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這天,天終於晴了,久違的太陽從天邊的山坳裏跳躍出來,照在茫茫白雪的山嶺上,射出千萬道七彩的霞光。


    一大清早,金禪寺的山門便“吱呀”一聲被打開了,方義挑著兩隻水桶去三裏外的碧波泉挑水。


    自打入寺修行以來,方義從早到晚都在忙碌,鏟雪、打掃寺院、清掃大佛殿、劈柴、挑水、念經、打坐……


    盡管每天都很忙,也很累,但方義並不在意,他認為自己幹這些都沒有什麽太大的問題。唯一讓他懸心的一件事是,他遲遲見不到方丈的麵,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見到。都一連好多天了,他就這樣在寺裏打雜,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是金禪寺的弟子。


    子修師父雖然年紀不大,估摸也就三十來歲,卻是一個極其冷麵的家夥。他從來不苟言笑,言辭決絕。對方義除了命令還是命令,都不曾說過一句溫軟的話。不過,金禪寺裏所有的人都認為,子修是寺裏有史以來第一個個頭最高、長得最帥的和尚。


    方義那次在碼頭見識過子修金剛般的力大無比,因此並不敢輕易去惹他生氣,以免子修又會像上次那樣,如同老鷹抓小雞一般,將他給隨手拎在空中。


    方義曾在心中有過無數次的判斷,如果子修果真曾經去過少林寺學武的話,那至少練過十幾年的功夫,要不然功力不會如此深厚。他自己也算是勤學苦練了六年,但在氣力上卻遠遠敵不過子修。


    不過,有時方義仔細一想,又覺得自己是在瞎猜測。世上哪有怎麽巧的事情?偶然遇到一個氣力大的和尚就恰好是少林弟子了?


    寺裏的胖和尚覺文倒是一直對方義很好,每次都是一副慈眉善目的彌勒佛模樣,不論方義對他的態度是好或是壞,他都一直樂嗬嗬的,要麽語重心長地給方義講各種道理,要麽默默地搖頭,一遍遍地重複:“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盡管有朝陽亮閃閃地照在山嶺間,但陽光的溫度卻並不夠高,清晨刺骨的寒風還是讓方義不禁打了好幾個冷顫。


    碧波泉位於金禪寺的南邊,與寺院相隔三裏地左右,是一眼微微發熱的溫泉。金禪寺的和尚們一直都吃這眼泉裏的水。法新方丈如今已經86歲,卻依然精神矍鑠、容光煥發、步態輕盈。很多人都說,這要歸功於碧波泉裏的泉水。


    方義每天要從這碧波泉裏挑六擔水,早晨三擔,黃昏三擔。其他弟子們也會有類似的安排,但時間上是相互錯開的。


    方義得按照子修嚴格的規定來辦這件事:中途不許灑落一滴泉水,否則就要受到懲戒。


    遠遠地聽見了泉水汩汩的流淌聲,方義加快腳步往前趕。


    這時,他忽然看見從左前方的山嶺上走下來一個人。那人提著一隻水桶,正慢慢地朝碧波泉走來。


    方義到了泉邊,很快打滿了兩桶水,但他並沒有立刻挑著擔子走,而是放下扁擔,朝那人跑過去。


    走到近前時,方義才發現,原來從東山嶺上走下來的這個人是周相宇先生,也就是鍾家的家庭教師。


    周先生雖然跟方義並不太熟悉,但也曾在鍾家大宅裏打過幾個照麵,算是認識。


    “周先生,原來是您啊!這一大清早的,您怎麽一個人來打水了?”方義連忙問。


    周先生上下打量了一下方義,笑著說:“你我難道不是一樣的嗎?就許你來打水,卻不許我來打水?”說完,他哈哈大笑起來。


    周相宇今年六十六歲,不僅才高八鬥,還健步如飛。他一直都很注重鍛煉身體,每天都會從西海村出發,然後徒步四五裏,翻越一座山嶺來到碧波泉打水。今天天氣好,因此他來早了些。


    方義出於好意,要幫周先生打水,卻被周先生給婉言拒絕了,“你快挑著擔子回寺院去交差吧,小心子修師父又要拿你的錯了!”


    方義驚訝起來,周先生怎麽會知道他的事情呢?他扭頭看看太陽,的確不能再耽誤了,還要再來兩趟呢。於是他趕緊跑回泉邊,挑著兩桶水急匆匆往寺裏趕。


    走了一段路後,方義忽然想起來什麽,趕緊放下擔子,飛快地轉身又跑回碧波泉,可是卻並不見周先生的人影。奇怪?這才多大一會兒工夫,怎麽人就不見了?


    方義原本是想告訴周先生,走在這樣人跡稀少、山雪厚重的山嶺間,一定要多加小心,以防遇見什麽危險,尤其是要提防他前幾日曾撞見過的那團黑影。


    可是沒想到,周先生這麽快就已經走了。方義隻好又跑回來,繼續挑著擔子往金禪寺趕。


    剛進山門,方義就見滿寺院裏人山人海,喧鬧異常。鍾樓上的鍾聲不絕入耳,鼓樓上的鼓聲也驚天動地。


    方義這才想起來,今天是大年初一,十裏八村的人們都來金禪寺燒香拜佛。而且今天上午還有一場盛大的法會,將由法新方丈親自主持,到時連一向心高氣傲的烏嶺鎮鎮長也會前來參加。


    方義挑著擔子緊趕,很快就來到了寺院後麵門可羅雀的香積廚。幾個火頭僧見方義來了,忙催促說:“方義,你得快些。今天香客特別多,齋堂供飯是平時的好幾倍。看樣子今天寺院和佛殿都不用你打掃了,你就專管挑水和劈柴吧。”


    方義先是心裏竊喜,接著卻又皺起了眉頭,“這是子修師父的吩咐嗎?”


    忽然見剛才那幾個和尚呼啦一下全散開了,轉身溜進了廚房,其中一個用手悄悄指著方義的背後,提醒方義背後有人。


    方義很聰明,猜測此刻站在他身後的人一定是子修師父,便趕緊回轉身,準備向子修問好。可是還沒等他開口,子修師父就先說話了,“沒錯,他們剛才說的,就是我想要說的。”隨後,便一甩袖子走了。


    方義心中莫名地輕鬆起來。要是真拿清掃和挑水劈柴相比,他寧願挑水劈柴,雖然要使出更多的力氣,但更加有趣,不那麽沉悶。


    方義挑著兩隻空桶再次前往碧波泉。可正當他準備跨出山門時,卻冷不丁被人拽住了一隻水桶,讓他無法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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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當方義要發怒時,轉身一看,不覺呆住了!


    原來抓住水桶繩子不讓他走的人,竟是清洲村的哥哥——徐俊。


    隻見徐俊悄聲對方義說:“方義,我們找個地方說幾句話可好?”


    方義雖然一直很討厭徐健,但是對於徐俊,他卻並沒有同樣的想法。徐俊向來寡言少語,也不愛管閑事,更沒有像徐健那樣滿肚子的花花腸子。


    方義點點頭,跟著徐俊來到了寺院外的一處小樹林裏。


    隻見徐俊從口袋裏掏出一封信和一張紅色信箋,遞到了方義麵前,“你們離開以後,清洲村的那所房子就歸我弟了。我在替他收拾屋子的時候,在床頭櫃裏發現了這個。我想一定是你當時忘了拿,所以偷偷藏起來,一直等待機會給你。前幾天聽村裏人說,你來金禪寺出家了,所以我就過來找你。可是來過好幾次,也沒能見到你。”


    方義心中忽然湧起一陣感動,他從徐俊手裏接過那封信和那張信箋,揣進了上衣口袋裏。這封信是來自百家村的,而紅色信箋則是鍾畫的。


    方義抿了抿嘴唇,繼而笑著對徐俊說:“我不是來金禪寺出家的,是來修行的。你們……現在都過得好嗎?”


    徐俊沉默了許久,才說:“也好,也不好……徐健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好些錢,天天花天酒地,還結交了一幫狐朋狗友,常常攪得家裏不得安寧。後來,村長和其他村民們時不時轟趕他出村,不讓他在村子裏瞎鬧騰。”


    方義看著老實憨厚的徐俊,心裏莫名一陣酸楚。過了一會兒,他笑著說:“我會一直在寺裏,你有空的話,就來找我吧。”


    徐俊這才露出了一絲笑容,點點頭說:“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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