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韓密的人馬阻擊及時,公主等人很快便順利趕到慶都,當夜由漢安王安排,在王府內修整了一宿。次日啟程時,公主返京的消息已經傳開。諸地官員很快風聞,沿路皆派出大隊儀仗迎接,倒成了一件敲鑼打鼓的盛事。夏烈王縱使千般不情願,也不好率先和朝廷公然作對,況且漢安王早就有所準備,兩藩交界處已壓下數萬精兵待陣,審時度勢之下,隻好命自己的人馬退回穎川。


    與此同時,朝廷另有旨意飛速傳到涿郡。駐守此地的乃是萱嬪之兄葉成勉,因涿郡境內有天險博曲水,閩東王不放心外姓人,故而將旗下水師交由長子調管。使臣沿江乘船來到涿郡,宣讀皇帝旨意,說是萱嬪孕後多憂、常思家人,帝心甚為焦急,故而宣召葉氏親眷入京侍奉。


    因閩東王所轄封地最大,涿郡地處偏遠,故而葉成勉的家眷姬妾皆在,一雙兒女也於此處長大。萱嬪還未出閣時,常為避長輩念叨而住於涿郡,於長嫂交情甚好,此番更有親筆書信相邀入京。葉成勉知道妹妹聖眷甚隆,兼之擔心外甥,趕忙吩咐妻子收拾行裝,誰知道幼子卻不舍母親離去,不免哭哭啼啼起來。


    那使臣見葉成勉為難,便勸說道:“皇上整日擔心萱嬪娘娘,望夫人能夠早日前去照顧,護的小皇子順利誕育。隻是因此讓夫人和小世子分離,未免有些不通情理,既然小世子舍不得夫人,何不隨同入京見識一番?也不過半年時間,便回來了。”


    葉成勉素來疼愛幼妹,更兼萱嬪信中言辭迫切、濃思悱惻,不免覺得使臣的話也有些道理,遂頷首同意。那使臣隻說萱嬪急等著見親人,為免京中牽掛,因此連午飯都等不及,便匆匆護衛著葉氏母子離去。等到天黑時分,閩東王派人送來加急信箋,才知西邊廣寧王暴卒,葉成勉頓時發覺有些不妥。然而博曲水去往京城方向乃是順流,皇宮的船早已駛出百餘裏,再去追亦是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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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葉氏母子的到來,明帝甚為高興,再加上公主即將抵達京畿,因此心情越發的暢快。不刻便有聖旨傳出,因葉夫人負責照顧萱嬪產育,特予可自由出入宮門,另將西華門外的一所舊府收拾出來,賜給葉氏母子居住。


    如此隆重其事,自然讓後宮嬪妃驚動不小。其中熹妃最是忿忿不平,指責萱嬪恃寵而驕、擾亂宮闈,乃是後宮裏頭一等的狐媚女子。玉粹宮那邊未置可否,明帝先聽得有些不耐煩,因此對慕毓芫抱怨道:“朕在前麵已經焦頭爛額,她還是一味胡鬧,年紀這麽大,性子卻不見有半點長進。你什麽時候得空,去說說她。”


    慕毓芫正在觀望外間的雨絲,似千萬條數不清的水晶珠串,連宮瓦簷口也被清洗的幹淨無塵,回頭笑道:“這種場合讓臣妾去勸說,豈不是更加添亂?誰去都不合適,皇上別太偷懶,還是自個兒辛苦一趟罷。”


    明帝聞言怔了一下,笑道:“嗬,是朕忙糊塗了。”


    慕毓芫緩緩別過頭去,唇角泛起一絲淺淡的笑意,凝神看了會漸漸停下的細雨,朝廊上宮人吩咐道:“今兒的午膳稍微延後一些,路上雨水泥濘的,公主他們怕是要晚些才到,別做太早讓菜涼了。”


    “給皇上,淑妃娘娘請安。”吳連貴從側殿趕過來,躬身回道:“公主和雲將軍已到宮門外,是不是即刻就宣召來泛秀宮?另外,夏烈王世子該如何安排?”


    “讓世子到書恩殿侯旨,朕過會召見他。”明帝站起身來,上前走到慕毓芫身旁微笑道:“朕去前麵見世子,有些事情需要即刻安頓好。敏珊就先住在你這裏,不用回公主府,你們且說著話,朕很快就回來了。”


    慕毓芫知他有些愧疚,不願立時見到自己的妹妹,遂頷首道:“皇上隻管去忙,敏珊他們一路勞頓,先歇息會也是好的。”


    明帝略微垂了眼簾,頷首道:“有你在,朕很放心。”


    慕毓芫目送著明帝出去,想到那少女時總是任性胡來、嬌憨無忌,如今卻即將為人母的樂楹公主,不由搖頭輕聲歎息。隻是在這男子的天下,女兒家的命運自來都是身不由己,眼下回到京城的她,未來的命運卻依舊叵測難定。


    “皇嫂……”有熟悉而嬌氣的聲音傳來,隻見阿璃攙扶著樂楹公主進門,已經七個多月的身孕頗為臃腫,宮人們趕緊將十香錦繡軟墊鋪好,生怕有一絲閃失。


    慕毓芫在側旁椅子坐下,親手端過早預備好的烏雞紅棗濃湯,微笑道:“一路上勞頓辛苦,先喝口湯暖一會兒再說。”說著往珠簾後麵看了看,卻不見再有人進來,因問道:“雲琅呢?怎麽沒跟你一起進宮?”


    樂楹公主緩緩搖頭,低聲道:“我不想見他,回府上去了。”


    慕毓芫抬眼朝看過去,原先的驕縱傲氣已洗去大半,神情頗有些懨懨,就連說話也顯得有氣無力,隻好點頭道:“也好,咱們可以清淨的說會話。”看著樂楹公主高高隆起的腹部,思緒有些紛亂,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勸慰。


    樂楹公主低著頭大口喝湯,白玉瓷盞裏冒出一團團氤氳的水汽,似冬日裏纏綿不散的朦朧白霧,將她嬌小的臉龐籠罩進去。那蒸騰的水汽似乎太燙人,漸漸熏紅了她的雙眼,眼淚便“啪嗒啪嗒”的掉進湯裏,輕泣道:“在穎川的時候,我整夜整夜都怕的睡不著,不知要熬到何時才會結束。雖然心裏也明白,世子未必是真心看重於我,可是不論虛情假意,卻隻有他肯在身邊陪著我、哄我……”


    慕毓芫握了她的手,默默點頭。


    “後來,我懷上他的孩子……”樂楹公主的目光有些渙散,淚水幾乎將一方絲帕全部浸透,略停頓了片刻,“我自然不想要,可是……,可是我好害怕會疼,會夜夜夢到這個孩子……”她俯首看著自己的肚子,不知所措的顫抖著,“皇嫂……,如今我該怎麽辦?”


    “傻丫頭,別想那麽多了。”慕毓芫隻覺空氣凝重不堪,輕輕歎了口氣,替樂楹公主擦拭著麵上淚痕,柔聲道:“皇上既然興師動眾接你回京,就不會再送你出去。不論怎樣,你都是孩子的母親,他又沒有錯,隻管好好養胎生下來。”


    “真的?真的不用再回穎川?”樂楹公主緊緊抓住她的手,目光中有無限欣喜,然而片刻間又黯淡下來,“可是,雲琅呢?我這個樣子,再也配不上他……”


    “別擔心這個,雲琅若是敢對你不敬,皇嫂第一個不會容他。”想到往後錯綜紛亂的時局,慕毓芫的目光愈加複雜深邃,抬眼看著樂楹公主,認真道:“將來的事還很難預料,誰知道會有什麽變故?你隻管在皇嫂這裏安心靜養,一步步走著再說。”


    樂楹公主低頭思量半日,像是在把話裏含義反複咀嚼,末了歎道:“是啊,今後的事誰又知道?老天便是再逼我,也不能夠了。”


    慕毓芫明白她言有所指,不經意看到其腰間的刻字翠玉佩,淡淡別過目光,“如今的格局還算好,到底你也平安無事回來。要說起來,廣寧王的死倒是成全大家,不然還不知道要拖到何時?皇上等會過來午膳,不如先去換身衣裳,再把臉上灰塵洗一洗,畢竟是一家子團聚的高興事。”


    樂楹公主不以為然,輕笑道:“是麽?或許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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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帝回來時不見雲琅,略微訝異,“雲琅忙什麽去了?家宴都已經預備好,有什麽忙得顧不上吃飯,讓人去傳他進宮……”


    “不用!”樂楹公主突然高聲打斷,在明帝錯愕的目光中緩了緩,將自己的身子放軟和了些,神色冷淡道:“我餓了,想早些吃飯。”


    “還不快去?”慕毓芫朝宮人們揮了揮手,轉身遞了盞茶與明帝,淡聲笑道:“敏珊一路顛簸,早點吃完好去歇息著。反正雲琅還在京中,整天閑著也是無事,隨便哪天得空再見就好,不必急於一時。”


    明帝的目光停駐在樂楹公主臉上,似乎有些解悟過來,回首對慕毓芫笑道:“朕是怕你惦記著自家兄弟,既然你不急,那就改天再說罷。”


    宮人們陸續將菜肴呈上來,大都是樂楹公主素來愛吃的菜式,慕毓芫見她沒什麽胃口,遂盛了碗魚湯過去,“這是新鮮的冬筍燉的鯽魚湯,清淡滋養、不膩人,不想吃東西就喝點湯罷。”


    樂楹公主漫不經心的攪著湯,剛勺了一口送到嘴邊,卻放下銀勺問道:“皇兄事事想的周全,不知把世子安頓在哪?”


    明帝夾了一筷子魚肉與她,小心的挑了挑刺,道:“還能在哪?他是駙馬,當然是住在公主府裏,總不好安排在別的地方罷。”


    “不好!”隻聽“哐當”一聲,樂楹公主手上的勺子掉回碗裏,冷著臉道:“我清清白白的公主府,為什麽要住別人?京城裏不缺上好的地方,皇上隨便指個住處給他,難道不是恩典?反正我不同意,讓他趕緊搬到外麵去。”


    “不要胡鬧了。”明帝有些蹙眉,看著她歎了口氣,正色道:“原本公主都是成婚才賜府邸,當初因你總是纏著朕,章太妃又幫著說話,才特例給你修造公主府。如今駙馬既然在京中,豈能無故住在別處?大臣們知道會如何非議?外省的官員們知道會怎麽想?”


    “非議?”樂楹公主冷笑了一聲,迎麵正對著明帝的目光,冷聲說道:“皇上的旨意有誰敢非議?什麽外省的官員?不如直說是夏烈王好了。”似乎賭了許久的氣,終於找到發作的機會,不屑道:“皇兄怕他領兵造反,對不對?”


    “放肆!”明帝氣得臉色鐵青,甩手將手上的筷子扔在地上,連連點頭道:“好,很好。你果然是已經長大,知道如何頂撞你皇兄了。”


    “皇上----”慕毓芫趕忙扯了扯他,勸道:“敏珊小孩子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苦跟她慪氣呢?再者,敏珊的身子也禁不住,還是少說兩句罷。”


    明帝在她的的目光微頓,稍微消了消氣,伸手去拉樂楹公主道:“好了,坐下來吃點東西,別再耍小性子胡鬧。”


    “我胡鬧?”樂楹公主用力掙開他的手,差點碰翻桌上碗盞,恨聲道:“皇兄性子好,慢慢吃罷。”說著就起身往外走,慌得阿璃趕忙上前攙扶,滿殿宮人誰也不敢上前勸阻,隻有看著她往殿外而去。


    慕毓芫忙朝旁邊遞了個眼色,待吳連貴追出去,方才歎道:“敏珊在外麵受了不少委屈,心裏難免有氣,過些日子也就好了。”明帝既沒點頭也不出聲,一桌子菜肴幾乎沒怎麽動,原本該熱鬧喜氣的家宴,到最後反倒弄得不歡而散。


    是夜,明帝宿於泛秀宮。樂楹公主雖住在偏殿,卻也並不過來說話,遣去的人回來一臉惶恐,支支吾吾回道:“公主……,公主已經睡下了。”明帝聽了也沒說什麽,隻是臉上表情深沉,晚膳後逗著七皇子玩了會,便早早洗漱安歇。


    庭院內月光皎潔如水,窗紗上樹影稀薄淩亂,靜謐中傳來一陣陣“噝噝”之聲,那聲音細而密,,似數條細小春蠶在啃噬著桑葉。慕毓芫側首看了看明帝,寧和的月光勾勒出他疲憊的輪廓,輕聲歎道:“這個時候,隻怕敏珊也沒睡著。”


    明帝伸手摟了她,低語道:“嗯,朕覺得有些冷。”


    慕毓芫握了他的手,往懷裏靠了靠,剛要開口勸慰幾句,卻聽一陣慌張的腳步聲傳來,吳連貴在外急道:“皇上、淑妃娘娘,公主突然肚子疼得厲害,嬤嬤說多半是要早產……”


    “什麽?!”明帝翻身坐起來,胡亂抓了件袍子就跳下榻去,急急忙忙問道:“太醫呢?產婆傳了沒?還愣著做什麽,朕要過去瞧瞧……”慕毓芫也是大吃一驚,趕忙起身穿衣,自己隨意挽了個發髻,顧不上儀容便急急跟出去。


    側殿傳出樂楹公主呼天喊地的聲音,明帝被宮人們擋在產房外麵,不刻便有產婆跑出來,戰戰兢兢回道:“皇,皇上……,公主她是頭一胎,月份也不足,要是有個萬一的話?那該保誰……”


    慕毓芫忙喝斥了一句,急聲道:“這還用問?當然是保公主!”


    明帝神色不動,隻是死死盯著寢閣方向,原本深不可測的雙眸透出一絲寒氣,惡聲道:“公主若有個三長兩短,你們這些人,也全都別活了。”那產婆嚇得抖如篩糠,連連叩頭,後麵的話也說不囫圇,幾乎是半爬著滾了進去。


    底下的宮人也嚇得丟了魂,皇帝口中的“這些人”可是難講的很,於是皆凝神摒氣垂了頭,生怕一個不慎就丟了性命。殿內空氣凝的讓人難受,慕毓芫看著皇帝異常陰冷的神色,加上此刻公主還是生死未卜,也不便多言勸解。隻是人多反而不好,遂朝身後輕輕揮了揮手,吳連貴立時會意,忙領著宮人們退到殿外侯旨。


    遠處宮廊傳來一陣陣更鼓聲,銅漏水滴的聲音也越發清晰,時間卻像是被初冬寒氣所凍結,過得格外的緩慢。“啊……”樂楹公主撕心裂肺的尖叫了一聲,底下便瞬間安靜下來,裏麵腳步聲慌亂匆忙,立時便有人狂奔出來,“皇上,皇上!公主於亥時三刻誕下小世子,母子平安!”


    明帝籲了一口氣,緊握的拳頭終於鬆開,喃喃自語道:“平安,平安就好……”頓了頓,像是突然領悟到什麽似的,厲聲問道:“你方才說什麽?母子平安,公主誕下小世子?”


    “是,是……”小太監忽然有些結巴,不敢抬頭。


    “皇上----”慕毓芫揮退不知所措的宮人,上前道:“公主頭一次生產,自己還是個小孩子,皇上先進去瞧瞧罷。”


    明帝的眼神飄忽不定,似被博山爐內的嫋嫋輕煙兜裹住,逐漸飄散開去,靜默無語站了片刻,頷首道:“嗯,夜深了。朕進去看看敏珊,陪她說幾句話,你先回去睡覺就是,不必等了。”


    “是。”慕毓芫輕聲答應下,出殿時反手剪了門。


    寢閣內已被迅速的收拾幹淨,嬤嬤們都是老人精,最會察言觀色,將瘦小的小世子抱上去給皇帝看了一眼,待點頭便退了出去。樂楹公主靜靜仰臥在床上,臉上還帶著用力掙紮後的紅暈,嘴唇卻有些紫白,看起來更像是生了一場大病。明帝於床前坐下,伸手拂開她額上的濕發,神色恍惚道:“那年冬天……”


    那年十二月初八,是喝臘八粥的日子。


    小公主丟失一個心愛的玩偶,大發脾氣,臘八粥也沒喝完便哭著跑了。英親王素來對妹妹十分嬌慣,知道她的淘氣任性,隻當哭鬧一會就好了。碰巧有要緊客人來到王府,分不開身,便隻吩咐嬤嬤們追出去。


    當時淩妃失寵日長,連成年的英親王都不受皇帝待見,更別說一個無封的公主,嬤嬤們都有些不上心。況且,誰願意去看小孩子的臉色?於是都趁機竄到廂房,待到熱酒熱菜下肚,閑話說笑半日,出來卻發現小公主不見了。嬤嬤們也不著急,隻往素日常去的地方尋去,誰知道挨個找遍也不見人,這才開始慌張起來。


    “混賬,都反天了!”英親王不等嬤嬤們回完,便已勃然大怒,“你們這起狗眼的奴才,在本王的府上都敢懈怠,平日豈不是更加無法無天?!來人,統統拖到庭院裏去打死,一個禍害也別留!”嬤嬤們皆嚇得半死,連求饒都不會說了。


    還好英親王妃上前求情,勸說道:“王爺別太動氣,嬤嬤們都是宮裏的人,有什麽罪名也該回宮去領。眼下還是找敏珊要緊,晚上也沒聽說門上有人出去,想是小孩子貪玩藏起來,應該還在王府上的。”


    英親王去年新婚,卻十分敬服這位王妃,略消了氣,讓嬤嬤們帶著人去尋找,隻說等找到小公主再定罪責。當夜英親王府火把通明,上下人等皆已出動,後來在一個廢棄的書房找到人。小公主自己跌傷了腿,走不動,又害怕,見到英親王便一頭撲過去,抽抽搭搭哭得哽咽難言。


    當夜,小公主突然發起燒來。據王府醫官說,是因為受了驚嚇,再加上冷熱失調所致,倒也不算大病,隻需幾服湯藥就可調理好。英親王放下心來,誰知道小公主卻不肯喝湯藥,直嚷嚷太苦。宮人們服侍半日也不見成效,又不好強灌於她,不免都有些束手無策。最後還是英親王又哄又勸,自己喝兩勺,小公主喝一勺,才勉強把湯藥一勺勺喂完。小公主喝了三天的湯藥,英親王也陪著喝了整三天雙份的,好在隻是消熱的尋常藥物,沒什麽大礙。


    ----那年,殷敏珊六歲。


    “皇兄……”樂楹公主在回憶裏哭出聲,像是要哭盡所有的怨恨和委屈,所有的無奈和不甘,淚水止不住的滾過麵頰,“敏珊沒有忘……,沒有……,可如今,到底是為什麽……”


    “因為,----朕是皇帝。”明帝艱難的吐出這句話,忍住心口的疼痛,垂下眼簾不去看她的淚眸,“皇兄是一國之君,所以隻能以國為先,家為後。”說到此處略微停頓,過了片刻才道:“你若是願意去明白,那就多體諒皇兄一些罷。”


    樂楹公主緩緩合上眼簾,隻是默默流淚。


    夜風中傳來刺耳的響聲,仿佛是枯枝被勁風生生折斷,外殿的窗紗上開始“篤篤”作響,越來越急促,竟然是下大雨了。明帝將刺花錦被提了提,仔細的掖好,用袖子替樂楹公主拭著臉,笑哄道:“都已是做娘的人,還哭?朕晚間仔細想過,世子住別處實在不妥當。況且,人都已經住進去,哪有再搬出來的道理?等明年開春,朕讓人給你修座別院,保證比原先的公主府還要大,還要漂亮……”


    “不……”樂楹公主的雙眸似兩個無光黑洞,淚水也仿佛在突然之間幹涸,緩緩搖頭道:“不要了……,什麽都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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