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龍成親,李成奎去世的原配娘家也來了人,可惜李龍李虎唯一的一個親姨前年也過世了,因此來的不過都是表親,平日裏也沒有多少來往,單獨安排一桌也就坐下了。


    除了親戚,李龍縣學裏的同窗也來了不少,還有幾位李成奎的老友也來道喜。整個錦縣現在沒有人不知道李成奎家的三兒子中了狀元,來道喜的賓客很多坐下以後視線都好奇的追著李懷熙轉,這讓李懷熙多多少少還是有些不好意思,覺得自己搶了主角李龍的風頭。


    好在這些視線在新娘快要進門時終於轉了向,門口的鞭炮一響,所有人都湧到了大門口,李懷熙隨著人流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踮著腳尖看那由遠及近的迎親隊伍。


    騎在馬上的新郎官,形象跟十年前的李成奎如出一轍,他大哥李龍笑得嘴角差不多咧到了耳根,傻乎乎的,李懷熙看了第一眼就沒再看第二眼,覺得丟人。


    跟在李龍後麵的是從縣城裏請來的專業鼓樂班子,與鄉下家族式的土班子不一樣,這吉慶班裏麵清一水的都是年輕漢子,看著就精神,而且這些人不光吹奏得好,著裝也體麵,二十幾個人俱是身著一樣的服裝,一邊走還一邊和著曲調起舞,舞姿陽剛氣十足,踢踏之間也別有一番喜慶意味。


    透過衣帶翩飛、鑼鼓喧囂的鼓樂班子看過去,後麵跟著的即是花轎了。李龍已經是舉人身份,迎親的轎子與一般人家用的有些不同,普通人家隻能用紅布裝飾花轎,有功名在身的舉人老爺娶親,花轎上麵卻可以用綢緞,上麵的裝飾也更為精致,絡子用的是五彩絲線,轎子四角還垂著金色的鈴鐺,雖然不是真金的,但在鄉下也足夠富貴體麵了。


    這時花轎已經到了門口,李龍一臉喜氣的率先跳下馬,新娘子卻坐在轎子裏不能動,得由‘接轎小娘’引著才能下轎。


    李懷熙還記得當初程安和嚴櫻成親時自己妹妹鬧出的烏龍,扭頭看了一眼不遠處依舊花紅柳綠的妹妹,李懷熙暗暗輕舒了一口氣,好在如今李四已經九歲多了,做不成這‘接轎小娘’,李家這次是另請了一個外姓的小女孩來做這件事兒。


    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過後,鼓樂班子換了一個曲調,舞蹈也停了,跟在轎子旁邊的喜娘唱了一段喜歌,然後笑著過來牽這‘接轎小娘’過去引轎門。


    請來的小姑娘還不到五歲,有些怕生,一隻手被喜娘牽著,另一隻手卻非要拉著自己娘親才敢靠前,聲音也輕,好在吉祥話背得不錯,一字不差,引了新娘出來交到新郎手上,完成任務後連賞錢都不敢要,立刻轉身爬到自己娘親身上去了,引得周圍看熱鬧的賓客一陣哄笑。


    新娘子蒙著蓋頭,隻聽得見笑聲,卻看不見周圍的人在笑什麽,不過她倒是沉得住氣,任由李龍拉著她的手邁過火盆、跨過馬鞍,一步差錯沒有,蓮步輕移、氣度沉穩,讀書人家教養出來的女兒一下轎就把一般村姑比下去了。


    走進正堂,早有司儀高聲唱諾安排一切,到處掛滿的紅色燈籠把賓客的臉都映得紅彤彤的,新人身上的喜服都繡了金線,在燈光的照射下更加熠熠生輝。


    李龍本來長得有些黑,可在燈光下卻不顯,而且折騰一天臉上冒了油,燈光一照,倒顯出一番‘油光鋥亮’的精神。


    新娘長得有些嬌小,蓋頭蒙著看不見模樣,但看和李虎交握著的那隻手就能看出皮膚應該挺白的,李懷熙也不好老是盯著自己新嫂子看,因此略微掃了一眼就別開了。


    婚禮的儀式進行得很順利,明媒正娶的,也沒有讓人挑眼說道的地方,連空氣中吹的風方向都剛剛好。


    李懷熙忽然想起前幾日林易辰提到的請婚,臉上不由自主的笑了笑。本來他對拜堂成親這樣繁複的儀式是沒有多少好感的。他長到這麽大,一共隻親身參加過兩場婚禮,第一次參加的是他娘和他爹的婚禮,這種事兒說起來就讓人挺不好意思的,而且那時他肚子裏油水太少,光顧著吃也沒關注其它的;另一個婚禮就是程安和嚴櫻的,不說有未婚先孕的私奔情節在先,光是那場在冷天寒地的季節裏舉行的婚禮就壓根讓人聯想不到什麽美好的字眼。


    李龍的這場婚禮是李懷熙參加的第三個,雖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李懷熙還是從李龍傻乎乎的表情和緊緊牽著新娘的手上看到了一絲愛情的影子,因此不由得也對自己的婚禮暗暗期待了起來。


    新娘子拜完堂之後被送進了洞房,李虎卻不能在新房裏久留,拜堂之後的重頭戲喜宴開始了。


    李龍酒量不好,被人敬了幾杯之後就開始腳下拌蒜,舌頭也大了。堂兄弟、表兄弟這時不得不硬著頭皮齊上陣一起幫他擋酒,李懷熙本也想趁機開開酒葷,可惜剛沾一口就被他娘逮住了,不得不又重新在家做回乖寶寶,喝起了酸梅湯……


    男人們在前麵喝酒行令,女人們的宴會卻結束的早,這年代沒有電視、沒有明星,女賓客出門赴宴又不能拿著花繃子織布機,因此這一大群女人聚在一起除了聊聊各家的八卦也就沒有什麽事情可幹了,無聊得很。


    鄉下地方不那麽講究,後院雖然都是女賓,可前麵的男人們缺了什麽少了什麽也都打發年紀稍小一點的男孩子過來拿。李懷熙就在這樣的背景下進入了女人們的視線,猶如天降及時雨一樣,一下子就被一院子窮極無聊的女人抓住了。


    他是回後院給喝大了的爹‘拿家裏最好的茶葉’給‘最夠意思的哥們兒喝’的,可是走到他娘身邊,還沒等開口要茶葉,胳膊就被攥住了。


    抓著他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許是幹慣了農活,那手勁兒大得出奇,一下就把李狀元拽到了自己身邊,摩挲了兩把李懷熙身上的衣服料子不禁嘖嘖讚歎,“這就是你家那得了狀元的三小子吧?長得真俊哪!這身上穿的是京城裏裁的料子吧?誒呀,摸著就舒服!咱這小地方見都沒見過……”


    李懷熙被摸出了滿身雞皮疙瘩,心裏暗呼倒黴!其實鄉下女人也不是全不知道尊卑,平日裏見了秀才一類有功名在身的都要恭敬得不得了,可壞就壞在李懷熙這張臉如今還太嫩,他在外麵身份再高,在這些來為李家賀喜的女人們眼裏他也就是這家一個的孩子,而且這孩子還很出息、很漂亮,摸摸捏捏的完全沒有心理負擔,就跟捏別個主人家的小孩一樣。


    而在這種情況下,李懷熙也隻能忍著,來者是客,他還得堆起笑臉客客氣氣的跟著他娘叫這個揪著他的女人一聲‘三嬸’……


    “我們家那二小子和你們家小狀元同歲呢,早幾年前我們家當家的也咬著牙把他送進學堂裏去了,可惜不是那塊料,學了兩年就不愛去了。還是你家這小子教的好,就是太瘦,我家那個跟他差不多高,可壯實了,前兒下田都能替他爹扶犁了。”‘三嬸’捏了捏李懷熙的小細胳膊說。


    “人家狀元要那麽壯實幹啥?又用不著下田。”另一個女賓客白了一眼這說話的女人,看手相似的拉起屠戶娘子的一隻手,“瞧你這手就知道是個有福氣的,多福多壽的命!年紀輕輕兒子就中狀元當了官,將來那一品二品的誥命也少不了你的,可是生了個好兒子,有福氣!”


    這是個會說話的,引得旁邊的幾個女賓客也紛紛附和,屠戶娘子被說得不好意思,看了一眼小兒子,笑著說,“你們都不知道他從小到大多讓人操心,我們家剩下的那幾個捆成捆兒鬧得也沒他凶,也就讀書這事兒不讓人著急。”


    “喲,誰家的小子不鬧騰啊?鬧騰得越凶越聰明!”


    “就是就是,那讓幹啥就幹啥的才沒出息,小子就得會鬧騰……”


    一屋子的女人就‘鬧騰’是否與‘聰明’掛鉤的問題探討了一會兒,就在李懷熙打算偷偷溜出去的時候話題又突然重新回到了他身上。


    一個女人隔著老遠的距離忽然看見了坐在炕頭上喝水的張媒婆,然後就有了神來一語——“張家娘子,這舉人老爺的謝媒酒你喝著了,狀元媳婦你打算給物色個啥樣的啊?”


    狀元媳婦,這話題有些戳狀元他娘的心窩子,屠戶娘子僵著臉同眾人說笑了兩句,站起來找出李成奎要的茶葉塞給小兒子,沒好氣地說,“你爹還等著你的茶葉呢,快走吧,讓你爹少喝點。”


    李懷熙聽了這話如遇大赦,拿上茶葉趕緊跑了,後麵幾個女人還在高聲笑著“瞧瞧,小狀元都不好意思的……”,李懷熙聽了也裝沒聽見,心道她們都說錯了,他沒不好意思,他的‘狀元媳婦’長得不錯,也沒啥見不得人的,可惜他娘不太滿意就是了。


    李龍最後還是被扶著進了洞房,李懷熙礙於身份沒去鬧洞房,隻是當李四從洞房出來之後立刻就被自己三哥審了個底兒掉,連新嫂子臉上有沒有麻子這種問題都被問過了以後才打著哈欠被放行。


    李家現在是前後兩進的院子,李龍的新房在前,老宅在後,中間隔著東西廂房和一個不大不小的院子。


    賓客們都走了之後院子裏也就安靜下來了,新人入了洞房,李家眾人也累散了架,前院的喜燭還亮著,後院卻早已漆黑一片,除了偶爾傳出幾聲李成奎拔高的呼嚕,院子裏真的是鴉雀無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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