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老四出生的第二天,李成奎先是到媳婦娘家通知了一圈,然後到鎮上買了魚和鬆子,由於一般的小玩意李懷熙看不上眼,所以李成奎請人做了一個精致的箭囊,用來搭配李懷熙的小弩。


    新禮物很對李懷熙的心思,於是那幾天覺得李四也沒那麽礙眼了。大哥李龍轉過年就要參加童試,再過兩年他也要外出求學,即使沒有李四的出生,他也要長大了,父母的懷抱終究不能老屬於他一個人,李懷熙二十幾歲的靈魂時常出來這樣寬慰自己,可是成效甚微,他依然不待見新出生的李四。


    臘月二十,洗三的日子到了。哥仨跟著李成奎在村裏走了一圈,給村裏每戶人家都送了紅蛋,紅蛋是前一天晚上李懷熙和劉全兩個人一起幫著染的,他們倆的手掌全是紅紅的,李懷熙趁機拿出賣身契又讓劉全重新摁了一個手印。


    “我又不跑。”劉全摁完了自己咕噥一句,李懷熙聽見了,又給了他一個爆栗,劉全跑與不跑他都覺得虧。


    李家老四長了點兒肉,至少臉上的褶子平了一點兒,穩婆過來熬了一大鍋的黑乎乎的藥湯子為李四洗浴,一邊洗一邊念叨著‘平平安安’,李懷熙在旁邊看著,覺得小胳膊小腿兒的李四很可怕,一點也不像母嬰畫刊上的嬰兒那麽可愛,他想不出後爹有什麽可樂的,樂得臉上都要像李四那樣長褶子了。


    由於家裏有剛出生的孩子,所以過年的一切程序在李成奎家都被精簡了,小年祭灶的日子糊弄著過去了,掃房日也隻在堂屋的梁上掃了一下,年夜飯雖然在姥姥的努力之下還算豐盛,可幾個男孩盼望的鞭炮沒買多少,怕嚇到每天除了吃就是誰睡的李四。


    去年李懷熙超級愛吃的年糕今年沒空兒做,開春攢下的艾草都送給了李成孝家,李懷熙跟著在大伯家蹭了幾塊,可是狼多肉少,他一點兒也沒吃夠。李懷熙前世成年人的靈魂完全不見了蹤影,他的怨念又開始直線上升,每天變著花樣的在家鬧動靜,嚇得李成奎趕緊到縣城裏買了年糕回來,一家人這才算風平浪靜、雨過天晴。


    正月十五元宵節一大早,李成奎和李成孝趕著牛車進城了,他們不是去采購過節要吃的元宵,而是準備過兩天李四過滿月要用的東西,姥姥在家清洗借來的盤碗,他們家要預備宴請十桌客人,借來的盤子碗加起來有上千件!


    李懷熙太小,幫不上什麽忙,李龍李虎和劉全倒是都能幫著幹一點,可是屋裏的李四還在不斷地給人增加工作量,吃得多就拉得多尿得多,每隔十幾分鍾他娘就會丟出一塊惡心巴拉的尿布,李懷熙不幸看了一眼其中一塊,立刻惡心得把早飯吐了出去。


    中午的時候,左鄰右舍都傳出了飯菜的香味,他們家還有一地的盤子碗沒有洗,李懷熙蹬著板凳想要幫著姥姥做飯,結果板凳翻了,他從板凳上摔下來,雖然沒掉進鍋裏,可是下巴在鍋沿上磕了一下,立刻青紫了一塊。


    姥姥在門外聽到動靜,進來一看嚇壞了,趕緊把他攆回屋子裏,一邊給他抹藥一邊說,“乖孫啊,你在屋裏好好寫字就行了,姥姥不用你幫忙,一會兒姥姥就給你下麵條,你先等一會兒啊,姥姥馬上就忙完了。”


    李懷熙眼淚汪汪的咧著嘴,剛才那一下差點把他磕成歐式下巴,他很想告訴他姥姥他不想再吃麵條了,可是還沒等他調整好麵部肌肉,他姥姥已經出去了,那邊李四剛剛睡著,姥姥要趁機多幹點兒活。


    麵條,李懷熙坐在床上恨恨的想,他恨麵條,他已經接連吃了三天的麵條!即使做法上分了肉絲麵、打鹵麵、炸醬麵,可本質上說,它們還都是麵條,粗一點、細一點也改變不了它們的本質!


    肥貓爬到他腿上喵喵的叫,李懷熙往貓碗裏看了一眼,空空如也,他的貓也恨麵條,可是現在連麵條也沒有了。


    “肥貓,你就不能爭點兒氣,自己去抓隻老鼠?!省得一天到晚的跟要飯的似的。你也等一會兒吧,我姥姥說,中午還是麵條,你想吃什麽麵?粗的?細的?”


    肥貓豎著尾巴喵了一聲,李懷熙樂了,“就知道粗的細的你都不喜歡,我也不喜歡,可是沒辦法,我倒是想自己做飯來著,可你看我的下巴,疼死了。”


    李懷熙仰著下巴讓他的肥貓看,肥貓對他的傷情不感興趣,跳下去拿掃床的笤帚撒氣,連蹬帶咬的把笤帚當成了罪大惡極的階級敵人,沒一會兒就咬下來一大片的笤帚糜子。


    李懷熙也解決不了肥貓的難題,隻能隨它去了,自己坐在床上攤開書,他打算用精神食糧充實一下自己。


    這時,劉全跑了進來,很興奮的站在床邊對他說,“懷熙,縣太爺來接你了,就在門口呢。”


    李懷熙立刻丟下書打開窗往外看了一眼,林易辰正站在門外和姥姥寒暄,穿著新做的紫紅的衣裳,麵上帶笑,簡直就像是上天特意派下來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李懷熙快手快腳的自己穿鞋下了地,一把抄起肥貓,把笤帚往下一扯,點著肥貓的腦袋說,“走嘞,咱們吃好吃的去。”


    劉全一看不幹了,追在李懷熙身後一連聲的問,“懷熙,公子,您不帶上我?”


    “滾一邊去,我才不帶你出去丟人呢,你在家幫我姥姥好好幹活,明天我回來給你帶好吃的。”李懷熙抱著肥貓往外走,他可不能帶劉全,林易辰拴馬的仆人也比劉全看著體麵。


    “明天不用你帶家裏也全是好吃的了,你現在帶上我吧,姥姥說中午是肉絲麵,早上就這個,你帶上我吧。”劉全在後麵拉著李懷熙的袖子使千斤墜。


    “再拽我揍你啊!鬆手!幾個月以前你連麵條湯都喝不上,你看你現在胖的!”李懷熙回頭衝劉全抬了一下腳,劉全立刻鬆了手,這家裏隻有李懷熙真會揍他,而且毫不手軟。


    李懷熙抱著肥貓在劉全幽怨的眼神中爬上了馬車,“姥姥,我晚上看花燈,明天再回來,您晚上做飯不用帶我的份兒了。”


    “你這孩子,問過你娘了沒有?她答應你了嗎?”姥姥可不敢做這麽大的主,上次李懷熙自己跟縣官跑到山裏,他娘在家可是擔心壞了,那時他娘挺著肚子不能打他,如今可不一定了。


    “問過了,我娘答應了。姥姥,我走了。”李懷熙在林易辰後腰上掐了一把,於是林易辰很有默契的和姥姥告辭了。


    “晚上看燈拉住了他,人多,可別把他擠丟了……”姥姥追出來在大門口衝著馬車喊,在她眼裏,縣官更是一個孩子,她比李成奎當初還要擔心。


    馬車裏,林易辰捧著李懷熙的小臉左看右看,“這下巴是怎麽了?什麽時候磕的?”


    “剛才,別碰,疼。”李懷熙把林易辰的手拉下來,自己放開肥貓,在馬車裏東翻西找。


    “找什麽呢?”林易辰摸著李懷熙的肥貓問,這隻肥貓一點兒也不怕生,找了個軟墊臥在上麵昏昏欲睡,一點兒也沒想過要跳車逃跑。


    “吃的,別人家都開飯了沒發現?我餓了。”


    “隻有一點兒蜜餞。林海,讓車快點,直接回林府。”林易辰揚聲衝外麵的車夫吩咐了一句,從暗格裏拿了一包蜜餞遞給李懷熙。


    “有點兒蜜餞也總比沒有強,你可算是救了我了,要不然我家中午、晚上都是麵條,今兒早上也是。”李懷熙一邊說,一邊挑了一塊蜜餞放在了嘴裏。


    “你們家改賣麵條了?那可沒有賣豬肉賺錢。”林易辰笑著幫他擦了擦手上的糖漬。


    “我們家後天給我妹妹辦滿月,這兩天忙得什麽也顧不上。”李懷熙含著蜜餞含混不清的回答。


    “你妹妹?剛生的?像你嗎?”林易辰好奇的問,他覺得要是女孩像李龍李虎的話就沒法看了。


    “看不出來,我看她誰也不像,別提她,提她我午飯就沒法吃了。”李懷熙說著又吃了一塊蜜餞,林易辰趕緊把其餘的收起來了。


    “別吃了,一會兒我讓廚子給你做你愛吃的。你剛才跟你姥姥撒謊了吧?”


    “沒有,我真問過了,可是我娘在睡覺,但她哼哼了一聲,我想應該是代表她答應了。”


    “我覺得也是。”這個縣官斷這個案子有些不看過程。


    ……


    車夫趕著馬車直接到了林府,門口的下人迎出來在地上放了下馬凳,林易辰不用這個,自己從另一邊跳了下去,轉身又把李懷熙抱了下來。


    “去告訴廚房,送幾個不辣的菜到我院裏,再做一道蝦茸釀豆腐,清淡一點。”蝦茸釀豆腐,上次李懷熙一個人就能吃半盤,林易辰記得很清楚。


    下人答應著退了下去,林易辰牽著李懷熙的手又上了門裏的轎子。


    “你家可真大,比你的縣衙好多了。”李懷熙在轎子裏探出頭往外看,他的肥貓和他一個動作,隻是多了條尾巴在後麵左右甩著。


    “大冬天有什麽可看的。”林易辰一伸手把李懷熙拉了回來,把他的兩隻小耳朵用手捂了捂。


    李懷熙往林易辰身邊偎了偎,才想起來他忘了穿鬥篷。


    林易辰也發現了,笑著問他,“你得有多不想吃麵條啊,跑得連衣服都忘了穿整齊。”


    “讓你連吃三天試試,你也受不了。”李懷熙扯過林易辰的鬥篷往自己身上裹,他的肥貓趕緊就勢鑽了進去,林易辰一下摟了倆,樂得哈哈大笑。


    到了林易辰的院子,兩個人下了轎,寒風凜冽,雪花也飄了起來,林易辰裹著李懷熙進了屋子,趕緊讓丫鬟再去他娘那裏找鬥篷,晚上出去看燈不能坐轎子,穿得少了可不行。


    不一會兒,鬥篷拿了回來,狐狸毛的,不過有些大,李懷熙穿上連衣服下擺都看不見了。


    “大點兒就大點兒吧,你長得可真慢。”林易辰覺得他大哥家的孩子都長得挺快的,偏偏到李懷熙這裏就長得這麽慢。


    “你再不傳飯我就不長了,快點吧,餓死了。”李懷熙抱著肥貓爬到椅子上,正午早就過了,他餓得前心貼後背。


    一個丫鬟過來幫他洗了手,不一會兒飯菜傳上來,林易辰坐下來和他一起吃,他上午心血來潮要去接李懷熙,出門一趟正好把午飯錯過了。


    兩人一貓都吃得很多,吃完了一起爬到床上躺著養精蓄銳(說養膘也可以),過了一會兒,下人進來通報,說縣衙的人過來請示元宵燈會的事宜,林易辰不情不願的爬起來,揪了一下李懷熙的臉蛋才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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