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上!”王伏順緊了腳步在後麵追,明帝一陣急行往前麵趕,後麵的小太監們也是慌慌張張的跟著小跑。誰知道“撲通”一聲,王伏順不小心踩滑,登時摔了個四腳朝天,明帝聽得聲響回頭一看,忍俊不禁笑道:“一把老骨頭,別把你的殼也給摔碎了。”


    見明帝取笑自己,王伏順忙爬起來陪笑道:“隻要皇上高興,奴才這把老骨頭摔碎了也是值得。”旁邊的小太監早跑上來扶他,又替他撣了撣灰。


    “哼!”明帝冷冷一笑,又道:“你也不用哄朕開心。今天你也看見了,這些飯桶每日受著朝廷的俸祿,辦的都是些什麽事?朕的大好江山都叫他們給敗壞了!”王伏順不敢插話,隻是幹笑了幾聲。


    “慶都曆來都是富足之地,朝廷裏一半的開支都來自慶都及附近三州的供給。都眼見那是塊肥肉了,底下那些混賬們就明目張膽的中飽私囊,沒有朕的旨意竟然敢私立稅目,還成日跑到朕麵前哭窮!”明帝一拳砸在古樹上,震的幾片樹葉飄落下來,越說越是激動,“朕若不是收到孔希詔的萬言折,不知還要被蒙在鼓裏多長時間!他們哪裏有把朕這個天子放在眼裏,儼然自己就是土皇帝了!”


    高高的積年古樹下落著大團的濃蔭,王伏順仍怕曬到明帝,趕緊招手讓小太監支起華蓋,方才小心回道:“既然皇上已經知道實情,孔希詔又是個清正廉明的人,何不把事情交給他,一律查清楚再做懲治?”


    明帝悵然一歎,道:“不行,孔希詔現在隻是個正五品的刺史。慶都除了漢安王鎮守以外,幾州刺史與朝中幾位大員關係密切,以孔希詔一人之力能,夠上這本萬言折已經難能可貴,朕不能讓他以身涉險。”說著頓了一下,想了想又道:“曆來貪汙之事都涉眾甚廣,況且此次虧空整整二百多萬兩銀子,不知道上上下下牽連了多少人,稍微不慎就怕是一場政局不安的紛爭。現在青州那邊也啃不下來,隻好先放在一邊,朕要先把這眼皮底下的禍害給除了!”他一番侃侃而談,王伏順也隻好沉默了下來。


    “朕,要親自去查!!”良久,明帝堅定的說了這麽一句。


    王伏順吃驚不小,忙道:“皇上,微服出訪可是件大事,還是派幾個妥當的人奉旨去查好了。再者說了,如今煩心的也不隻慶都一事,外頭到底不比皇宮裏頭妥當,這一來二去更是顛簸不小。”


    “若隻顧貪圖享樂,還能成什麽大業?近年正是要用兵的時候,要是國庫都讓他們給敗壞了,拿什麽去分發軍餉,籌備糧草,還有一大攤子等著用錢的地方,難道就天天聽他們跟朕哭窮完事麽?”明帝倚著樹幹緩了口氣,朝後麵傳話道:“去把孫恪靖給朕找來。”


    “光讓孫恪靖領著禦林軍還不夠,再把郭宇亮帶上左右驍騎衛,另外傳旨讓漢安王接應一下。隻是宸妃… …”明帝突然想到慕毓芫,她的身份太特殊,若是單獨留在宮中必定會生風波。


    王伏順琢磨了片刻,回道:“依老奴之見有些不妥,萬一外頭知道消息,把宸妃娘娘牽扯進去,隻怕皇後也是震懾不住。”


    一句話說到點子上,明帝頷首道:“若是單獨留她下來,後麵的那群娘娘們,隻怕要鬧翻天去。你方才所說,更是懸之又懸,很不妥,朕要帶她一起出去。”


    明帝的話,若是讓政觀閣的官員聽見,隻怕更是要鬧翻天去。一群朝廷要員正在爭執的熱鬧,尚書董崇德本就體寬怕熱,偏偏窗外的夏蟬尖叫個沒完,因此皺眉道:“來人,把那些煩人的東西粘下來。”


    台階下頓時跑來一群小太監,都拿著竹竿跳上跳下,要去粘樹上的夏蟬。高鴻中伸頭朝窗外看了看,轉身回來笑道:“董大人,咱們還是先別議論什麽青州,什麽慶都的事了。”


    董崇德嫌小太監打扇不夠用力,喝道:“沒吃飯呢?!”


    高鴻中一把推開小太監,自己奪過扇子俯身打起扇來,“董大人,有件事情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罷,說罷,又沒外人在這裏。”董崇德知道他喜歡賣賣關子,這高鴻中本來就是自己的門生,為人心性再了解不過。


    高鴻中自然等的就是這句話,於是接著說道:“前不久,聽說後宮裏頭出了件大事… …”他這麽一說,大家都知道是熹妃禁足的事。


    董崇德有些不悅,擺手道:“小女生性頑劣、脾氣焦躁,頂撞了皇上才會如此,這又有什麽可說的。”


    高鴻中“嘿嘿”一笑,放低了聲音說道:“聽說緣由是為了宮裏頭一個娘娘,若說皇上家有個鍋碗瓢盆磕了碰了,原本也算是平常。隻是,這位娘娘卻不是一般女子,仿佛聽說是… …”


    眾人聽到一半,都好奇地問道:“到底是誰?”


    董崇德見他說的古怪,也忙說道:“你就好好地說句完整的話,到底是誰?”


    “我也不敢妄自揣測,說了出來大家不要驚嚇才是。”眾人越發聽住了,高鴻中接著說道:“那一日在啟元殿驚鴻一瞥,現在仍覺得十分震簌,那宸妃娘娘的容貌,竟然同原先的同暉皇後一模一樣。”


    眾人都驚駭不已,忙問道:“別是你看到美人就眼花了罷?”


    高鴻中不屑的一笑,“若說這後宮裏頭,哪個娘娘不是美人?先頭那位皇後諸位大多見過,象她那樣的美人豈能是常有的?你們若是當我胡謅,大可叫諸位的夫人去驗證一下。”


    “宸妃,宸妃娘娘… …”董崇德喃喃自語,轉而一掌拍在黃實木桌上,震怒道:“荒謬!簡直是荒謬!!那慕氏乃先帝的皇後,怎能再次入宮冊為妃嬪?這等天大的笑話若傳出去,天下人將何以看待皇上?”


    高鴻中見他動怒,接著說道:“董大人,此事可不單是後宮裏頭添個娘娘。慕氏若得了寵,讓天下人笑話不說,隻怕東邊也是要趁機起事,咱們可不得不防啊。”這話正中董崇德的心坎,況且自己那個女兒品貌平常,又性格驕矜,是萬萬爭不過這位前皇後的,於公於私都是一件心頭大患。


    “這件事當真做的機密,咱們也是現在才知道消息。”高鴻中走到眾人中間,指了指東邊,“估計那邊也差不多。凡事還是要搶占先機才是,慕氏一旦誕育子女就更難以撼動了。”仿似水井裏頭扔了塊烙鐵,眾人頓時嘩然,皆紛紛議論起來。


    “政觀閣的人知道了?”


    慕毓藻平聲問了一句,依舊半躺在太師椅上,說話時並不睜眼,仿佛正在享受樹蔭帶來的涼爽,十分悠然愜意。


    來者神色恭謹,回道:“是,隻怕他們要對娘娘不利。”


    “哼,一群張狂小人!”雲琅抱劍立在側邊,唇角弧線勾勒出不屑輕笑,清風撩起玉色長袍,愈發顯得少年身姿宛若芝蘭玉樹。


    “你先下去罷。”慕毓藻揮退來者,起身笑看了看雲琅,“那你就跟著去,皇上他們走明線,你走小路,有狀況的時候再出現。”


    “江湖的規矩,我自然是知道的。”


    慕毓藻又笑了笑,“你那三腳貓的功夫,我原是不放心。隻是你姐姐在其中,讓別人去更不妥當,也隻好信你一次。此次去慶都,自己要事事小心,沒要緊的事,不要去見你姐姐。”


    雲琅劍眉一挑,頗有些懶洋洋,“二哥,你隻消把金合歡刀給我。”


    “不到萬不得已,不必用雙刀去聯絡慶都的人。”慕毓藻轉身走向太師椅,自其下取出一個錦盒,內中躺著兩把形狀相似的彎刀,“這刀隻是信物,事關機密,一用便是要啟動外省暗人,你需慎之。”


    雲琅拿起一把白玉刀柄的,抽開銀質纏花嵌綠鬆石的刀鞘,精美得有些花哨,甚至連刀柄都嵌了金枝,“這刀也隻能做做擺設,都快趕上姑娘的簪頭了。”說著順手向上一揮,誰知竟宛如切豆腐一般,那彎刀瞬間劃過樹枝,“嗖”的一聲,半幅樹枝嘩然掉了下來,幾乎沒砸在他身上。


    “哈哈,這刀可不是繡花枕頭,倒是你… …”慕毓藻忍不住取笑起來,又將水晶刀柄的那把拿起,對著陽光眯著眼睛,“這兩把金合歡刀,乃是慕家世代相傳之物,可調動的人有限,但都是有用之人。”


    雲琅認真地看了看合歡刀,眸中頗有些驚喜,“想不到竟然是削鐵如泥,我倒舍不得了。”左手將刀鞘用力一彈,刀鞘淩空飛起,在落下的一瞬間,已準確無誤的套在了合歡刀上。


    “皇上這次出行,除了孫恪靖、郭宇亮兩名武將,還帶了十六衛精兵鐵騎,再加上漢安王的接應也算妥當。”慕毓藻頓色一笑,冷聲說道:“咱們要防的,是那些暗地裏的小人,保護你姐姐安全為上。”


    二人正說著話,隻見一名婀娜多姿的女子走了過來,“雲少爺也在這裏?”說完又朝慕毓藻撒嬌,整個人都快貼了上去,“昨天在綴錦樓看上一套首飾,那玉佩成色當真難得,綠得… …”


    慕毓藻瞥了一眼雲琅,打斷那女子道:“去賬房上領銀子,回來記我帳上。”


    那女子喜不自禁,更是嬌聲軟笑,“那妾身這就去把它買回來,晚間配上前幾日做的新衣服,再給你瞧瞧!”說完福了一福,提著裙角就扭了出去。


    “二哥,你養這麽多女人,也不嫌聒噪的慌?”雲琅甚是不耐煩,看著那精巧的合歡那合歡刀,又抽出來擺弄,“每天都有這等閑情,多少正經的大事都做完了。”


    “養一個女人,跟十個女人有什麽分別,不過是多花點銀子罷了。”慕毓藻躺在太師椅上輕輕晃悠,揉了揉太陽穴,“你還不趕緊去?辦完事就早點回來,路上別被姑娘耽誤了。”


    “我可不是你!”雲琅驚鴻一躍跳上牆頭,又撂下一句,“你且等我回來,定叫你刮目相看。”就聽花牆那邊有人大叫了一聲,一個仆婦慌慌張張跑過來,“剛才那個是雲少爺罷?怎麽好好的有門不走,翻到牆上去做什麽。”


    有風乍起,吹得幾片樹葉飄下來,慕毓藻笑著撣了撣,“沒事,小孩子胡鬧,你們都下去罷。”說罷,繼續合眼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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