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一:灰姑娘》


    1


    夏婷,長相一般,但有一雙非常完美的腳,緊致柔軟,五個腳指從長到短,圓潤的指尖排成一條撥動人心的弧線。


    一天公司搞了個晚會,她拿出一雙新的高跟鞋,腳剛伸進去,一陣痛感傳來,腳背上被刮出一條兩三厘米,淺淺的血痕。


    她看著那條鮮紅的血痕,不癢不痛,但是心裏難受極了,腳是她身體最美的部位,不該有瑕疵的。


    “都怪你,不然晚會上有可能遇到一個欽慕自己的帥哥的。”她恨恨的把鞋子甩了出去,鞋子在地板上滑了一段距離,最終躲在了牆邊的窗簾下,唉…晚會是去不成了。


    她抽出一張紙巾,坐在床邊,埋頭擦著腳上的血跡,越擦越委屈。腦海裏又浮現出那家鞋店,很高檔,鞋子很貴,無數次想進去買鞋子,卻怎麽也舍不得。算了,豁出去了,她把帶血的紙巾丟進垃圾桶裏,拿著自己的銀行卡,朝那家店走去。


    那是一家歐式風格的鞋店,每次看到老板,一個詞就出現在她腦海裏——整潔。


    整潔的西裝,整潔的頭發,整潔的鞋店,是衣服上沒有一絲褶皺,頭上沒有一根亂發,店裏沒有一粒灰塵的那種變態程度的整潔。


    她在店門口看了看自己的鞋子,很幹淨,但還是有一絲擔心會把灰塵帶到店裏。


    “小姐,請進”。老板的聲音不大,但很清晰。


    她走了進去,這裏麵所有的鞋子都那麽精美,似乎都是為了她那雙腳存在的,隻是,她的錢隻夠買一雙。


    她挑了一雙三十六碼黑色的芭蕾平底鞋,付了錢,起身準備走。


    “小姐,要不要試試這雙水晶鞋?”


    她回頭,老板補充到:“剛好也是三十六碼。”


    老板說話的時候,看著她的腳,身體微微傾斜,一隻手用“請”的手勢指向那雙鞋子。


    她順著老板的手看過去,那是一雙藍色的水晶鞋,藍的很純淨,在昏暗的燈光下,似乎散發著淡淡的藍光,隻是,並未標價。


    她沒回答,這鞋在這店裏,價格自然是自己承受不起的。


    老板緩慢溫柔的把鞋子拿到她麵前,蹲下,鞋子拿在手上,並不舍得放地上,“試試吧。”


    她抬起腳,腳指向下彎曲,腳背微微弓起,向鞋子伸去。


    “小姐,絲襪…”


    老板看著她的腳,麵露難色。


    是怕她的襪子弄髒了鞋。


    “抱歉…”


    是啊,這種鞋子,怎麽能穿襪子試呢。


    她脫掉絲襪,輕輕的把腳伸進鞋子裏,完美的水晶鞋,完美的腳。


    每一根腳指的指尖都剛剛碰觸到鞋尖的內壁,鞋身完美貼合腳掌的曲線,好像這鞋是她腳的另一層皮膚,好像,這鞋就是為她而存在的。


    “小姐…”


    她回過神來,脫掉鞋子,“那個,我很喜歡這鞋子,隻是我現在沒錢買,抱歉”。


    她走出店,消失在一個轉角處。老板捧著水晶鞋,放在自己的臉上,露出沉醉的表情。


    2


    夏婷把新買的那雙黑色的芭蕾平底鞋放在自己的床頭櫃上,這樣她每天睜開眼就能看到它了。而且她現在並不打算穿這雙鞋子,因為,她的腳還…不夠完美。


    她要等自己腳背上那條血痕,結痂,脫落,直至消失不見。


    然後穿上那雙鞋。


    她相信,這樣,就能遇到自己的王子。


    夏婷就這樣想著想著,進入了夢鄉,夢裏,王子看到她腳上的血痕,心疼的說:“天哪,我的公主,你的腳…這該有多疼啊”。說完王子俯身吻向她的腳背,血痕就消失了,巨大的幸福感向她襲來,夏婷的心裏裝不下那麽多幸福,幸福就溢了出來,變成一片無邊無際的玫瑰花,將他們包圍在花海中間。


    第二天,她是在一股淡淡的藥水味中醒來的,是從那條血痕處散發出來的。她清楚的記得,自己並沒有買藥。


    她看著那條血痕,已經結痂了,好像還變短了點,快要好了的樣子。她若有所思的看向那雙黑色芭蕾平底鞋,是不是鞋子和田螺姑娘一樣,趁自己睡著,變成王子,偷偷給自己塗了藥?


    “夏婷,別花癡了,是壓力太大了,產生幻覺了吧。”她對自己說到


    白天的時候她為了驗證自己聞到的藥味是不是幻覺,還故意把自己的閨密叫到了廁所。


    “夏婷,拉我來廁所幹嘛?”閨密小紅問。


    “額…你蹲下…”


    小紅蹲了下來,夏婷脫掉鞋子和襪子,把腳伸到小紅麵前,“那個…幫我聞聞…”


    “你有病啊。”小紅沒好氣的走了。


    “有沒有藥味…”


    “沒有,除了臭,什麽味也沒有。”小紅邊走邊說。


    啊,自己好笨,廁所這麽臭,為什麽要來廁所啊???


    就這樣,她在懊惱中度過一天。


    3


    第三天,夏婷依然是在淡淡的藥水味中醒來的,腳背上黑色的痂已經全部脫落,曾經的血痕已經變得和周圍的皮膚一模一樣,隻是顏色稍微淺一點點。


    “等不及了吧?再過一天,明天…我一定會穿你的。”她對床頭櫃上的鞋說。


    她沒注意到的是,鞋子擺放的位置,有一點點不一樣了。


    這一天,她是在臆想明天穿上那雙鞋子遇到自己心愛的男子中度過的,一下班,她就跑回家,泡了個澡,美美的躺在床上。夢裏,她穿上那雙鞋,走在馬路上,所有人都回頭看她。但是她誰也不看,就那麽走著。“小姐”,有人叫她,她回過頭,一個帥氣的男人騎著一匹白馬向她走來,是她的王子。


    “小姐,小姐…”


    她睜開眼睛,“是你?”


    鞋店老板把她抱起,她想反抗,卻全身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氣。她環顧四周,這裏居然是那個鞋店,而不是自己的家。


    “走吧,我帶你去看看世上最美的東西。”老板推開一隻櫥櫃,一個暗室露了出來。


    暗室的頂部掛滿了鞋子,正中央是一個石台,正好能躺一個人,他把她放在了石台上,用石台邊上的鐵環固定住了她的手腳。


    “你看”。他指著暗室最裏麵的一排水晶櫥櫃。


    夏婷扭頭看過去,每一個水晶櫥櫃裏都放著一雙穿水晶鞋的腳,腳是從膝蓋下方整齊切斷的。不知道他用什麽方法保存的,那些腳新鮮的就像沒離開人體一樣。


    每個水晶櫥櫃下麵都有一個數字,25、26、27…35…。


    夏婷看著水晶櫥櫃裏那些一樣白皙,一樣緊致,曲線一樣完美的腳,它們不一樣的…隻有大小。


    她,好像明白了下麵數字的意思了。


    “是不是很美?”男人問她


    “我腳上的血痕,是你幫我擦的藥?”


    男人沒回答,給她注射好麻醉劑。


    “很快就好了,不會痛的。”他手上的手術刀閃著點點寒光,夏婷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你也不用那麽難受,你應該也很喜歡你的腳吧?你好好想想,等你四十歲後,你的腳就會變得蓬鬆,失去光澤;等你六十歲後,你的腳上會爬滿皺紋,變得枯黃。你也不想這樣吧?現在不會了,你的腳,它…將永遠的以一個最完美的樣子保留下去。”男人說話的時候,手並沒有停。


    很快,男人吻了一下她的額頭,溫柔的說到:“已經好了,睜開眼睛吧,都過去了。”


    她睜開眼睛,看到男人把她的腳拿在藥水裏清洗血跡,然後給它穿上那雙藍色的水晶鞋。


    美,鞋子美,腳也美。


    男人輕吻了一下白皙的腳背,溫柔的把它放在水晶櫥櫃裏,櫥櫃下麵的數字是三十六,她沒猜錯。


    男人呆呆的看著那些腳,很久…很久…。夏婷覺得自己快要死了,她的兩節斷腿不斷往外流著血。男人回過神來,並不看她,拿起一塊純淨的水晶,在燈光下細心雕琢,她越來越虛弱,男人開始模糊起來,水晶變成一個淡藍色的光斑,靜靜搖曳著。


    4


    新的一天,太陽照常升起。雲,還是一樣的白。對於大多數人來說,今天,又是美好的一天。


    街道開始熱鬧起來,一輛警車呼嘯著朝一條河邊駛去,聽說…有人發現了一具無腳女屍。


    一家歐式風格的鞋店裏,一個整潔的男人把一雙三十七碼的水晶鞋放在靠窗的櫥櫃裏,然後躺在一張躺椅上,眯著眼,帶著笑,靜靜的看著街上的行人。


    不知道,會是哪位姑娘來穿這雙水晶鞋呢?


    ……


    《短篇二:飛翔的豬》


    (一)


    是否每個生命的軌跡都在出生時已被上帝描繪?


    而我們隻能靠著努力或頹廢按著這個軌跡死去。


    2012年1月1日我來到這個世上,媽媽告訴我我隻能活三百六十五天,我要做的就是吃飯、睡覺……


    媽媽的孩子都是乖孩子,他們每天都隻吃飯、睡覺,什麽也不做。


    我不喜歡睡覺,白天我喜歡看外麵的太陽,晚上太陽就變的沒那麽亮了,而且一個太陽的生命隻有三十天,它慢慢長大,長到又圓又胖,然後就死了。


    在第一個太陽死去的那晚


    我問媽媽我也會死嗎?


    媽媽說:我們都會死


    媽媽說這話時,她的那些兒子都睡的一動不動,像死了一樣……


    我的世界就是一個豬圈嗎?


    你出去,就不是


    你出去過嗎?


    沒…


    我要出去


    去吧


    沒有太陽的夜晚顯得特別的黑,我就這麽走了,在我跳出豬圈時,我看到媽媽笑了。


    (二)


    是否所有的生命都隻能周而複始的活著相同的一天?


    而我們隻能選擇快樂或痛苦的循環下去。


    外麵的世界很大,有一種黑色的,長著角的動物也很大。他被一根繩子穿過鼻子,繩子的另一端綁在樹上。


    你叫什麽?


    牛


    我們一起去外麵看看吧


    我被繩子綁著,一輩子都不可以走出這個圓


    你用力,那繩子綁不住你的


    會痛……


    在我離開時,牛無奈的說:我聽說外麵的世界有一種東西叫海,它比池塘大好多,連天也沒它大。你幫我去看一次吧。


    我答應了


    牛又開始低下頭吃草,沒人看到牛的眼淚滴在草上,然後又吃進肚子裏。


    (三)


    是否會有成千上萬個生命可以互相代替,就算死了也不會有人悲傷?


    而我們隻能選擇繼續或放棄這微弱的存在。


    太陽在白天總是很亮,它代替了那個死去的太陽。它們一模一樣,沒人會在意它到底是誰。我也不在意,有太陽就行,暖暖的,多好啊。我在陽光下跑著,突然身上被什麽刺了一下。


    臭豬,你踩到我的房子了


    一個很小但又充滿憤怒的聲音對我說道。我揉了好久眼睛才發現她,一個飛在天上的小蟲子。


    我說:你叫什麽


    蜜蜂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踩你房子的


    嘻嘻,沒事


    你為什麽要做房子呢?


    養孩子啊


    和我一起去看大海嗎?


    不行,我要養孩子


    那我走了,我答應了幫牛看大海的


    嗚嗚…你一定要記住的的名字啊


    你叫什麽?


    蜜蜂(蜜蜂憤怒的說)


    那我走了,媽媽說我隻能活三百六十五天,等下走不到大海完了


    我離開時,蜜蜂又忙著做房子了。或許她一輩子也隻能為養孩子忙碌吧。


    (四)


    是否總會有一些人會在我們的生命裏留下無法磨滅的記憶,然後悄然離開?


    而我們隻能選擇回想或逃避那些悲傷的回憶。


    我正準備去垃圾堆裏翻點東西吃,就看到一個長著兩條腿,站著走路的動物朝那個垃圾堆走去,手裏提著個黑色的袋子。那動物丟下袋子就離開了,我衝過去,想看看有沒有能吃的食物。


    “喵…”一個悲傷的聲音從袋子裏發出。


    你是什麽?


    我是貓


    你怎麽了?


    兒子長大了,我就被丟棄了,主人不需要兩隻貓


    那跟我們一起去看大海吧


    好啊


    在你一無所有的時候,可能,你正在命運的交叉口,繼續往前走,你會得到一個不同的生活。


    在找到同伴時,第二個太陽死去了……


    4


    是否每個生命從一出生就開始失去,直到變成另一個樣子?


    而我們隻能選擇繼續變成陌生模樣或就此結束生命。


    你為什麽去看海?


    因為我答應了牛


    一個人走這麽久,不孤單嗎?


    我想起豬圈裏安逸的生活,媽媽此刻一定和我的兄弟姐妹們靜靜地躺在地上,呼吸均勻、綿長,享受著飯後寧靜的時光吧。


    不孤單


    就這樣,我們一直走,一直走…


    直到,第六個太陽死去的時候,那時候太陽剛死,天很黑,我和貓躺在草地上睡覺。


    有誰見過海嗎?


    不知道


    會不會沒有海?


    不知道


    那你為什麽還要往前走?


    因為,我答應過牛


    天亮的時候,貓說它要走了,在它轉身的一瞬間,我看到了無奈與落寞。


    5


    是否所有的生命活著都有一個目標,讓他們為此追逐一生?


    而我們隻能選擇不斷靠近或者放棄那個沒有意義的夢。


    在第十個太陽死去的時候,我已經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麽要去看海了。


    答應過牛,那隻是一個理由。可是,返回嗎?我的生命都快走到盡頭了,返回,能去哪?


    我走到海邊時,正是黃昏,太陽的顏色很絢麗,落在大海上,五顏六色的海水向我湧來,我靜靜趴在沙灘上,一切都美得不真實。


    慢慢的,慢慢的,天空開始變黑,第十二個太陽死了。


    媽媽說過…我們隻能活三百六十五天。


    在一片漆黑中,我向著同樣漆黑的大海裏走去,身體隨著海浪起伏,漸行漸遠,慢慢消失在這個世間。


    所有的問題都有了答案,那個答案是,隨便吧,就這樣死去吧。陰陽師之式神別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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