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雲琅重傷?!”明帝踏步上前抓住報信軍士的衣襟,眉宇間盡是噴薄欲出的殺氣,“到底是怎麽回事?老老實實給朕說清楚!!”


    “回皇上的話,並,並無大礙……”那軍士情急之中趕緊報句平安,捂住胸口稍稍退後,“前月一場苦戰激烈異常,雲將軍因為深入敵後被梁軍包圍,幸喜有慕將軍和鳳大人兩路相援,最後總算險勝。”


    “險勝?唔,那就好……”明帝喃喃自語,仿佛覺得方才人名中有個陌生的,抬眼問道:“你方才說什麽鳳大人,朕怎麽不知道?”


    “鳳大人是慕大將軍親點的,若論行軍策略和武藝功夫,不是末將妄言,比起雲將軍還要更勝一籌。”那軍士麵上頗有一絲得意,說著咧嘴一笑,“不過這也不奇怪,鳳大人原本就是雲將軍的師兄,別說我們底下這些人,便是慕大將軍和雲將軍也是讚不絕口。”


    “噢?”明帝心思飛轉,雲琅雖然武藝將才都是上好的種子,終究還是年輕經驗不足,看軍士臉上仰慕之情便知所言非虛,如此說來竟然平添一員大將,因此笑道:“聽你說來,這鳳大人竟然是員猛將,朕也忍不住想要早些見一下。”


    “回皇上的話,鳳大人正在收拾青州殘局,估計稍候就回來述職。因為還未麵聖朝見,因此也沒有封職,如此隻掛著參軍謀略的閑職而已。”


    明帝點點頭,神態已恢複平日的波瀾不驚,“那好,你再把詳細情況說說。”


    “末將也不是很清楚,當時----”那軍士鎖著眉頭,恨恨道:“雲將軍身邊有位沐姑娘,事後才知道那女子乃是霍連人。當時雲將軍為救她而身陷敵軍中,誰知道那女子竟然以匕首行刺,雲將軍不曾防備,被她一刀刺中……”


    “什麽?!”明帝剛坐下複又站起來,怒道:“什麽樣的天姿國色,竟然讓雲琅如此昏頭,後來怎麽樣了?”


    “後來,郭參將和鳳大人於亂馬之中殺進來相救,最後----”那軍士忍不住浮現悲痛,咬牙道:“最後郭參將戰死於亂箭之中,屍首還是後來收拾戰場才勉強找回。”


    “什麽叫勉強找回?”那軍士隻是咬牙不答,明帝恍然頓悟過來,千軍萬馬踐踏之下還能有全屍麽?如此說來,那虎牙少年竟然枉死在沙場,他可是縉國老夫人最寵愛的幼孫,叫自己如何向郭家交待?然而這一切,竟然是霍連人用一名女子換來的,未免太便宜了!


    “皇上,已經沒事了。”王伏順見皇帝臉色鐵青,勸道:“青州到底還是勝的,雲將軍不也好好的活著,另外----”


    “一路辛苦,先退下罷。”明帝對那軍士揮袖,領著王伏順走進內殿才問道:“有什麽話就說,別吞吞吐吐的惹朕不高興。”


    王伏順低頭斟酌一番,“既然青州另有大將擔待著,皇上也不必太過心焦,依老奴的卑微見識,此事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好事?”明帝微微驚奇,冷笑道:“朕倒要看你吹出什麽花樣來。”


    王伏順的微笑頗有深意,近身道:“素聞雲琅和郭宇亮交情甚篤,既然郭宇亮舍身替之一死,雲琅必定對那女子恨之入骨,今後也就斷掉別的念想。”


    “你是說敏珊?”


    “正是。”王伏順悄聲道:“樂楹公主是皇上最疼愛的妹妹,她對雲琅一片癡心,皇上豈有不知道的?雲琅年輕難免犯錯,隻要皇上和宸妃娘娘好生教導著,今後自然明白懂事,曆練幾年就可替皇上分憂。另外樂楹公主終身也有所托,皇上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呢?”


    明帝將他的話細細品味著,不論那位鳳將軍如何驍勇威猛,終究還是雲琅更能讓自己放心些,隻要他對朝廷忠心不二,偶有過失又何苦再去追究?況且還有宸妃和樂楹公主夾雜在中間,身後還有雲、慕兩家以及朝堂舊臣,盤根錯節的關係。當初執意要雲琅統領青州半數兵馬,朝中大臣為此爭執不休,暗裏多少人等著他出錯,此時處罰他不是自己打嘴麽?


    “此事不宜宣揚出去,對外仍舊隻稱青州大捷。”明帝終於做下決定,補道:“另外雲琅身先士卒、驍勇善戰,朕要好好的嘉獎他,就讓樂楹公主下嫁慕家罷。”


    “是,”王伏順笑眯眯彎腰,“老奴給皇上和公主道喜了。”


    明帝豁然想起什麽似的,消散的殺氣重新凝聚回來,轉身問道:“方才那人呢?青州回來的隻他一人吧。”王伏順唇角笑意平和,回道:“不勞皇上擔心,老奴早讓人領下去安排妥當,絕不會有半句妄言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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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道寒光!雲琅兀自一笑,那道寒光不是不能避開。以自己的身手,便是再危險些也可於千軍萬馬中從容,隻是不相信,不相信她會真的會親手殺了自己!雪白錚亮的鋒芒猛地正中胸口,心也就跟著碎裂飛散,仿佛生生被巨大的力量擊穿出空洞,再也填補不回來。


    “雲琅小心!!”郭宇亮飛身過來將自己拉開,那抹熟悉的嬌弱藍色已被人救走,立於對麵的主將大手一揮,數千支藏於暗處的飛箭如蝗蟲飛來,眼睜睜看著掩護自己的少年變成刺蝟倒下。


    “雲琅……”郭宇亮氣若遊絲,鮮血已經紅透了身上的戰袍,想要翻動姿勢看看身下的人都已不能夠,“回去轉告我的家人,說我……,辜負了他們的期望,沒能建功立業……”


    自己想要翻身起來,卻被郭宇亮用最後的力氣止道:“不要動… …,鳳師兄就快要趕過來,等他……”已經沒有力氣再說下去,聲音越來越小,“敏珊她太任性,你替我好好照顧她……”


    “宇亮!!”殺意陡然勃聚蹦出,滿天的怒氣讓自己殺紅了眼,一路向前竟然衝入敵軍腹部,身上不知道裂出多少口子,漸漸被飛濺紅霧遮迷雙眼,震耳欲聾的廝殺聲、驚喊聲也不那麽分明,但畢竟不比江湖較量,一個人武功再好也不可能抵擋千軍。幾近絕望之時,師兄仿佛是從天而降一般,利劍斬斷鋪天而來的箭雨,且戰且退才將自己從死神身邊拉回來。


    可是,如何去麵對枉死的同袍?手中拽著郭宇亮遺留下的血荷包,隻身策馬自青州向京城狂奔,唯有皇宮中那簇永存的溫暖才可安撫自己。一路上不吃不喝的飛奔,馬兒早累死在京城之外,顧不上周身傷口迸裂和宮人們的驚呼,終於倒在椒香殿冰冷生硬的青金鏡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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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公主慢點!”樂楹公主顧不上身後宮人的叫喚,心急如焚趕到慕府,不待下人行禮便抓著人急急問道:“雲琅在哪裏?他在哪裏?”小丫頭被拽的直哆嗦,慌忙領著她往雲琅的臥房奔去。


    今晨聽說雲琅私自回來,樂楹公主還沒來得及高興,接著就聽說他身受重傷,她自來嬌生慣養著長大,聽得重傷二字便以為是要死,嚇得連哭都忘記了。走之前鳳翼說雲琅必定會回來尋自己,卻不想是這麽個狀況,一陣風似的趕了過來。


    “雲琅!”樂楹公主脫口而出,映入眼簾的少年已經收拾幹淨,隻是神色卻是自己從未看到過的憔悴,方才全憑一股勇氣闖進來,此時卻不知道說什麽才好,“雲琅,你沒事吧?我----”雲琅恍若未聞,隻是怔怔看著頂上的房梁,床榻邊的米粥滾出濃濃的香氣,側旁侍女拿著勺子不知如何是好。


    樂楹公主走上前接過勺子,緊張說道:“你下去,我來喂他就好。”從來都是別人服侍她,頭次服侍別人卻是難為,當中勺出便要喂,侍女慌道:“公主小心,那粥是剛熬出來的,小心燙著雲少爺。”


    “知道了。”樂楹公主把臉紅了紅,想起自己生病時候奶娘吹湯藥的樣子,小心翼翼將勺子的米粥吹涼,遞過去道:“不燙了。”隻聽“啪”的一聲,碗勺都被雲琅推掉在地,滾燙米粥燒得她“啊呀”叫出聲來,公主府的宮人慌忙上前收拾,幕府侍女更是嚇得不輕,哆哆嗦嗦把碎碗勺打掃出去。


    雲琅連看都沒有看,冷淡道:“拿走。”


    “我也是擔心你,為你好啊。”樂楹公主撐不住滾出淚來,方想轉身離開,卻被一雙溫柔的柔荑覆蓋住雙肩,周圍的人都跪地叩道:“恭請宸妃娘娘金安!”


    慕毓芫安撫樂楹公主坐在旁邊,自己走到床榻前柔聲勸道:“別跟公主發脾氣,有什麽跟姐姐說,在家裏養好傷再回去。”


    雲琅臉上泛出痛苦神色,“姐姐,我對不起宇亮……”


    慕毓芫也是歎氣,沉默片刻方道:“他既然因救你而死,你就更應該明白自己背負的責任,好好養傷回到戰場,才算是對得起宇亮。”


    雲琅默然,顫聲道:“是……”


    屋子裏便陷入靜水般的沉默,慕毓芫看了看旁邊抽噎的樂楹公主,半是委屈,半是焦急,再看雲琅情緒也是起伏不定,因此歎道:“敏珊,快別哭了。雲琅身上有傷,再者郭宇亮亡故……”


    “宇亮死了?”樂楹公主一驚,倒是止住了哭聲,“他不是受傷?他沒有回來?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快告訴我!”


    慕毓芫簡略說了一遍,跳過沐以藍不提,又道:“你們自幼一塊兒長大,要是心裏難過……”頓了頓,稍緩氣息,“雲琅心裏很內疚,現在狀態不大好,也不知郭家那邊怎麽傷心呢。”


    “宇亮……”樂楹公主有些發怔,失去素日任性。


    慕毓芫惦記著雲琅的傷,又擔心郭家那邊情況,因此便想喚人進來照料著,卻見吳連貴急急忙忙趕進來,不由蹙眉道:“什麽事?進來說話。”


    吳連貴略微行禮,附在她耳邊低聲道:“娘娘,宮中突然有急事,召駕速回!”


    聽他語氣緊迫不比尋常,慕毓芫十分吃驚,忙起身對樂楹公主道:“敏珊,我不便多在宮外呆著,現有要緊事回去,你自己照顧好自己。”卻來不及細說,隻握了握她的手,便領著吳連貴匆忙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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