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


    我叫北北,第一次遇見墨雪的時候,她正苦口婆心的勸一把傘當自己的式神。她說她將來是要成為京都第一陰陽師的人,跟著她絕對能出人頭地的。


    那傘把眼睛閉了起來,一是表示自己沒興趣,二是自己已經聽她嘮叨了幾個時辰,實在困得不行了。


    就在它閉眼的瞬間,一枝銀針從遠處飛來,傘妖背後一涼,轉身,銀針已近在咫尺,顯然躲不過去了。


    墨雪就在這關鍵時刻閃亮登場了,她一手勾著傘妖的脖子,華麗的旋轉半圈,就像電視裏為救自己心愛的男人而擋劍的女子一樣。銀針紮在她後背,一絲血跡順著嘴角流下,她艱難的吐出三個字“針…有…毒…”


    遠處樹枝動了一下,一個黑衣人飛快的逃走,傘妖對墨雪說“稍等一下”。隨後在她的注視下化作一陣青煙消失不見。


    遠處黑衣人跪在地上,拿出了解藥,因為麵前的傘妖帶著殺氣,更是因為他不想殺人。


    墨雪吃完解藥,像是剛睡醒一樣,揉著眼問“這是天堂嗎?咦…你不是那個傘妖嗎?難道你也死了?”


    傘妖說“墨雪大人,你為了擋這毒針,我願成為你的式神,守護你,從今日,至死方休”


    墨雪嘴裏默念契約咒,一張發光的紙符飛來,傘妖在上麵寫下自己的名字。契約完成。簽訂契約的式神會終身跟隨陰陽師,不離不棄。


    我脫下自己的黑衣,向墨雪走去,她捂著肚子差點笑死過去。


    “我就說可以的吧,傘妖天性善良,易被感動,有恩必報,苦肉計對它最有用了。對了,還有…你以後就是我小弟了啊。”


    是的,之前我和她打賭,誰輸了誰就當對方的小弟。我們賭誰能收服這傘妖,因為一般陰陽師都是靠武力收服各種妖魔鬼怪成為自己的式神的,而她隻是一個普通的女孩。


    傘妖問她:“那…你嘴角的血跡?”


    “啊,那個是血果,咬破就會有血流出來,是甜的。你要吃嗎?”


    傘妖閉上眼睛,變成一把普通的紙傘,不想跟她說話。


    “哎,你把眼睛打開,我給你表演一下你現在的內心世界”


    說完墨雪往嘴裏放了一顆紅色的果子,一隻手指著空氣,用被心愛的人背叛的聲音說到:“你…你…”


    隨後一口鮮血噴的到處都是,歡聲笑語中,隻有我看到她的臉上有一絲因為失血而出現的白色。也正是因為這一抹白色,我才決定陪她一起追逐那個第一陰陽師的夢想。


    傘妖睜開眼睛,心想跟著她,以後的生活似乎會更有趣。


    今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們都在村子裏做一些委派任務,比如找哪個婆婆丟失的小貓啊,幫人送信啊之類的小事。


    直到,座敷童子的出現。


    2.墨雪


    大雨連續下了十天十夜,地上的泥土都被衝走了厚厚的一層,一個腐爛的小孩躺在地上。人們說,那就是座敷童子。


    我們到時,人們臉上的表情很沉重,空氣也很沉重,一個女人渾身顫抖。


    她說:“那是我的孩子。”


    她丈夫拉了拉她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再說了。


    女人不理會丈夫,繼續說:“因為沒飯吃,家裏孩子多了,就用石碾把孩子壓死,這種事,你們都幹過的吧。死都死了,為什麽就不能承認那是自己的孩子呢?”


    “承認的話會很難過吧。”是小孩的聲音,但圍觀的人中都是大人。


    我念咒開啟靈眼,看到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站在那女人旁邊,穿紅色的衣服,很老實可愛的樣子,她正看著我,看來是對我說的,因為別人都聽不到她的聲音。


    “你是那個小孩的靈?”我指著地上那具屍體問她。


    “是啊,死五六年了呢。”她淡淡的說,看不出悲喜。


    “為什麽不去投胎,有什麽留戀的嗎?”


    “母親殺我的的時候我很痛,但我能感受到母親


    內心承受著比我更難以忍受的痛,看著這個窮困的家,雖然死了,還是想盡一份力呢。”


    我看著那個在丈夫懷裏哭泣的女人,對她說“你的女兒不希望你哭,她就在你身旁。”


    她用手背擦幹眼淚,四處張望,並沒有看到什麽。


    女孩把母親被淚水打濕粘在臉上的頭發拔弄整齊,對我說:“雖然她看不到我,雖然吃不飽飯,但是一家人在一起,還是能感覺到幸福呢。”


    “你這小鬼,瞎說什麽?”女人的丈夫不滿的對我說到。


    “你女兒死後因為有為這個家盡一份力的執念,所以留了下來,你們家米缸裏是不是經常會多出一些米?還有你身上那件衣服,是不是一大早開門,就發現有人放地上的?”


    “是…是…”男人顯得有點控製不住自己,身體有點顫抖,跟著顫抖的是身上那件破破爛爛的衣服,雖然破但是穿著就不至於在寒冷的冬天凍死,那是她女兒一年前從一個餓死的人身上找來的。


    “小姑娘,你是陰陽師嗎?聽說陰陽師可以看到靈。”女人從悲傷中緩和過來,問我。


    “嗯,不過你有什麽要對女兒說的,趕緊說吧,一會我要帶她走,一直待在這的話,她會永遠困在世間,不能投胎的。”


    “對不起,我沒能做個好媽媽。”女人對著空氣說。


    “你是個好媽媽哦,爸爸也是很好的爸爸,隻是我們沒飯吃…”女孩馬上回答,臉上掛著笑容。


    我轉述了女孩的話,女人和她丈夫臉上也做出笑容,隻是眼淚不自覺的從眼睛裏滑了下來。


    “你走吧,跟著陰陽師姐姐,她會帶著你修行,下輩子就能在好人家出生了。”


    我看著女孩,她點點頭,在契約上寫下“座敷童子”四個字。


    收下座敷童子,就算是一個初級的陰陽師了,但是我並高興不起來,因為身上的擔子變得更重了,那個第一陰陽師的夢想似乎也不是那麽重要了。


    3.傘妖


    京都的方向這幾天一直籠罩著烏雲,心裏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希望不要是自己想多了。


    跟著墨雪大人一起,生活真的變得更有趣了,至少和被拋棄在角落裏的那幾千年比,是這樣的,真希望一直就這樣持續下去啊。


    京都裏的人開始大量的往外跑,我知道,不詳的預感成真了,墨雪大人跟著別人跑吧,千萬不要去惹八岐大蛇啊。


    墨雪大人拉住了一個年輕人,他身上散發著淡白色的光,那也是個陰陽師。墨雪大人問他京都發生了什麽,那人告訴了她,被封印了幾千年的八岐大蛇突破封印,如今正在京都大開殺戒。


    墨雪大人看著逃跑的人群,嘶聲力竭的喊到“你們走了,城裏的老人,婦女,小孩怎麽辦?”


    人群靜止了,人們的呼吸也靜止了,天地間靜悄悄的。


    遠處一個白發如雪的老人從相反的方向走來,那老人有一大把胡子,雪白,長的拖到了地上,精神矍鑠,腳步穩健,每走一步好像有萬斤的力量落在大地上,卻走的出奇的快,他徑直走過人群,沒看他們一眼,沒說一句話。朝著京都的方向,隻留給了人們一個背影。


    墨雪大人朝著老人的背影追了過去,逃跑的人群也慢慢換了方向,跟著老人,跟著墨雪大人,向著京都跑去。


    我想拉墨雪大人溜走的,她隻是一個初級陰陽師,八岐大蛇從遠古時期就是妖界最強的存在,她去,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死。但是墨雪大人對我說:“傘妖,你走吧,我一個人去京都。”我不是忘恩負義的妖怪,命算什麽?死就死吧。於是我不再說話,默默的跟著墨雪大人。


    到達京都的時候,老人,婦女,小孩們都聚在一起,奮力抵抗,並沒有太大的傷亡。墨雪大人一見八岐大蛇直接召喚出座敷童子,便衝了上去,八岐大蛇並未看她,隻是隨口噴出滿天綠色的毒液,眼看毒液就要碰到墨雪大人了,情急之下,我從憑空幻化成型,撐傘擋在墨雪大人前麵。


    毒液腐蝕著我的身體,火辣辣的,是要死了嗎?好像也不是那麽可怕呢。


    臨死前我看到一把血紅細長的彎刀破空而出,隨後一個紅衣女子從刀中幻化出來,她救走了墨雪大人,去到那白胡子老頭身邊。我聽過這個妖怪,那把刀本來隻是一把普通的銀白色的鋼刀,隻因為殺得人和妖太多,才變成血紅色的,人們都說那刀嗜血,別看那個紅衣女子長得好看,可是個十分強大的妖怪呢,那老頭能召喚出她,一定也是一個十分了不起的陰陽師吧,有他們在,墨雪大人肯定不會有事的。


    困,累,好想睡覺,我慢慢閉上眼睛,這一睡就是永遠了吧。


    4.我


    那老頭強的無法想象,居然在召喚出妖刀姬之後,又接連召喚出了三大妖王,金麵九尾狐玉藻前,崇德天皇化身的大天狗,還有就是曾一統妖界的酒吞童子,有他們在,打敗八岐大蛇似乎有一絲希望了。


    墨雪被派去轉移傷員和小孩了,等她回來時已經是三天後了,京都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八岐大蛇也不見了蹤影,所有的陰陽師都因為過於勞累,東倒西歪的躺在地上,隻有一個人站在廢墟之上,準確說那不是一個人,是一座石像,是個老人,精神矍鑠,長長的胡須拖到地上。


    5.墨雪


    錯過了一場偉大的戰鬥,好氣啊,更氣的是北北居然還不給我描述那場戰鬥的樣子,隻丟給我幾個詞,讓我自己想像。


    驚天地,泣鬼神,日月無光。


    後來在我表示生氣,不想理他的時候,他才說了幾句話,他說那天所有的陰陽師團結一致,沒有一個逃跑的,戰鬥打了三天三夜,不分勝負,最後老人選擇用自己的身體為容器封印了八岐大蛇。


    6.現實中的我


    京都雖然變成了一片廢墟,但是人們都格外的勤奮,開始重建京都,看著一座座高樓拔地而起,心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就在這時,一個電話把我從陰陽師中拉回現實,電話那頭是個女人,她說:“北北先生嗎?你的麵試已經通過,明天就可以開始正式上班了”


    “嗯,好的,謝謝。”


    掛掉電話,我馬上又切回陰陽師的界麵,找到墨雪,我們來到一個僻靜的地方,躺在草地上,我說:“老大,我明天要開始工作了,以後就沒時間陪你玩遊戲了。”


    她看著天空,良久…


    “小弟什麽的真靠不住啊”


    我想繼續說些抱歉之類的話,但是話到嘴邊,很難吐出來,隻好什麽也不說了。


    那日別後,我卸載了陰陽師,埋頭工作。一晃花開落,春去春又來,突然間想到那個說要成為第一陰陽師的女孩,很想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


    於是,我重新下載了陰陽師,進去時,京都已是一片繁華,我從好友定位中找到了她,她拿著把破紙傘,長高了不少,眼裏藏著憂鬱,已不像個孩子。


    她說:“座敷童子修煉圓滿,投胎轉世去了,是個好人家。”


    我們都沒提那個第一陰陽師的夢想,年少輕狂誰都有過,忘了,便長大了。


    “那傘…?”


    “是傘妖啊,有個和尚說,要是有個誠心想它複活的人陪它淋一萬場雨,它的靈便會回來。”


    “不會是騙子吧?”


    “不知道,我已經淋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次了,還差一次,聽說今天會下雨,我們一起?”


    我們坐在屋簷下,天空很藍,萬裏無雲,不像要下雨。


    她看著天,呆呆的,陷入了思緒裏,突然回過神來,像是自言自語的低聲說:“等傘妖複活,我也要離開了。”


    “離開?”


    “女人嘛,終究是要嫁人的。”


    “是自己喜歡的人嗎?”這句話問的很多餘,但是看著她眼裏的一絲哀傷,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


    這個時候天開始下雨,她起身向雨中走去,瘦弱的身子,白色的長裙,她沒看我,看著下雨的天,說:“都說日久生情,以後會喜歡的吧。”


    我不知道她說這話的時候有沒有流淚,因為雨落在她的臉上,難以分別。


    我起身準備向雨中走去,她把傘拋向空中,說:“別過來,等下濕了衣裳。”


    我止住腳步,剛想開口,她搶先一步說到:“我走了…”隨後憑空從大雨中消失不見,這是下線了。


    我關上手機,發出一聲歎息。


    遊戲裏那把紙傘落在地上,化作一個白衣男子,喃喃念著“墨雪大人。”


    ——終陰陽師之式神別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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