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愛都在這裏了,你的愧也都在這裏了!”


    燼清冷的聲音讓史蒂夫從回憶中清醒了過來,他惱羞成怒的看著對方,沉默許久,才轉過頭去,同時還有一聲仿佛從鼻腔裏硬擠出來的詢問響起:“你究竟想做什麽?”


    “被打擊了?”


    “不再是剛才那副激昂的樣子了?”


    “準備正視現實而不是藏在‘偉大’身後自欺欺人了?”


    踱著步子走到屍丘的旁邊,燼的每一句反問都像是毒蛇的獠牙一樣紮在了對方最為軟弱的地方。


    “這是好事,說明了你還有最起碼的良知。”


    藝術家似乎在表達讚許,但配上他那一瘸一拐的踱步方式,看起來更像是一種嘲諷。


    “我第一天知道,原來我是一個十惡不赦的人!”


    史蒂夫的嘴角扯出一個不屑的冷笑,眼神中滿是對燼這種“上不了台麵的小手段”的鄙夷。


    他確實對某些不盡人意的過往心懷愧疚,但這並不是對方能借助這些打倒自己現有堅持的理由。


    身為“美國隊長”、奠基“超級英雄”一詞的老古董,他經曆過太多了。


    也正是因為經曆的多,他更加堅強,也更加明白自己應該做什麽。


    “十惡不赦?”


    燼的腔調又恢複了古典,音調轉承中還帶有些許詠唱詩篇的賣弄式做派:“或許吧,這要看你自己是如何認知的了。”


    “需要更正的是,”燼豎起食指,對著周圍指指點點:“這是你的內心世界,這裏的一切都是你自己的所思所念。”


    “我唯一做過的,就是給你構建了一個表演的舞台,讓充當背景的幕布與景致變得更加色彩鮮活、驚心動魄!”


    “至於如何使用這片舞台,給予觀眾的是自我救贖還是黑色謊言,都來源於你自己的表演!”


    說完,燼打了個響指。


    一束清冷的燈光從溶洞頂端的莫名位置垂直的照映下來,正好把史蒂夫籠罩在了裏麵。


    “你覺得我會像提線木偶一樣任你擺布?”


    史蒂夫反問道,此時的他已經逐漸從剛才那種宛若被回憶掌控的狀態中脫離了出來,雖然胸口處仍被莫名的情緒憋堵著,但還是回複了往日的堅強。


    “我從不覺得和我同樣站在舞台之上的表演者是我手中的木偶,雖然我隻要拉拽手中的絲線,他們就會翩翩起舞!”


    藝術家站在豎直的燈光照映不到的昏暗中,向對方展示了十根靈活修長的手指,如同帷幕後的木偶戲藝人要開始操縱舞台上的木偶進行表演。


    “你一直這麽自以為是?”


    詰問的同時,史蒂夫用餘光打量著溶洞內的布局,希望離開的路。


    外麵的戰鬥尚在繼續,他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和一個瘋子在這兒辯論是非。


    “藝術家本該自信滿滿!”


    “藝術家?”


    史蒂夫搖搖頭,似乎連反駁的心情都欠奉:“真不知道,一個雙手沾滿血腥的惡魔,是哪來的自信以‘藝術家’的名頭自居的!”


    “才華,”燼微微欠身,宛若給銅表方案上釘刻教條的執務官般篤定的強調道:“無與倫比的才華!”


    “……”


    史蒂夫被對方的回答噎住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不,比起藝術家,我更覺得你像一個戴著麵具的宮廷小醜,自以為是的做作是那麽的可笑與令人作嘔!”


    “反諷也是藝術的一種!”


    燼不疾不徐的回道,沒有因為史蒂夫的嘲諷而表現出絲毫的惱怒,依舊風姿卓卓、氣度翩翩。


    和某個三言兩語就能讓人的好心情毀於一旦的粗魯女人來說,咬牙切齒的發泄憤怒的史蒂夫先生需要學習的東西還很多。


    “每個人都有麵具,我不過是自製了一副;每個人都是小醜,我隻是癲狂了些許!”


    說完似辯解似總結的話語,燼看向被麵罩蒙住了大半個臉的史蒂夫,輕笑道:“你同樣也有麵具,無論是帶著臉罩還是摘下它。”


    “麵具下同樣藏匿著姑且可以稱之為‘罪惡’的、你妄圖掩蓋卻一直存在的東西,你並不像你想象的那麽高尚,史蒂夫先生,起碼站在這座屍骸堆砌著的山丘前的你,沒有這個資格!”


    “他們是為我犧牲的,不是為你!”


    史蒂夫指了指燼背對著的山丘,語氣堅定的說道:“我比你這個瘋子更了解他們,我有愧、有罪,且從不否認這點!”


    “但是你,卡達?燼先生,你沒有資格站在這些偉大人的屍骸麵前以苦主的口吻來責備、審判、乃至讓我贖罪!”


    “我從神盾局給的資料中看過你的檔案,‘戲命師’,你並不高貴,所以少表現出那副臨塵天使審判事件的姿態!”


    “啪——啪——啪——”


    燼拍著掌,對史蒂夫的話給予了讚賞。


    他確實很滿意,這種配戲的角色才叫專業,要是換了那位執法官小姐來,燼毫不懷疑哈姆雷特般的歌劇能讓她拐到母豬養護的畫風上去。


    是的,她有那種天賦和實力,藝術家先生在麵對她時已經有所清醒並學會了“向現實妥協”。


    “曼妙絕倫般的冠冕堂皇的言辭,如果你能再學習一些宮廷腔調、注意一下自己的語速和發音就更完美了!”


    收斂了思緒,燼開口繼續引導著劇情的走向。


    “你……”


    “與我無關,”藝術家擺擺手,再次強調道:“我並不想讓癡愚的你馬上就明白‘美’是多麽動人心斐,也不打算欣賞你跪伏在屍丘前的潸然淚下,所以,這次的演出由你領銜,而我隻是一個構建舞台的工作人員。”


    “如果我不演呢?”


    沒找到離開途徑的史蒂夫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在燼的身上,嘴上敷衍般的與其虛與委蛇。


    “你還是沒明白!”


    燼搖頭,正仿佛麵對一塊坑窪遍布的朽木:“這是你的內心世界,‘演出’隻是一種形象的表述方式,你要做得一直都很簡單,不過就是給自己一個交代而已。”


    “我不需要交代,”史蒂夫斬釘截鐵的說道:“而且我也不相信我自己會軟弱到這種地步,尤其是在‘他們’的麵前!”


    “不,你需要!”


    燼的語氣陡然變冷,讓史蒂夫的心髒猛地揪緊。


    “你比我還了解自己?”


    沒有讓那莫名出現的慌亂影響到自己的史蒂夫出言嘲諷,看向對方的眼神一如在張望蹩腳的小醜。


    “往那兒看,那是一切的根源。”


    燼側身攤手,將史蒂夫的視線再度引導了山丘上麵,然後唇齒微張,好似無處不在的曲折音調彌散在整座溶洞當中:


    “你不懂事,有苦衷,有不得不那麽做的理由……”


    “可是你再無辜,你比得上無知無識的嬰孩嗎?”


    “他們有自己的利益訴求,自作自受,對你的付出是別有用心的,是強加給你的,是你所不需要的……”


    “但他們的付出再肮髒、再無用、再令人作嘔,能比得上這滿山丘的隻能用以吸引蛆蟲、沒有絲毫其他價值的屍骸碎片嗎?”


    “你看著嬰兒在屍丘上爬上爬下,想得是什麽?”


    “當這兩方麵、你用來欺騙自己的理由,各自走向你所希望的極限之後,就是你麵前這副驚心動魄的‘美’!”


    “現在,隊長先生,英雄先生,救世主先生!”


    “你看著那兒,然後問問你自己的心……”


    “你真的隻是應該愧疚嗎?”


    “你真的無辜嗎?”


    “你真的不該贖罪嗎?”


    “你真的不該撥開你那層‘高尚的’、‘人道主義’的外皮去懺悔你內裏的、麵具下的肮髒嗎?”


    “你真的不該去死嗎?”


    “你不在,世界依舊美好;少了你,太陽照常升起!”


    “當你把自己標榜成為世界不可缺少的一員之際,你告訴我,你看著他們滴血的、腐爛的、破碎不堪的屍骸告訴我,你真的不是為了逃避,為了給自己的軟弱找一個堅強的外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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