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我眼前擺放著三大碗黑糊糊的藥湯,每一碗都散發著純正的中國古藥氣息——“又苦又難聞”。很難想象這份中醫藥湯居然是一個地道的德國人調製出來的,更難想象的是這份藥湯要被我咽下。


    可我左手被金玉牢牢的抓住,右臂被海尋不動聲色的扣住。而在我的眼前,這德醫馬騰用濕抹布堵著鼻子,把一碗藥湯推近了我的嘴巴。


    “你能不能先告訴我,這裏麵是什麽?還有,我喝藥,那你為什麽捂鼻子。”我實在不能相信這是苦口的良藥,因為我從裏麵還瞥到了一根頭發。


    “良藥苦口,兄弟得罪了。”


    接下來,我經曆了人生難以承受的十五分鍾,在這十五分鍾裏,我把自己的意誌力壓榨到了極限,一口一口把三大碗裏的東西喝到了胃裏。


    瞬間整個胃海翻騰起了大海浪,我拚盡了全力才忍住了嘔吐的欲望。畢竟,我可不想把這種痛苦再來一遍。


    可我卻看到了德醫馬騰臉上慌張的神情,我再次壓下了嘔吐的欲望,對他說:“怎麽了?”


    他摸了摸下巴上稀疏的胡茬,說出了我難以忘記的一句話:


    “這催吐藥你都喝了三大碗了,咋一點用都沒有了?”


    “你......”於是我又經曆了讓自己難忘的十五分鍾,十五分鍾,我覺得自己已經把胃海的東西一滴不剩的吐了出來。


    而後我抬頭,看見了德醫馬騰一臉欣慰。說真的,我開始懷疑這家夥是不是敵方派來的臥底,潛伏於此就是為了給我致命一擊。


    “你......”我想說幾句話去辱罵一下這位德國醫生的生母。可他立馬接下了話茬。


    “不用謝我,吐了就好吐了就好,待會動手術要是反胃導致你病症加劇,就是李時珍在世也救不活了。”聽了他的這句話,我默默憋下了心裏的怒火。畢竟我是個審時度勢的人,現在罵了他,別待會動完手術在我身體留下鉗子剪刀。


    “公子,你臉色好多了。”我聽了海尋的話,心想這馬屁也拍的太不是地方了吧。我剛吐完臉色能好嗎?可我隨即感覺到自己胸口的病痛似乎好了一些。


    海尋在一旁接過了話語:“馬騰先生,這藥品還有其他的功效吧?”


    德國醫生點了點頭:“不然呢,這藥可以抑止隨玄黃針植入的蠱,你以為催吐要用這麽貴的藥物,我的藥品儲存都為你浪費的差不多了,都是我珍藏的。“


    我心裏竄過一絲絲暖流,噓了口氣。而後馬騰走到我身邊,蹲下來看著我胸口的傷勢,最後給出了一個結論:


    “可以做,基本百分百把握。”


    我也不知道他說的百分百是真是假,可此刻也隻能順從。


    “兄弟,穩著點。”我目送著自己被放上了籠罩白色紗單的床上,看著馬騰把一種西域的麻醉花碾成粉末,慢慢灑在了我的鼻子間。我感覺自己的意識開始沉淪,一種困意擠上了我的腦海。


    “兄弟,放心,我給你用了這麻醉花,你肯定不會疼的。我要動刀子了。”


    馬騰對金玉揮了揮手,示意她把那柄純銀的小刀從水銀杯子裏拿出來。我看著他把純銀小刀放在燭火上灼燒,對其用意深感不明。


    就在我即將沉入睡夢時,房門被打開。我聽見一些嘈雜的聲響,緊接著,我看見張目白被重重推倒在地上。一個身影就這樣闖入,好似無可阻擋般。


    “這裏在動手術。”海尋一臉警惕。張目白一臉狼狽的爬了起來,我知道他自小習武,可眼下居然完全擋不住闖入的男子。來人身穿蔚藍色的官服,頭戴紅頂圓帽,拿著一根造型怪異的長棍。


    從容顏上來看,我不得不承認這是個帥哥。他皮膚黝黑卻反而深刻了他硬朗的五官。一雙眸子漆黑無比,在他棱廓分明的麵容上點綴出了一幕深邃。


    “誰是富察伊諾?”他的聲音洪亮,字正腔圓。我在想他該不會就是督問使吧,他立馬給出了答複。


    “我是富察家的督問使蘭木璽,誰是富察伊諾?”他的目光掃動在這裏,隨即定格在了我身上。海尋立馬擋在我身前。


    “滾開。”督問使蘭木璽甚至沒有看海尋一眼,用謙遜平和的語氣吐出了一句桀驁至極的話語。


    “你......”海尋還想說話,督問使蘭木璽已經把他推開,冷冷看著我身旁的馬騰。馬騰手上還拿著刀子,此時放下也不是,有所動作也不是。


    “富察伊諾怎麽了?為何會中此軒轅針?”他說。


    “我......我也不知道啊。”馬騰也是嚇了一跳,從我這個角度,已經可以看到馬騰的後背開始汗濕了。


    我實在忍不住了,說出了我心底最想說的話:


    “督問使大哥,能不能先讓我把手術做完。”


    這督問使蘭木璽聽了我的話沒有停手,先是把馬騰推走,繼而蹲下來查看我的傷勢,最後站起來搶過馬騰手上的小刀,怒吼道:


    “你到底是誰,你是救他還是想讓他死?”蘭木璽的聲音很大,讓整個房間裏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可他還沒有結束話語,繼續說道:“軒轅針入胸口,是由內而入,紮入血肉。從外部取得,受刑者必死無疑。你是醫者,難道不知道嗎?你到底是誰?”


    這個時候除了我以外,所有人看馬騰的眼光都變化了。尤其是金玉,她看待馬騰的目光頓時變得奇怪。


    “我......我不知道,我以為......”馬騰瞬間哽咽了聲音,他的眼神忽明忽暗,一下子被所有人圍在了中間。特別是海尋,已經悄悄握緊了長劍。


    “好了好了,事已至此,不知督問使有何法子嗎?”也不知道這個尷尬的氣氛是由何而起,但我胸口還開著口子呢,總得先把我醫治吧。


    “把這醫生帶下去。”蘭木璽對著海尋招手,隨即親自接過了小刀,看樣子是要為我動手術。不是,你剛剛才說由外部取得必死無疑。可你這樣子不就是要從外部取嗎?


    可這蘭木璽隻是看了一眼小刀,隨即就把它丟在一旁。我通過讀他的唇語讀出了他說的兩個字“垃圾”。蘭木璽從自己的外衣夾層裏拿出了一個布袋,把其攤開,隨即一個個銀色的細針展露在眾人眼前。


    “我隻能幫你穩住病症,要治好還得去找禦醫。”蘭木璽從布袋裏拿出一根根細針,逐一紮入我體內。


    我感覺我的意識又開始迷糊,迷糊前我看了一眼馬騰,他的表情內疚,自責,悲傷。而他的這個表情我曾經也看過,是從鏡子裏,從曾經我自己的臉上。或許是一種跨越時間空間的感同身受,在那一瞬間我相信了他。


    海尋已經走了過去,拿起了刀子,用敵視的目光看著馬騰。我用盡力氣說出了話:“別怪馬騰先生。”


    隨即我看到了馬騰眼裏閃過一點光亮,隨即聽到了蘭木璽的嗬責:“勿說話。”


    麻醉花的效力繼續作用在我的身上,我感覺一根根銀針紮在自己身上,痛楚被消磨的同時,意識也慢慢沉入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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