是徐皇後的一個侍女,權玉順不過是一個屬國進獻的貢女,縱覽後宮誰能有我張嫻這無尚榮耀?


    今日之事皇上亦隻是稍加責怪一番,以皇上現今的脾氣,換做他人定然是人頭落地了。想來皇上還是顧念與自己的恩情。想到此節張嫻嘴角又微微掛上了笑意。


    蓮春看在眼中不願多語,自欺欺人有時候亦是一味解痛良藥。寧貴妃對皇上的仰慕日久彌深,即便皇上對寧貴妃無真心實意,但那些假裝出來的關懷與疼愛已足以撫慰寧貴妃這一點點幹枯空洞的期望。


    上官遲受皇上之命調查今日赤鏈蛇一案。便尋來太醫院守正大人易正平,細問之下才知這赤鏈蛇乃蛇中極品,其中通體赤紅的赤鏈蛇更是極品之中的極品,陰寒之毒最厲!此蛇雖毒卻不輕易出入人煙熱鬧之地,饒是人跡罕至之地亦極難遇見。更何況冬寒刮骨的季節!


    易正平並未多說自己內心之揣測,隻是將這其中怪異一一敘述。


    上官遲追問:“易大人可知這赤鏈蛇之毒有何藥可解?”


    易正平滿臉堆積的皺紋下平靜而淡然,他略微沉思道:“赤鏈蛇藥用極廣,隻是~將其擒住打死後用藥,其藥效與一般蛇蟲無異。若是活捉倒是藥用極大,赤鏈蛇雖含劇毒,但亦能解劇毒。這解毒之理乃毒之至陰至寒克毒之至剛至陽。或說至陰至寒與至剛至陽本身無毒,兩者僅僅是陰陽相克!”


    上官遲細細思索著易正平的話,畢竟宮中行走多年,易大人言詞還是頗有分寸,無真憑實據斷不會輕易揣測以免誤導他人,這亦是自保之道。


    此時劉瑜前來稟報:“上官大人,已查明,寧貴妃寢宮有項上人頭一顆,正是那髒物招來了赤鏈蛇。”


    “可查明死者是誰?”


    “回大人,是大理寺一死刑犯,名朱孝年,因與京城翠煙閣花魁私定終身,相約逃跑被捕。那花魁便是黃子澄舊部一黨王克之女,充作官妓的。隻因大理寺的人亦看上這花魁,因此將朱孝年定罪拷打,準備折磨至秋後問斬的。”劉瑜答道。


    “大理寺知道此事嗎?”


    “今日動靜如此之大,想來是知道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繼續查訪此事,有什麽消息隨時上報!”上官遲說畢便沉默良久,轉向一旁的易正平道:“易大人,可知朝鮮北寒之地有什麽隱秘的巫術或功夫?”


    易正平聚攏眼角的皺紋笑道:“上官大人這話問錯人了,我一個侍弄草藥的太醫哪裏知道這些事,上官大人都不清楚,下官怎會知道。”


    “易大人,失禮失禮,今日有勞易大人跑這一趟了!”


    “下官吃罪不起呀,鎮撫司辦案有用得到下官的地方定當效勞。若無其它事,下官告退了!”


    “好!易大人慢走!”


    上官遲馬上動身進宮麵見寧貴妃。蓮春進來通傳時,寧貴妃還在怔怔的出神。


    “寧貴妃現下可還好?”上官遲拱手一拜。


    “已無大礙,上官大人可是有什麽要緊之事嗎?”張嫻尚未從失神中回過神兒來。


    “娘娘無恙便好,還請娘娘明示下官一些事,昨日夜裏娘娘寢宮可有什麽可疑之人進出過?”


    “上官大人此話何意,紫極宮向來幹幹淨淨,何曾有什麽不三不四的人進出過?”張嫻尚自在對皇上的思緒中,以為皇上懷疑自己才讓上官遲前來問話的,因此一時著急亦沒細想脫口便出。


    “娘娘切勿急躁,下官隻是想查清娘娘寢殿裏的髒物何時進去的。並無其他意思。”上官遲解釋道。


    “上官大人勿怪,我家娘娘許是受了驚嚇還未回過神兒來。昨夜娘娘寢宮並未有任何人出入,一夜安寧。那髒物亦不知是何時在寢宮的,若是有什麽可疑之處,現下非常時刻亦定然會回想起來的。”蓮春上前一步道。


    “蓮春,你先退下,我有話要與上官大人說。”張嫻支開了蓮春,見蓮春走遠接著道,“上官大人那四字何意?為何會突然有這等事情發生?這兩件事是否有什麽關聯?還請上官大人明示。現下皇上懷疑我在後宮興風作浪,方才午膳還給我好一頓說呢!”張嫻說著不僅眼眶濕潤了。


    上官遲心裏緊緊一抽,“娘娘勿要傷心,皇上定是錯怪娘娘了。是我有負娘娘重托,本計劃周詳萬無一失的,未曾想會殃及到娘娘,都是下官之錯!”


    “上官大人緣何不告訴我實情,我雖有托於你,但上官大人一直不願以實相告,今日發生的一切本宮的確是不知情。其中是否有見不得人的勾當?我堂堂大明貴妃,絕不做見不得光的事,若是上官大人以本宮之意而肆意妄為,那亦勿怪本宮無情。”張嫻原本覺得上官遲是個可信之人,現下上官遲言語卻不清不楚,還教自己被皇上無故責怪一番,亦不知此間有何隱情是上官遲不願相告的。


    “娘娘無需多慮,娘娘無任何事相托於下官。現下下官亦隻是辦案例行問話,娘娘還請安心。”上官遲行君臣之禮,單膝跪地扣手。


    張嫻對上官遲這大禮有些措手不及,但上官遲此舉確實表明了忠心,自己還是沒看走眼。既然上官遲願意一力承擔那就隨他吧。畢竟一個深宮婦人有個信得過的錦衣衛,無異於利劍在手。張嫻遲疑了一會兒便亦沒說什麽。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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