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兜兜轉轉，鳥上樹啼，花開富貴，落日樓頭也在不似昨日炎炎夏日不可忍，千源大陸的日光是特別的，因為日光是特別的，所以千源大陸的季節也是特別的，昨日之後，氣溫已然降低，斷然不會在升高，這是千源大陸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顯然所有人都知道，現在已是九月天。
九月天，距八月十五，已然已整整半個月了。
草長鷹飛。
清清淡淡了許多天，沒有戰亂、沒有爭奪、沒有殺戮……眾人口中避無可避的戰爭並沒有想他們所預料那般到來。四方中央、三大皇朝、江湖人士等各自成寂了下去。
那日，那遮天暗影，如死神在腦海中徘徊。如命運之手，直明了他們的弱小與脆弱。那翻動天地的力量此時想起一個個也不免戰戰兢兢，談虎色變，仿佛秘密一般恨不得都爛在肚子裏。
對他們來說，無疑……老天的罪惡。
天賦神權，那時，帝王無端一個個惶恐不安，閉關鎖國，與外國之間再無來往。
三皇之內，唐明新帝上位的風波也煙消雲散，更是外界高手如意算盤此時也仿佛一個個消停下去，被推後一般。事實也正是如此。
九月的花，開的美麗，鄉間小路有美麗女子笑著走過，隨手摘一朵鮮花插在頭頂，必然美麗動人引人眼球，仿佛下一秒會有帥帥的小哥從畫中走來，再牽起她潔白如玉的手；九月的鷹矮矮的盤旋著，小孩朝它跑了過去，仿佛一陣風跑過，折落了滿地殘花……
花香撲鼻，酒香更是彌漫在長長的街道上。
城中，此時多了許多蒙麵之人。那是經過城門嚴格檢查進入城中才蒙上的麵，為什麽？也許是怕？怕什麽？或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在怕什麽？
人人都蒙起了麵。
女子帶著輕紗、紅紗、綠紗、白紗。
男子束發帶著深帽，不放心又蒙上一層黑紗。
可，細看之下也並非全部人都蒙起了麵，看起來年輕、老成、高傲、不可一世。
其實隻是因為陌沐凡驚天一擊改變千源大陸空氣結構的緣故，導致一些普通人皮膚過敏。
因為都蒙起了麵，因為都感覺不到陌沐凡的氣息，容雲等人隻好貼上畫像，挨個挨個去尋找陌沐凡。
他消失了，仿佛憑空一般在沒出現在眾人眼中。他曾經也好像消失過一次，是在地球的時候，那次消失讓他來到這裏，那這次呢？他會去哪裏？沒人知道。
那日，陌沐凡離開後，紫心汐沉睡下來，如今已也整整半個月了，雲舞一直守在她身邊，可小女孩仿佛睡著一般不願醒來，隻是時不輕呼輕吸表達小女孩是真正睡著了。
而雲舞，也在冰堡之中半月之久。期間，容雲自然也找到了她，可君羽仿佛變態一般，隻讓容雲遙遙看了她一次就不了了之。
現如今她也不知容雲等人如何？
而外界，早在冰堡之外。
漫長的一天也已黃昏，搜尋依舊毫無收獲，容雲俊臉上依舊帶上一些疲態，走上四方中央的身影也略顯沉重，他無時無刻不在問自己，陌沐凡是怎麽了？雲舞她們還好嗎？
“共主…”
銀杏香下，逍遙子等人迎身而來，雖然眼中不忍，可還是走進了少年。
思緒回歸，容雲轉頭問道：“可有什麽要緊的事？”
幾天不見，容雲眼角已有暈黑。
逍遙子歎了口氣，道：“共主，是這樣的，我方人馬得到消息，是關於陌少的……”
他話剛起，已讓容雲出聲打斷，急問道：“可是找個那小子了？”
逍遙子驀然禁聲，這樣的容雲他還是首次看到，那眼中的神情太激動了，以致讓人覺得他衝動、幼稚、不堪負重。
太年輕了嗎？
獨孤求敗接話道：“並沒有找到。”
本以為他會愣住，可容雲隻是一笑，退後一步，方凝眸道：“你們也勞累多天，先下去吧，至於陌少，不用擔心，有時候人多反而好辦事。”
逍遙子與孤獨求敗反而一愣。這容雲那是年輕，分明是老奸巨猾。二人擔憂顯然已露出了對容雲的不信任，定然傷了他，方才剛剛退後了一步。
二人苦笑間越下了四方中央。
九月的風比以往溫順了些，可依舊暴躁，山下呼呼作響，似哀嚎不斷，銀杏香下似乎也刮起了一道清風，散不開去，不知在留念什麽。女子走近，嬌好的麵容，窈窕的身段，無雙的氣質，得其一已讓人迷戀，更何況是三者合一的東方不敗，今日的東方白。
清風吹拂女子紅衣金邊的嫵媚長裙，吹動著高高金冠下飄灑的長發，她走近了容雲，在凝視著他的後背。從出現到現在她還沒說過話，她也不是話多之人。
少年的後背，俊挺而偉岸、飄逸而瀟灑。這時細看之下竟有著一絲柔軟的堅強。
她竟一時看癡。
她奇怪，沒人能告訴她這是什麽感覺？
如芒在背，她的目光毫無遮掩，灼灼遠勝日光仿佛要在他背上戳幾個窟窿，容雲混亂的心一時更加混亂。
回頭看她。
他道：“東方小姐，為何這般看我？莫非傾慕在下，想做在下的懷中嬌妻？”
他笑了，邪魅而風流。
東方不敗一聽，頓時紅了臉，也不知是氣的還是什麽，道：“你還真……自作多情…”
不知怎麽形容，她隻想到了這個成語。
她那那雙會說話的秋水般的眼睛蹬他。見他又隻是下流的笑了笑，東方不敗輕哼了一聲，轉身離開了。她知他心情不好，本想安慰他兩句，現在也作罷了。她是心高氣傲的人，沒有殺了如此輕薄自己的容雲已是她最大的忍讓了。
她走了，他才又笑了笑，卻帶上了以往的懶散的笑意。
他經常這麽笑的，雲舞三人走後，他的笑也更加懶散了，地上是女子遺落的繡秀，是一隻鷹，沒有翅膀的鷹，容雲一眼就看出來了，因為這樣生動形象的刺繡並不多見，甚至世間少有，這是東方不敗剛剛遺落下來的，她那樣的高手，竟不知道剛剛遺落了東西，可想而知她剛剛是真生氣了。現在恐怕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回來取了。
這般想著，容雲笑得更懶散了，仿佛天邊的落日已很久很久了，也仿佛把老鷹笑成了小雞。
這隻鷹很有意思，不是嗎？
撿起時，背麵竟然繡著暗花，用暗線秀出的，一般人恐怕發現都難。
一朵，不多也不少。
很平常的雜花，四季可尋。九月也有。
五朵花瓣，一根黑色細線，好似發絲一般微不可尋。聚合起來仿佛又不一般了。
有意思的刺繡。
忘秋波離葉，船掌孤燈，配劍客，手執畫紙凝眸，墨影重重，沉默久才傳出說話的聲音。
“姑娘，你要跟我到幾時？”
一男子看著畫像，搖了搖頭，雖然沒有抬頭看對麵坐著的紅衣女子，可他的注意力已不在畫像之上，女子灼熱的目光已擾亂了沉思中的男子。
女子道：“你不去陪若水涵那毛頭丫頭？”
男子搖頭，道：“我去了你就不會再跟著了？”
女子道：“不會。”
男子道：“所以說在哪都一樣，而且……”
女子接道：“而且你現在身份已經不同，在呆在她身邊你怕給她帶來危險，所以你換了個麵貌，就是為了她？”
“不全是。”男子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
“不問我為什麽知道這些？你難道相信我？”女子笑了，刹那間如玫瑰花開，豔麗無比。
暗光下，男子膚色如水一般透著白光，比對麵坐著的女子竟然要好看三分，他的發色是銀色的短發，瀟灑不羈，他的眼睛是酒紅色的，仿佛最迷人的葡萄酒，隻要一接觸便會深陷其中。
女子二十六七歲，模樣豔美而冷傲，紅色的衣，繡著一朵紅的發黑的玫瑰花，更是顯出女子的與眾不同，看著男子，她已將心中的一絲異樣壓製，無所謂點點頭。
見男子久久沒有回答自己，女子開始了另一個話題，好奇問道：“這幅圖難道還有什麽？你看了這麽半天。”
女子看過，圖上隻有一雙淡漠的眼睛和幾件陌沐凡平時會穿著的衣服。
一件黑色的，一件白色的，一件藍色的，共三件。
男子放下圖，終於看向女子。
“你覺得他們這樣能找到人嗎？”
女子一愣，認真道：“很難，這樣的眼睛有的人不少，衣服也是普通，沒有獨特之處，估計……如大海撈針無疑。”
男子問道：“為何他們不把陌少的臉畫出來，即便難畫，也可以有幾分相似，對他們來說不是難事，可為何聰明如他們，卻要做一些讓人懷疑的事？”
女子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莫非四方中央在聲東擊西，可，又為了什麽？難道陌三少並沒有自己消失，而是故意消失的？”
男子搖頭：“沒必要。”
如此肯定，女子更加疑惑：“那是為什麽？”
男子看了看閃爍的燈光，也搖了搖頭。
一晃，議論聲消失下去，黑夜又安靜下來。
香花四溢，花壓枝頭欲折花，幽蘭飄香的穀地之中，樹林陰翳，鳥雀呼晴，有白衣美麗女子從雲端飄過，帶起灰黑色暗影，沒入白霧彌漫的幽穀之中。
此時，已是一早清晨。
這方穀地有個美麗的名字：香香穀。可在世人眼中卻是個龍潭虎穴，人人都能找到香香穀，可卻不是人人都可以進去的，尤其男人。因此男人間便會有這麽一個傳說，香香穀是絕情絕愛仙子的牢籠，穀中有仙子，不容男人冒犯；女子也避之不及，傳說是有女子進入其中的，更是有人看到，有畫證明，可隻能進不能出，長此以往，哪怕此地風景絕美、氣候宜人，也少有人會來。
更是香香穀是在三大皇朝範圍交接處，又是在海邊，自然而然更是人少。
可今天清晨，卻迎來了一個人，更是一個男子。
香香穀中，湖畔花園。
男子在一方石柱上綁著，幾個仙女一般的女子在嘰嘰喳喳吵個不停，聲音好聽得好像唱歌一般。
“我為什麽不能把他帶來，他要死了，若是死在我們穀外，那該是多麽晦氣。”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小臉紅撲撲的好不可愛，氣鼓鼓的看著她眼前的人，在為自己辯解道。
女孩看著的人容貌美麗，身姿綽約，一張成熟女子的臉風情萬種不是女孩所比。可她的氣息卻是冰冷的。
美貌女子道：“小水仙，別仗著玫瑰大人寵你，你便任意而為不知輕重高下……再說，穀外又不是沒死過人，多他一個不多。”
小水仙頓時亮起眸子，道：“你是說我可以留他下來了，正好我們這裏缺少個打雜的，多他一個也不多啊！”
美貌女子不為所動，道：“別斷章取義，這個男子決不能留在這裏！”
女子如此強硬，小水仙癟癟嘴，不甘心問道：“為什麽？”
女子還沒說話，她後方一美麗女子也開口說話了，搶先道：“自然因為他是男人，還是一個難以入目的絕世醜男，看他那樣子，半死不活的，難道我們也要負責救活他嗎？”
女子嘴角有顆痣，卻毫無可愛之意，說出的話更是刻薄。容貌雖然不凡，但與她身前冷冷清清的美貌女一比子，卻是弱了三分。
不過她說的卻也是事實，有痣女子身旁，三個美貌與她不相伯仲的美麗女子也一個個點點頭。
小水仙氣著看著她們，卻麵色哀求道：“姬姐姐？柳兒姐？夏姐姐？天姐姐？”
四人自然沒有回她。她又看向身前的美貌女子，求道：“冷歡姐姐，你就留下他吧！”
這次，小水仙臉上的一絲哀求之意卻是真心實意。
冷歡道：“為什麽這麽執著？”
小水仙道：“因為他是人？我不想有人死在我麵前，死在……我的家門前。”
冷歡道：“人本來就要死的，早死晚死也是死。”
小水仙道：“可他還沒有死啊，他的眼睛沒有死啊…”
冷歡道：“也許死不瞑目？”
小水仙道：“可他眼中不像死不瞑目啊…”
冷歡道：“我不想看他的眼！”
自始至終，她都沒看過他的眼。
小水仙愣了愣，問道：“冷歡姐，那他眼中那是什麽？雖然我感覺他沒有死，可無聲無息的，好像活死人啊…”
冷歡看了男子一眼，道：“平淡如水。”
她隻說了四個字，可小水仙卻感覺到不對。
小水仙道：“我……我不明白。”
冷歡搖頭，沒有多餘解釋。
如果男子沒死，為什麽一聲不吭任由她們決定生死？真沒死便是男子預謀已久，在香香穀，冷歡是絕對不會讓這樣的異數存在。
姬儀上前，插話道：“那雙髒兮兮的死魚眼有什麽好看的，還是趕緊把他扔出去，免得玷汙這方聖地。”
小水仙怒目而視，下一秒已然怒氣衝衝，跑到醜陋男子身前張開雙手護住。
“你們別想帶走他！”
冷歡皺眉，好說歹說又突然不語。
姬儀生氣，卻也不敢率先出手與小水仙奪人，因為一旁冷歡突然安靜下來。她後悔，後悔原先從小水仙手中奪下人時就不該將其綁在石柱上。
連石柱也玷汙了。
“鞭打…”冷歡下令。
眾人愣住，尤其小水仙，不可思議看向冷歡。
下一秒小水仙已被冷歡帶入懷中，她們沒人看清她是什麽時候動作的。回過神來已驚訝連連。
冷歡的實力又深不可測了。
“不要……”
“想要他留下來，你就隻能好好看著…”
“如果他…死了呢？”
“放心，死不了。”
“你怎麽知道？”
“你想知道就隻能看著。”
“……他一直站著的。”
“所以？”冷歡好笑。
“看著。”又是命令一般。
小水仙咬牙，點點頭。因為她不知道那人是死是活，她希望他活，她可以在他閉眼之前在救下他，在這之前，她要知道他是不是“活”的。
她們在決定男子的去留，也決定男子接下來的命運，在某種程度上說，男子的命運在他們的談話中已然被安排好了。
男子身著藍色華衣，原本應像天邊的雲上的藍天，可此時已經灰暗了原本的顏色，仿佛灰塵撲撲布滿黑泥，顯得髒亂，短發也是髒亂的，髒亂的劉海也半遮半掩髒兮兮的雙眼。
他的雙眼也是半睜半閉著，看似睡了，也有可能是醒著的。
在看他的眼，正如美麗麗人所形容的，醜得不堪入目，如果絕世美女不少，那他就是唯一的絕世醜男，那臉上，肮髒、黑暗、血絲發紫，被刀割一般，臃腫、難看、嘴唇慘白……
仿佛是這個世界最醜的人。他的醜已經醜到一種境界。看過他的人絕對不想在看他第二眼，比如姬、柳、夏、天四大美人。
或是旖旎的絕色麗人冷歡，又或是天真可愛的小水仙，哪怕看著他，也隻是一眼而過。
因為他，委實太過難看。
她們也不敢看他的臉，目光也不敢停留住一秒。
或許可能連男子原本就不敢看自己吧。
可能是來尋死的？
四大美人感慨，如果是她們長成這樣，也不如死了算了。此時她們無不慶幸，慶幸男子的醜陋讓她們知道更應該去保養自己的美貌。
也許有人同情他了，但也絕不會有人在看他一眼。
冷歡命令下，自有人動作了。
是柳美人。她是使鞭的，自然知道冷歡是剛剛在向她下達命令。
“啪…”
鞭子落在灰暗華衣上。
空中沒有灰塵、衣上沒有鮮血、亦沒有打破華衣，更沒有男子慘叫的聲音。
除了鞭打，並無其他？
眾女子詫異，看向醜陋男子的藍色華衣，露出了不可思議之色。
可一晃男子腳下卻滴下了一滴獻血，兩滴、三滴……很快低落了一地的血。
男子依舊一聲不吭。
眾人豁然驚住，柳美人收起了鞭子，一鞭下去她已覺不對，鞭子的力道可以碎石，可仿佛力量消失一般。她嫌棄的拿著鞭子，準備回去扔掉。這裏是花園，這裏也還有冷歡她們，她心裏自然明白。
牢固的衣，脆弱的身體，詭異的一聲不響。
冷歡抬手，柳美人會意，退回一旁。
小水仙不忍，愣愣的看著地上的獻血，已打濕了男子髒兮兮的藍色鞋子，顯得更加的難看。她們也看著，顯然哪怕這也很難看，可對比男子難看的臉，這已順眼了很多。
“各位姐妹，別來無恙…”
玄關處，門庭外，頓時傳來一聲好聽不失豁達的女聲，聲音隨和，言笑晏晏，可不難聽出已不是少女聲。
隨之傳來的是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迎聲看去，讓人不免眼前一亮，又是三個絕色佳人信步走來。為首的一個手中拿著一柄玉簫，梳起了婦人特有的盤頭發，略顯貴氣，卻還是難掩其絕色麵容，一張眼中盡是睿智的臉。
左手是也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秀發用條紅色帶子隨意束起，隨風飄飄灑灑，在陽光下顯得十分可愛，女孩一雙眼睛仿佛會說話一般，好奇的打量著眾人。
美婦人右手邊是一個冷麵女子，麵容精致，膚色更是雪白發著亮光，手中帶著一柄三尺撰玉劍，微暖的光芒下卻顯冷冷清清。
冷歡迎了上去，朝美婦行禮道：“姐姐。”
美婦笑著拉住冷歡，道：“妹妹多禮，她不在這段時間倒是辛苦你了。”
冷歡道：“謝姐姐關心，師父她生我氣才離開穀外的，姐姐有沒有見過師傅？”
美婦搖頭，她一旁可愛女子看了石柱一眼，看向冷歡問道：“冷姑姑，這人是？”
小水仙搶先道：“郭襄姐姐，她們要把這人扔了，他會死的，我們救救他好嗎？
美婦等人一驚。
郭襄道：“小水仙，是你把她帶進來的？”
小水仙道：“是。”
郭襄道：“他身上好髒，先給他洗幹淨吧！這樣看起來更不看了。”
美婦點頭，其他人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表情盡是遲疑。
美婦看著眾人，笑了笑，一旁小水仙臉紅不行哎呀一聲立馬打來一桶水，還帶上了一塊幹淨的帕子。
四大美人落井下石般看著小水仙。
小水仙知道他們眼中的意思。
嫌棄……
這麽醜的人，嫌棄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郭襄不忍，小水仙咬牙，擦上男子的額。
他已醜得不知年齡。
額上的泥已經擦去，又醜了三分，已醜得不知怎麽形容。
小水仙呼吸加重，她已經開始喘氣了，可愛美麗的白衣也不再隨風難般靈氣。
眾人別開眼去，後悔答應去洗幹淨男子的臉了。呼吸也一個個抿著，此刻竟然佩服起小水仙來。
接下來是眼睛。
小水仙彎腰在水桶中翻洗帕子，這是雙好看白淨的手，小巧而可愛，還帶上了一些仙氣。
小水仙驀然紅了雙眼，手中慢慢加重力道，直把她的小手都搓得通紅，疼痛，可她也仿佛不覺得一般，因為豆大的淚水流了下來，低落在水桶之中。
她不懂，為什麽？一個人可以醜成這樣？
香香穀，存在的都是絕世美人，此時，可……
小水仙洗了很久，眾人也看了她很久。
她緩緩又站起來，抬手用帕子去擦男子的眼睛。
她的手微微顫抖，她的衣已變得冷冷清清的。眾美人隻是更加抿著呼吸。
她們在壓低視線看著她。
小水仙低眉，額前已是虛汗。她的手遲疑著。
眾人卻極有耐心，一直看著她。
不知何時，小水仙大著膽子，踮腳抹去男子眼上的泥，那是今早男子倒在泥水中沾上的，也許很久前就有了，可很容易就擦幹淨了，比小水仙想象中更加容易。
抬頭間，倐的她已再次看上了男子的雙眼。
或許是不知不覺的行為，可，此時她卻不知不覺間愣住了。
這雙眼睛，擦幹淨之後，更加黑暗，美麗的黑暗。
這雙眼睛美得比過了任何女人。
平靜如水。
這雙眼睛仿佛有焦距一般，是凝聚的。
小水仙覺得，男子絕對是“活”的。
如星星下的夜空，這雙眼睛太過深邃了，仿佛吞噬了陽光，她看到了淡漠。
仿佛過了很久。
她退後數步，帕子掉在地上。女子們上前看向小水仙，他們隻能看到她眼中的詫異與驚愕，她還直直看向那雙眼睛，男子眼中的淡漠刺痛了她的心。
他，絕對會恨她的！
小水仙已經愣住，因為隻有恨才會讓一個人的眼睛是冷冷的淡漠，除了恨，別無其他。
血玫瑰曾經告訴她的。她曾經也看到過這樣的眼睛。
帶著死亡的眼睛！
而今天看到的這雙眼睛，不僅死亡，更是美得虛幻。
她們……此時小水仙有些後悔了。
不是後悔救人，是後悔會再看到這樣的一雙眼睛。
眾人愣住，不明所以。
美婦人看懂了小水仙眼中的意思，眾人會意。
郭襄啊了一聲，不敢相信看向那雙眼睛。一雙她一眼便已膽戰心驚的眼睛，更是難以去忘記。
無不愣住，美目圓睜。
比見鬼還詭異。
這雙眼睛，美得獨一無二。
這雙眼睛，絕無僅有，因為美麗，因為淡漠，更因為這雙眼睛即便是半睜半閉，依舊凝聚著活著的屬於死亡的焦距。
眾美人已然失聲。
然，也有沒有失聲的，晨起的鳥兒落在花園邊的池塘旁，飛快搖頭好像清了清喉嚨，開始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眾美人方才陸續轉醒。
四大美人心中生起了不舒服之意，為什麽這麽醜陋的男人會有如此美輪美奐的眼睛，美過她們在場的所有女子。
眸色中已然從嫌棄變成了嫉妒。
冷歡道：“這男子古怪至極，還是放出穀外！”
美婦人道：“堅固的衣服，奇怪的人，他有什麽目的？”
冷歡道：“我隻知道一件事，他留下來對香香穀必然有害無益。”
美婦人點頭，小水仙看向她們，微微遲疑，還是道：“等他醒了再說吧，各位姐姐，好不好？”
冷歡看向執意的小水仙，眸色微冷，並未說話。
小水仙也看著她。
美婦人道：“好了好了，就暫時留下來吧，把他扔進河裏洗幹淨，腦袋露出來就行，你們誰去？”
眾人遲疑，小水仙不語。
美婦人又道：“你們是害怕他的眼睛？還是害怕他的臉？”
冷歡搖頭。小水仙與郭襄也有些遲疑了。
四大美人想笑了笑，姬美人突然上前，道：“都不用爭了，交給我便行。”
錯過冷歡、美婦人等人，姬美人一條白帶己將男子卷入其中包圍得嚴嚴實實，直朝花園外清澈河流飛去。
柳美人等不放心，也飛了出去。
眾人又迎了出去。
那雙眼睛，如魔怔一般無時無刻不想起。
可，她們又愣住了。
河畔，女子輕解羅裳，露出大片大片的雪白肌膚，凹凸有致的絕美身材半遮半掩，又因為被河水打濕的緣故，女子的膚色更是秀色可餐，滴水劃過鎖骨更是讓人大飽眼福，女子頭發拖在水麵上，如妖精一般讓人移不開眼。
可，如此絕美的畫麵卻是靜止的，安靜的，甚至有點寒心的。
姬美人刻薄的唇角抿著，眼中並無半絲情欲，她在盯著男子那雙眼睛看。
男子眼睛亦是冷冷的，如剛才無異。
本是旖旎絕美的畫麵，可，卻是透著滲人的心寒。
這麽醜的人居然和諧的融入水中，隻剩下那雙絕世的眸眼。
絕色美人此刻竟成了這雙眼睛的陪襯。
眾人已然窒息，突然明白了姬美人為什麽要這樣做。
“嗬……白長了這麽一雙眼睛…”
…………
兜兜轉轉，鳥上樹啼，花開富貴，落日樓頭也在不似昨日炎炎夏日不可忍，千源大陸的日光是特別的，因為日光是特別的，所以千源大陸的季節也是特別的，昨日之後，氣溫已然降低，斷然不會在升高，這是千源大陸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顯然所有人都知道，現在已是九月天。
九月天，距八月十五，已然已整整半個月了。
草長鷹飛。
清清淡淡了許多天，沒有戰亂、沒有爭奪、沒有殺戮……眾人口中避無可避的戰爭並沒有想他們所預料那般到來。四方中央、三大皇朝、江湖人士等各自成寂了下去。
那日，那遮天暗影，如死神在腦海中徘徊。如命運之手，直明了他們的弱小與脆弱。那翻動天地的力量此時想起一個個也不免戰戰兢兢，談虎色變，仿佛秘密一般恨不得都爛在肚子裏。
對他們來說，無疑……老天的罪惡。
天賦神權，那時，帝王無端一個個惶恐不安，閉關鎖國，與外國之間再無來往。
三皇之內，唐明新帝上位的風波也煙消雲散，更是外界高手如意算盤此時也仿佛一個個消停下去，被推後一般。事實也正是如此。
九月的花，開的美麗，鄉間小路有美麗女子笑著走過，隨手摘一朵鮮花插在頭頂，必然美麗動人引人眼球，仿佛下一秒會有帥帥的小哥從畫中走來，再牽起她潔白如玉的手；九月的鷹矮矮的盤旋著，小孩朝它跑了過去，仿佛一陣風跑過，折落了滿地殘花……
花香撲鼻，酒香更是彌漫在長長的街道上。
城中，此時多了許多蒙麵之人。那是經過城門嚴格檢查進入城中才蒙上的麵，為什麽？也許是怕？怕什麽？或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在怕什麽？
人人都蒙起了麵。
女子帶著輕紗、紅紗、綠紗、白紗。
男子束發帶著深帽，不放心又蒙上一層黑紗。
可，細看之下也並非全部人都蒙起了麵，看起來年輕、老成、高傲、不可一世。
其實隻是因為陌沐凡驚天一擊改變千源大陸空氣結構的緣故，導致一些普通人皮膚過敏。
因為都蒙起了麵，因為都感覺不到陌沐凡的氣息，容雲等人隻好貼上畫像，挨個挨個去尋找陌沐凡。
他消失了，仿佛憑空一般在沒出現在眾人眼中。他曾經也好像消失過一次，是在地球的時候，那次消失讓他來到這裏，那這次呢？他會去哪裏？沒人知道。
那日，陌沐凡離開後，紫心汐沉睡下來，如今已也整整半個月了，雲舞一直守在她身邊，可小女孩仿佛睡著一般不願醒來，隻是時不輕呼輕吸表達小女孩是真正睡著了。
而雲舞，也在冰堡之中半月之久。期間，容雲自然也找到了她，可君羽仿佛變態一般，隻讓容雲遙遙看了她一次就不了了之。
現如今她也不知容雲等人如何？
而外界，早在冰堡之外。
漫長的一天也已黃昏，搜尋依舊毫無收獲，容雲俊臉上依舊帶上一些疲態，走上四方中央的身影也略顯沉重，他無時無刻不在問自己，陌沐凡是怎麽了？雲舞她們還好嗎？
“共主…”
銀杏香下，逍遙子等人迎身而來，雖然眼中不忍，可還是走進了少年。
思緒回歸，容雲轉頭問道：“可有什麽要緊的事？”
幾天不見，容雲眼角已有暈黑。
逍遙子歎了口氣，道：“共主，是這樣的，我方人馬得到消息，是關於陌少的……”
他話剛起，已讓容雲出聲打斷，急問道：“可是找個那小子了？”
逍遙子驀然禁聲，這樣的容雲他還是首次看到，那眼中的神情太激動了，以致讓人覺得他衝動、幼稚、不堪負重。
太年輕了嗎？
獨孤求敗接話道：“並沒有找到。”
本以為他會愣住，可容雲隻是一笑，退後一步，方凝眸道：“你們也勞累多天，先下去吧，至於陌少，不用擔心，有時候人多反而好辦事。”
逍遙子與孤獨求敗反而一愣。這容雲那是年輕，分明是老奸巨猾。二人擔憂顯然已露出了對容雲的不信任，定然傷了他，方才剛剛退後了一步。
二人苦笑間越下了四方中央。
九月的風比以往溫順了些，可依舊暴躁，山下呼呼作響，似哀嚎不斷，銀杏香下似乎也刮起了一道清風，散不開去，不知在留念什麽。女子走近，嬌好的麵容，窈窕的身段，無雙的氣質，得其一已讓人迷戀，更何況是三者合一的東方不敗，今日的東方白。
清風吹拂女子紅衣金邊的嫵媚長裙，吹動著高高金冠下飄灑的長發，她走近了容雲，在凝視著他的後背。從出現到現在她還沒說過話，她也不是話多之人。
少年的後背，俊挺而偉岸、飄逸而瀟灑。這時細看之下竟有著一絲柔軟的堅強。
她竟一時看癡。
她奇怪，沒人能告訴她這是什麽感覺？
如芒在背，她的目光毫無遮掩，灼灼遠勝日光仿佛要在他背上戳幾個窟窿，容雲混亂的心一時更加混亂。
回頭看她。
他道：“東方小姐，為何這般看我？莫非傾慕在下，想做在下的懷中嬌妻？”
他笑了，邪魅而風流。
東方不敗一聽，頓時紅了臉，也不知是氣的還是什麽，道：“你還真……自作多情…”
不知怎麽形容，她隻想到了這個成語。
她那那雙會說話的秋水般的眼睛蹬他。見他又隻是下流的笑了笑，東方不敗輕哼了一聲，轉身離開了。她知他心情不好，本想安慰他兩句，現在也作罷了。她是心高氣傲的人，沒有殺了如此輕薄自己的容雲已是她最大的忍讓了。
她走了，他才又笑了笑，卻帶上了以往的懶散的笑意。
他經常這麽笑的，雲舞三人走後，他的笑也更加懶散了，地上是女子遺落的繡秀，是一隻鷹，沒有翅膀的鷹，容雲一眼就看出來了，因為這樣生動形象的刺繡並不多見，甚至世間少有，這是東方不敗剛剛遺落下來的，她那樣的高手，竟不知道剛剛遺落了東西，可想而知她剛剛是真生氣了。現在恐怕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回來取了。
這般想著，容雲笑得更懶散了，仿佛天邊的落日已很久很久了，也仿佛把老鷹笑成了小雞。
這隻鷹很有意思，不是嗎？
撿起時，背麵竟然繡著暗花，用暗線秀出的，一般人恐怕發現都難。
一朵，不多也不少。
很平常的雜花，四季可尋。九月也有。
五朵花瓣，一根黑色細線，好似發絲一般微不可尋。聚合起來仿佛又不一般了。
有意思的刺繡。
忘秋波離葉，船掌孤燈，配劍客，手執畫紙凝眸，墨影重重，沉默久才傳出說話的聲音。
“姑娘，你要跟我到幾時？”
一男子看著畫像，搖了搖頭，雖然沒有抬頭看對麵坐著的紅衣女子，可他的注意力已不在畫像之上，女子灼熱的目光已擾亂了沉思中的男子。
女子道：“你不去陪若水涵那毛頭丫頭？”
男子搖頭，道：“我去了你就不會再跟著了？”
女子道：“不會。”
男子道：“所以說在哪都一樣，而且……”
女子接道：“而且你現在身份已經不同，在呆在她身邊你怕給她帶來危險，所以你換了個麵貌，就是為了她？”
“不全是。”男子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
“不問我為什麽知道這些？你難道相信我？”女子笑了，刹那間如玫瑰花開，豔麗無比。
暗光下，男子膚色如水一般透著白光，比對麵坐著的女子竟然要好看三分，他的發色是銀色的短發，瀟灑不羈，他的眼睛是酒紅色的，仿佛最迷人的葡萄酒，隻要一接觸便會深陷其中。
女子二十六七歲，模樣豔美而冷傲，紅色的衣，繡著一朵紅的發黑的玫瑰花，更是顯出女子的與眾不同，看著男子，她已將心中的一絲異樣壓製，無所謂點點頭。
見男子久久沒有回答自己，女子開始了另一個話題，好奇問道：“這幅圖難道還有什麽？你看了這麽半天。”
女子看過，圖上隻有一雙淡漠的眼睛和幾件陌沐凡平時會穿著的衣服。
一件黑色的，一件白色的，一件藍色的，共三件。
男子放下圖，終於看向女子。
“你覺得他們這樣能找到人嗎？”
女子一愣，認真道：“很難，這樣的眼睛有的人不少，衣服也是普通，沒有獨特之處，估計……如大海撈針無疑。”
男子問道：“為何他們不把陌少的臉畫出來，即便難畫，也可以有幾分相似，對他們來說不是難事，可為何聰明如他們，卻要做一些讓人懷疑的事？”
女子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莫非四方中央在聲東擊西，可，又為了什麽？難道陌三少並沒有自己消失，而是故意消失的？”
男子搖頭：“沒必要。”
如此肯定，女子更加疑惑：“那是為什麽？”
男子看了看閃爍的燈光，也搖了搖頭。
一晃，議論聲消失下去，黑夜又安靜下來。
香花四溢，花壓枝頭欲折花，幽蘭飄香的穀地之中，樹林陰翳，鳥雀呼晴，有白衣美麗女子從雲端飄過，帶起灰黑色暗影，沒入白霧彌漫的幽穀之中。
此時，已是一早清晨。
這方穀地有個美麗的名字：香香穀。可在世人眼中卻是個龍潭虎穴，人人都能找到香香穀，可卻不是人人都可以進去的，尤其男人。因此男人間便會有這麽一個傳說，香香穀是絕情絕愛仙子的牢籠，穀中有仙子，不容男人冒犯；女子也避之不及，傳說是有女子進入其中的，更是有人看到，有畫證明，可隻能進不能出，長此以往，哪怕此地風景絕美、氣候宜人，也少有人會來。
更是香香穀是在三大皇朝範圍交接處，又是在海邊，自然而然更是人少。
可今天清晨，卻迎來了一個人，更是一個男子。
香香穀中，湖畔花園。
男子在一方石柱上綁著，幾個仙女一般的女子在嘰嘰喳喳吵個不停，聲音好聽得好像唱歌一般。
“我為什麽不能把他帶來，他要死了，若是死在我們穀外，那該是多麽晦氣。”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小臉紅撲撲的好不可愛，氣鼓鼓的看著她眼前的人，在為自己辯解道。
女孩看著的人容貌美麗，身姿綽約，一張成熟女子的臉風情萬種不是女孩所比。可她的氣息卻是冰冷的。
美貌女子道：“小水仙，別仗著玫瑰大人寵你，你便任意而為不知輕重高下……再說，穀外又不是沒死過人，多他一個不多。”
小水仙頓時亮起眸子，道：“你是說我可以留他下來了，正好我們這裏缺少個打雜的，多他一個也不多啊！”
美貌女子不為所動，道：“別斷章取義，這個男子決不能留在這裏！”
女子如此強硬，小水仙癟癟嘴，不甘心問道：“為什麽？”
女子還沒說話，她後方一美麗女子也開口說話了，搶先道：“自然因為他是男人，還是一個難以入目的絕世醜男，看他那樣子，半死不活的，難道我們也要負責救活他嗎？”
女子嘴角有顆痣，卻毫無可愛之意，說出的話更是刻薄。容貌雖然不凡，但與她身前冷冷清清的美貌女一比子，卻是弱了三分。
不過她說的卻也是事實，有痣女子身旁，三個美貌與她不相伯仲的美麗女子也一個個點點頭。
小水仙氣著看著她們，卻麵色哀求道：“姬姐姐？柳兒姐？夏姐姐？天姐姐？”
四人自然沒有回她。她又看向身前的美貌女子，求道：“冷歡姐姐，你就留下他吧！”
這次，小水仙臉上的一絲哀求之意卻是真心實意。
冷歡道：“為什麽這麽執著？”
小水仙道：“因為他是人？我不想有人死在我麵前，死在……我的家門前。”
冷歡道：“人本來就要死的，早死晚死也是死。”
小水仙道：“可他還沒有死啊，他的眼睛沒有死啊…”
冷歡道：“也許死不瞑目？”
小水仙道：“可他眼中不像死不瞑目啊…”
冷歡道：“我不想看他的眼！”
自始至終，她都沒看過他的眼。
小水仙愣了愣，問道：“冷歡姐，那他眼中那是什麽？雖然我感覺他沒有死，可無聲無息的，好像活死人啊…”
冷歡看了男子一眼，道：“平淡如水。”
她隻說了四個字，可小水仙卻感覺到不對。
小水仙道：“我……我不明白。”
冷歡搖頭，沒有多餘解釋。
如果男子沒死，為什麽一聲不吭任由她們決定生死？真沒死便是男子預謀已久，在香香穀，冷歡是絕對不會讓這樣的異數存在。
姬儀上前，插話道：“那雙髒兮兮的死魚眼有什麽好看的，還是趕緊把他扔出去，免得玷汙這方聖地。”
小水仙怒目而視，下一秒已然怒氣衝衝，跑到醜陋男子身前張開雙手護住。
“你們別想帶走他！”
冷歡皺眉，好說歹說又突然不語。
姬儀生氣，卻也不敢率先出手與小水仙奪人，因為一旁冷歡突然安靜下來。她後悔，後悔原先從小水仙手中奪下人時就不該將其綁在石柱上。
連石柱也玷汙了。
“鞭打…”冷歡下令。
眾人愣住，尤其小水仙，不可思議看向冷歡。
下一秒小水仙已被冷歡帶入懷中，她們沒人看清她是什麽時候動作的。回過神來已驚訝連連。
冷歡的實力又深不可測了。
“不要……”
“想要他留下來，你就隻能好好看著…”
“如果他…死了呢？”
“放心，死不了。”
“你怎麽知道？”
“你想知道就隻能看著。”
“……他一直站著的。”
“所以？”冷歡好笑。
“看著。”又是命令一般。
小水仙咬牙，點點頭。因為她不知道那人是死是活，她希望他活，她可以在他閉眼之前在救下他，在這之前，她要知道他是不是“活”的。
她們在決定男子的去留，也決定男子接下來的命運，在某種程度上說，男子的命運在他們的談話中已然被安排好了。
男子身著藍色華衣，原本應像天邊的雲上的藍天，可此時已經灰暗了原本的顏色，仿佛灰塵撲撲布滿黑泥，顯得髒亂，短發也是髒亂的，髒亂的劉海也半遮半掩髒兮兮的雙眼。
他的雙眼也是半睜半閉著，看似睡了，也有可能是醒著的。
在看他的眼，正如美麗麗人所形容的，醜得不堪入目，如果絕世美女不少，那他就是唯一的絕世醜男，那臉上，肮髒、黑暗、血絲發紫，被刀割一般，臃腫、難看、嘴唇慘白……
仿佛是這個世界最醜的人。他的醜已經醜到一種境界。看過他的人絕對不想在看他第二眼，比如姬、柳、夏、天四大美人。
或是旖旎的絕色麗人冷歡，又或是天真可愛的小水仙，哪怕看著他，也隻是一眼而過。
因為他，委實太過難看。
她們也不敢看他的臉，目光也不敢停留住一秒。
或許可能連男子原本就不敢看自己吧。
可能是來尋死的？
四大美人感慨，如果是她們長成這樣，也不如死了算了。此時她們無不慶幸，慶幸男子的醜陋讓她們知道更應該去保養自己的美貌。
也許有人同情他了，但也絕不會有人在看他一眼。
冷歡命令下，自有人動作了。
是柳美人。她是使鞭的，自然知道冷歡是剛剛在向她下達命令。
“啪…”
鞭子落在灰暗華衣上。
空中沒有灰塵、衣上沒有鮮血、亦沒有打破華衣，更沒有男子慘叫的聲音。
除了鞭打，並無其他？
眾女子詫異，看向醜陋男子的藍色華衣，露出了不可思議之色。
可一晃男子腳下卻滴下了一滴獻血，兩滴、三滴……很快低落了一地的血。
男子依舊一聲不吭。
眾人豁然驚住，柳美人收起了鞭子，一鞭下去她已覺不對，鞭子的力道可以碎石，可仿佛力量消失一般。她嫌棄的拿著鞭子，準備回去扔掉。這裏是花園，這裏也還有冷歡她們，她心裏自然明白。
牢固的衣，脆弱的身體，詭異的一聲不響。
冷歡抬手，柳美人會意，退回一旁。
小水仙不忍，愣愣的看著地上的獻血，已打濕了男子髒兮兮的藍色鞋子，顯得更加的難看。她們也看著，顯然哪怕這也很難看，可對比男子難看的臉，這已順眼了很多。
“各位姐妹，別來無恙…”
玄關處，門庭外，頓時傳來一聲好聽不失豁達的女聲，聲音隨和，言笑晏晏，可不難聽出已不是少女聲。
隨之傳來的是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迎聲看去，讓人不免眼前一亮，又是三個絕色佳人信步走來。為首的一個手中拿著一柄玉簫，梳起了婦人特有的盤頭發，略顯貴氣，卻還是難掩其絕色麵容，一張眼中盡是睿智的臉。
左手是也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秀發用條紅色帶子隨意束起，隨風飄飄灑灑，在陽光下顯得十分可愛，女孩一雙眼睛仿佛會說話一般，好奇的打量著眾人。
美婦人右手邊是一個冷麵女子，麵容精致，膚色更是雪白發著亮光，手中帶著一柄三尺撰玉劍，微暖的光芒下卻顯冷冷清清。
冷歡迎了上去，朝美婦行禮道：“姐姐。”
美婦笑著拉住冷歡，道：“妹妹多禮，她不在這段時間倒是辛苦你了。”
冷歡道：“謝姐姐關心，師父她生我氣才離開穀外的，姐姐有沒有見過師傅？”
美婦搖頭，她一旁可愛女子看了石柱一眼，看向冷歡問道：“冷姑姑，這人是？”
小水仙搶先道：“郭襄姐姐，她們要把這人扔了，他會死的，我們救救他好嗎？
美婦等人一驚。
郭襄道：“小水仙，是你把她帶進來的？”
小水仙道：“是。”
郭襄道：“他身上好髒，先給他洗幹淨吧！這樣看起來更不看了。”
美婦點頭，其他人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表情盡是遲疑。
美婦看著眾人，笑了笑，一旁小水仙臉紅不行哎呀一聲立馬打來一桶水，還帶上了一塊幹淨的帕子。
四大美人落井下石般看著小水仙。
小水仙知道他們眼中的意思。
嫌棄……
這麽醜的人，嫌棄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郭襄不忍，小水仙咬牙，擦上男子的額。
他已醜得不知年齡。
額上的泥已經擦去，又醜了三分，已醜得不知怎麽形容。
小水仙呼吸加重，她已經開始喘氣了，可愛美麗的白衣也不再隨風難般靈氣。
眾人別開眼去，後悔答應去洗幹淨男子的臉了。呼吸也一個個抿著，此刻竟然佩服起小水仙來。
接下來是眼睛。
小水仙彎腰在水桶中翻洗帕子，這是雙好看白淨的手，小巧而可愛，還帶上了一些仙氣。
小水仙驀然紅了雙眼，手中慢慢加重力道，直把她的小手都搓得通紅，疼痛，可她也仿佛不覺得一般，因為豆大的淚水流了下來，低落在水桶之中。
她不懂，為什麽？一個人可以醜成這樣？
香香穀，存在的都是絕世美人，此時，可……
小水仙洗了很久，眾人也看了她很久。
她緩緩又站起來，抬手用帕子去擦男子的眼睛。
她的手微微顫抖，她的衣已變得冷冷清清的。眾美人隻是更加抿著呼吸。
她們在壓低視線看著她。
小水仙低眉，額前已是虛汗。她的手遲疑著。
眾人卻極有耐心，一直看著她。
不知何時，小水仙大著膽子，踮腳抹去男子眼上的泥，那是今早男子倒在泥水中沾上的，也許很久前就有了，可很容易就擦幹淨了，比小水仙想象中更加容易。
抬頭間，倐的她已再次看上了男子的雙眼。
或許是不知不覺的行為，可，此時她卻不知不覺間愣住了。
這雙眼睛，擦幹淨之後，更加黑暗，美麗的黑暗。
這雙眼睛美得比過了任何女人。
平靜如水。
這雙眼睛仿佛有焦距一般，是凝聚的。
小水仙覺得，男子絕對是“活”的。
如星星下的夜空，這雙眼睛太過深邃了，仿佛吞噬了陽光，她看到了淡漠。
仿佛過了很久。
她退後數步，帕子掉在地上。女子們上前看向小水仙，他們隻能看到她眼中的詫異與驚愕，她還直直看向那雙眼睛，男子眼中的淡漠刺痛了她的心。
他，絕對會恨她的！
小水仙已經愣住，因為隻有恨才會讓一個人的眼睛是冷冷的淡漠，除了恨，別無其他。
血玫瑰曾經告訴她的。她曾經也看到過這樣的眼睛。
帶著死亡的眼睛！
而今天看到的這雙眼睛，不僅死亡，更是美得虛幻。
她們……此時小水仙有些後悔了。
不是後悔救人，是後悔會再看到這樣的一雙眼睛。
眾人愣住，不明所以。
美婦人看懂了小水仙眼中的意思，眾人會意。
郭襄啊了一聲，不敢相信看向那雙眼睛。一雙她一眼便已膽戰心驚的眼睛，更是難以去忘記。
無不愣住，美目圓睜。
比見鬼還詭異。
這雙眼睛，美得獨一無二。
這雙眼睛，絕無僅有，因為美麗，因為淡漠，更因為這雙眼睛即便是半睜半閉，依舊凝聚著活著的屬於死亡的焦距。
眾美人已然失聲。
然，也有沒有失聲的，晨起的鳥兒落在花園邊的池塘旁，飛快搖頭好像清了清喉嚨，開始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眾美人方才陸續轉醒。
四大美人心中生起了不舒服之意，為什麽這麽醜陋的男人會有如此美輪美奐的眼睛，美過她們在場的所有女子。
眸色中已然從嫌棄變成了嫉妒。
冷歡道：“這男子古怪至極，還是放出穀外！”
美婦人道：“堅固的衣服，奇怪的人，他有什麽目的？”
冷歡道：“我隻知道一件事，他留下來對香香穀必然有害無益。”
美婦人點頭，小水仙看向她們，微微遲疑，還是道：“等他醒了再說吧，各位姐姐，好不好？”
冷歡看向執意的小水仙，眸色微冷，並未說話。
小水仙也看著她。
美婦人道：“好了好了，就暫時留下來吧，把他扔進河裏洗幹淨，腦袋露出來就行，你們誰去？”
眾人遲疑，小水仙不語。
美婦人又道：“你們是害怕他的眼睛？還是害怕他的臉？”
冷歡搖頭。小水仙與郭襄也有些遲疑了。
四大美人想笑了笑，姬美人突然上前，道：“都不用爭了，交給我便行。”
錯過冷歡、美婦人等人，姬美人一條白帶己將男子卷入其中包圍得嚴嚴實實，直朝花園外清澈河流飛去。
柳美人等不放心，也飛了出去。
眾人又迎了出去。
那雙眼睛，如魔怔一般無時無刻不想起。
可，她們又愣住了。
河畔，女子輕解羅裳，露出大片大片的雪白肌膚，凹凸有致的絕美身材半遮半掩，又因為被河水打濕的緣故，女子的膚色更是秀色可餐，滴水劃過鎖骨更是讓人大飽眼福，女子頭發拖在水麵上，如妖精一般讓人移不開眼。
可，如此絕美的畫麵卻是靜止的，安靜的，甚至有點寒心的。
姬美人刻薄的唇角抿著，眼中並無半絲情欲，她在盯著男子那雙眼睛看。
男子眼睛亦是冷冷的，如剛才無異。
本是旖旎絕美的畫麵，可，卻是透著滲人的心寒。
這麽醜的人居然和諧的融入水中，隻剩下那雙絕世的眸眼。
絕色美人此刻竟成了這雙眼睛的陪襯。
眾人已然窒息，突然明白了姬美人為什麽要這樣做。
“嗬……白長了這麽一雙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