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玉藻前)


    長著青苔的兩道窄窄牆壁,和一條青石板鋪成的小路,組成了一條長長的小巷。


    巷子的一頭是繁華熱鬧的京都集市,另一頭是安靜祥和的小鎮。


    “好了,好了,不講了啊…”說話的是一個老爺爺,躺在一把竹椅上,麵帶笑容,手裏拿著一把紙質折扇,上麵歪歪扭扭的畫著些符咒。


    “不嘛,爺爺在講一個,就一個,好不好?”一個約摸五六歲的小男孩站在老人身邊,搖了搖他搭在竹椅上的手說到。


    老人摸了摸小孩的頭,慢慢陷入回憶,良久說到,“好吧,那就再講一個。”


    小孩點點頭,坐在了小板凳上。


    “在青丘的山上,有一種動物,像狐狸,有九條尾巴,名曰九尾狐。”


    “是那種會吃人的狐狸嗎?”小孩打斷老人問到


    “你別吵,聽我好好講。九尾狐本隻生活在青丘,不與人交往。直至平安年間,一少年誤入青丘,馴服一隻幼年九尾狐,帶到京都,九尾狐才被世人皆知。


    這少年本是個剛入門的陰陽師,周圍朋友見他帶來一隻沒見過的妖怪,便想和他比試比試。他們尋了片空地,召喚出自己的式神,有傘妖啊,赤舌啊,天邪鬼四兄弟啊。這些小妖一出來,便渾身顫抖,不敢比試。那小九尾狐就靜靜地趴在地上,舔弄著毛發,看著並沒什麽戰鬥力的樣子。


    就在人們疑惑為什麽那些妖怪為什麽不敢和這九尾狐比試的時候,突然,颯…的一聲,一個妖怪以極快的速度向九尾狐衝去,手裏拿著一把傘,鋼製的傘尖透著點點寒光。就在傘尖快刺到九尾狐的時候,那九尾狐忽的變成了個六七歲的女孩,徒手握住了那把傘,傘尖靜止在離女孩眼睛一厘米的距離上。


    這時,傘另一頭的妖怪才被人看清,也是一個女子,帶著蒙紗鬥笠,並看不清容貌。隻是這少女的長袍之外露出的手竟像鳥類的翅膀,腳也是鳥類腳的形狀。筆直的站在地上,鬥笠下長長的白紗隨風舞動,看著倒像是個美人。


    “姑獲鳥,算了,你打不過她的。”遠處一個身穿白衣的男子緩緩走來,撥開那把傘。


    男子是個幕府的賓客,將這事告訴幕府將軍青木一郎後,大批的陰陽師和軍隊向青丘而去。


    九尾狐這個種族生性高傲,自由自在慣了,看到一堆陰陽師想讓自己當他們的式神。而且是以武力威脅的,於是紛紛反抗。很快血流成河,青丘的大地上到處都躺著士兵、陰陽師、還有九尾狐的屍體。


    最後九尾狐全被趕進塗山,九尾狐族長看著殘餘族人,傷痕累累,不忍族人死光。於是做出以自己去當幕府將軍的式神,來換族人性命的決定。


    青木一郎收下九尾狐族長之後,帶領部隊撤出了青丘。當天夜裏,剩餘的九尾狐正在睡覺之時,一隊黑衣人在夜色中飛快潛進青丘,行動之快,猶如影魅,悄無聲息。


    那一隊黑衣人全是幕府的頂級陰陽師,這一天,九尾狐,全族被屠殺殆盡,至少在青木一郎眼裏是這樣的。


    還記得開始那個少年不?他馴服的那隻小九尾狐那天夜裏不住的走來走去,說自己覺得心裏難受,好像發生了什麽事。


    於是他們連夜趕去青丘,到時,已是屍橫遍野。


    那小九尾狐從此發誓要為族人報仇,他和少年勤奮修煉陰陽術,最終把整個幕府人員,全部殺光。


    九尾狐族長得知族人慘遭屠戮,自殺於青丘塗山,和族人死在了一塊。


    世人隻看到了九尾狐屠殺幕府人員,所以才說九尾狐生性凶殘,食人肉,喝人血,是極大的凶獸,不過都是謠傳罷了。”


    “那爺爺見過九尾狐嗎?”小男孩問到


    老人把手中折扇打開,盯著上麵的符咒,歎了口氣,說到:“沒見過…”


    小孩還想追問什麽,老人已起身向房內走去,此時,夜色漸黑,該睡覺了。


    老人進了自己的房間,便反鎖上了門,打開折扇,上麵一排彎彎扭扭的黑色符咒開始在紙扇上遊走起來,符咒開始離開紙扇,飄在空中。隨即化作一個身材魁梧的女人,臉帶白色麵具,身穿青黑色粗布長袍,濃密的長發挽作一個很大的發髻,上麵斜插著三隻黑色木釵。


    “晴明大人…”女人的聲音不大,卻十分有力沉著。


    “玉藻前,好久不見。”老人收起紙扇,淡淡說到


    “其實是我害了你們九尾狐一族啊,如果當初我不把你帶出青丘…”老人繼續說到


    “不怪你,九尾狐一族被世人發現不過是早晚的事情。”女人聲音很平淡,沒什麽感情,卻帶著幾分真誠。


    “爺爺,我睡不著…”小孩在門外喊到。


    “我去青丘走走…”女人說完,便打開窗戶跳了出去,在夜色中化作一隻黑色的狐狸,九條粗大的尾巴在身後盤旋舞動,移動卻異常迅速,輕點房簷幾下,便消失不見了。


    “爺爺,你在跟誰說話?”小孩敲著門問到


    老人打開門,“沒人啊,你怎麽睡不著啊?”


    “一個人,怕…”


    “那今天再讓你跟爺爺睡一次,以後可不行了啊。”老人把小孩抱到床上,蓋上被子,掖好被角。


    “淨山要快點長大啊,爺爺可不能照顧你一輩子。”


    小孩上床便睡著了,老人躺在床上,歪著頭從窗戶看向京都的方向,不知道這和平還能維持多久啊。


    月亮中,一道黑影閃過,一隻黑色的九尾狐平穩的落在窗戶邊上,“晴明大人,大事不好…”


    老人做了個噓的手勢,再看了看小孩,依然熟睡,便輕身下床,走到窗戶邊,“走,去外麵說”。


    老人說完,從二樓窗戶躍下,穩穩的落在地麵上,“怎麽了?”


    “我去青丘途中,看到神奈山那邊有不少妖怪出沒,八岐大蛇會不會掙脫封印啊?”


    “難說,畢竟是遠古時期遺留下來的巨妖,我們四大陰陽師也日漸衰老,怕是壓不住多久了。”


    “放眼望去,這個時代傑出的陰陽師並不多啊,萬一八岐大蛇出來,京都百姓怕又是一場浩劫啊。”那九尾狐化作人形,擔憂的說到。


    老人停了下來,撫摸著胡子說到:“要不搞個比賽,把年輕的陰陽師召集起來,選四個厲害的,好好磨煉。讓他們繼承我們的任務,繼續鎮壓八岐大蛇?”


    “這…要通知另外三位大人吧。”


    “是啊,明天就讓淨山跟你一起去通知吧,路上也好讓他見識見識這個世界。”老人說完,玉藻前化作一陣青煙鑽進他的紙扇中,末了答了一聲“嗯”。


    (第二章:八百比丘尼)


    次日,淨山跟爺爺道別後,便跟玉藻前一起上路了。臨走前,晴明特別囑咐了玉藻前盡量不要現出真身,九尾狐的出現,必定會引發一大批陰陽師的覬覦。


    兩人從長長的青石小巷中走了出去,京都的繁華,讓淨山看花了眼。穿著色彩斑斕的和服的女人,數不清的店鋪,挑著小擔吆喝著的貨郎。


    還有…肉包子飄在空氣中若隱若現的香氣。


    “姐姐,想吃…”淨山睜著雙大眼睛可憐的看著玉藻前。


    “……”玉藻前摸了摸口袋,完了,好像沒錢啊,我們妖怪幾百年不吃東西都不會死的,身上從來不會帶錢啊。


    “姐姐,餓…”


    “你等等啊,我去弄點錢。”玉藻前說完向一個男人走去,一把扯下他的錢袋,然後若無其事的走了。


    男人一臉懵逼的看著她緩緩離開,待到想要追上去的時候,玉藻前已是抱著淨山連翻幾道高牆,沒了蹤影。


    “姐姐,我們去哪裏啊?”淨山吃著玉藻前剛買給他的肉包子問到。


    “去找八百比丘尼,當今的太政大臣。”玉藻前邊走邊回答到。


    良久,一座十分氣派的酒紅色府邸出現在他們麵前,紅色的大門,前麵是兩根紅色的巨大楠木柱子。紅色琉璃瓦做成的屋簷中間是一隻玉石雕刻的巨大鳳凰,探出頭俯視著他倆,眼神淩厲,帶著一股子威嚴氣息。巨大的屋簷向兩邊延展,像一隻大鳥展開的雙翼,屋角的簷部向上翹起,若騰飛之勢。


    玉藻前上去敲了幾下門,開門的是一個穿水藍色衣服的女子,麵容姣好,細聲問到:“請問,有什麽事嗎?”


    “太政大臣,八百比丘尼大人在嗎?就說安培晴明找她。”玉藻前和氣的說到。


    “好的,我去通報一聲。”女子說完矮身行了一禮正準備轉身去通報,卻撞到一人。


    那人手持一根青綠色權杖,身穿一件絲質巫女服,上衣雪白,下衣朱紅,腰間係著一根水藍色綢帶。


    “抱歉…”撞人的女人慌張的說到。


    “下去吧。”被撞的女人輕聲說到,並沒有絲毫不悅。


    “八百比丘尼大人,…”玉藻前認識這個女人,正是八百比丘尼,四大陰陽師之一,是個非常厲害的女人。


    “進來說,進來說,好久沒見到你了啊。”女人拉著玉藻前走了進去。


    院子裏和府邸外表的莊嚴肅穆不同,裏麵是一股田園的悠閑景致,青石小路,嶙峋假山,流著細水的小池,一片荷葉上靜靜趴著一隻青蛙,見有人來,“撲通”一聲跳入水中,水麵激起幾圈漣漪,向四周散去。


    “是啊,和平了這麽多年,新一代的陰陽師是太懈怠了啊,比賽的事就交給我了。”八百比丘尼歎了口氣說到。


    “神奈山那邊…是不是也要派幾個人去盯著點啊”玉藻前擔憂的說到。


    玉藻前繼續說:“最近那邊妖怪出沒的有點頻繁…”


    “山下玲子,你叫幾個人去神奈山守著,隱藏好點,切勿打草驚蛇。”百八比丘尼對跟在身後的女子說到。


    女子躬身說到:“領命”,後轉身離去。


    八百比丘尼摸了摸淨山的頭,帶著他們朝堂屋走去。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是牆壁上掛著的一幅色彩斑斕的卷軸畫,畫中有一個絕美的女子,穿著白色裙子,裙子上畫著長長的細草和色彩豔麗的花朵。


    “姐姐…好美…”淨山看著畫卷說到。


    畫中女子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從畫中走了出來,說到:“這就是晴明的孫子嗎?”


    (短篇:死亡保險)


    我和小九是通過相親認識的,恍眼到了你要娶,我要嫁的年齡,婚姻也就無需愛情做基礎了。隻願能相敬如賓,不吵不鬧的生活在一起,然而現實卻要把我這最後我一絲願望都給碾成粉末——我在家中看到了一張死亡保險,小九給我買的。


    在發現這張寫著自己名字的死亡保險後,我想小九年近三十,一事無成,家中一貧如洗,肯定很想有一筆巨款來讓自己過得人模人樣。然而這一切都隻是猜測,為了不打草驚蛇,我決定先假裝不知道。


    夜晚我睡在小九身旁,雖然很困卻始終沒閉上眼睛,我怕他會趁我睡著一刀割掉我的喉嚨。白天我不再和小九一起吃飯,我怕他會在菜裏放上無色無味的毒藥。我不再出門,我怕我走在路上被小九買通的人開車撞死。我不怕死,隻是覺得死後某人會露出燦爛的笑容,這樣很不值。


    一個星期後,我離開了小九,離開了那個被死亡籠罩的家。我對小九說“我要出去工作,補貼家用。”


    在新的地方我找了一個箱包廠做縫紉工,聽著縫紉機發出的噠噠聲心中總算平靜下來。晚上,我睡了有史以來最好的一覺。沒有他在身邊安全多了。


    小九隔三差五的會給我打個電話,卻沒什麽話說,隻是說一些“在外麵照顧好自己啊,別餓著,別冷著,別累著”這些假裝關心的短句。在我看來,他隻是在查看我有沒有死掉,好去領錢。


    劉強也會隔三差五給我打電話,他是我同事,出門在外需要朋友,我會和他去看電影,去吃飯,直到後來去他床上。開始隻是為了報複小九,後來發現是愛,是的,我深深的沉浸在劉強給我的愛中,無法自拔。


    如果不是懷孕的話,我想我會一直跟著劉強,永遠不在想起小九。可是沒有如果,現實也永遠改不了他凶狠殘酷的嘴臉,劉強指著我的肚子說“打掉吧”。


    我最終沒有打掉我的孩子,劉強走了,又回到他鄉下那身材壯碩的婆娘的魔掌之中。是我打的電話,告訴她劉強在我這,因為我覺得生活隻有對每個人不公,才會顯得公平一點。


    肚子越來越大,也一直沒和小九說。小九的電話依然還是那些關心的短句,偶爾聽著挺暖心,我想要是沒發現那張死亡保險單,小九也算一個好男人。


    產期臨近,夜夜多夢。


    夢裏小九溫柔的說“小雪回來吧,我會把他當親生孩子的。”


    夢裏我一個人撫養小孩,他問我“我是撿來的嗎?我爸爸是誰?”


    夢裏我看到孩子飄在浴缸上,身體臃腫慘白,小九在門口偷偷笑著。


    夢裏我看到我躺在床上,喉嚨被割破,血染紅了枕頭,小孩指著小九說“是他把你殺了”。


    我想我大概養不活小孩的,懷孕長時間沒上班,錢已經不夠用了,就連房租也一拖再拖沒能交上,所幸房東人好,能讓我暫時住著。而我也不想去跟小九說這些,我想我該離開這個世界了。


    我一片一片的吃著安眠藥,想吐,忍著,一直吃。就像我的一生一樣,盡管不願意,也一直忍著走一個正常人的軌道,小時候讀書,長大工作,到了年齡結婚,然後死去。吃完安眠藥後,我忍著困意撥通了小九的電話,我說“小九啊,我要死了,到時候記得去領錢”。並不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而是對小九一直的關心做一次回應。


    小九:你說什麽啊?


    我:你給我買的死亡保險,我看到了,我不怪你。


    小九:那個是給我自己買的啊


    說完發了張圖片給我,上麵寫著——投保人:小九,受益人:小雪。


    小九接著說:我做的事比較危險,家裏又窮,我怕我死後,你沒法養活自己和小孩,就買了個保險,以防萬一。


    困意襲來,我緩緩閉上眼睛,臉上掛著笑意,陷入了一個永不會醒的夢境。夢裏,我回到小九身邊,生了一兒一女,男的像他,女的像我。


    前麵的兩章是曾經寫的第一個開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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