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色小河,蜿蜿蜒蜒,在月光下飄過了萬重青山,僻靜的山穀中有一座草廬,草廬質樸無華,獨立在河邊。</p>


    這裏仍然是川蜀,卻已走過了苗疆。</p>


    一個年輕女人蹲在河邊,借著明亮的月色浣洗衣物,盛夏時節她穿得十分清涼,挽起的袖子與褲腳,裸露出白皙的腳踝與臂膀,她彎下腰時,一片溝壑也不比山峰淺薄。</p>


    “嘩啦啦……”她舉起一件衣物,扭去上頭的水漬,可能是力氣不太充足,她連續揪了兩三次才勉強將其瀝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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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珠兒濺了幾滴在她柔美的臉頰上,與額間香汗順著臉頰滑落至下巴,她放下衣物,長歎了一口氣,錘了錘纖細的腰杆,拭去臉頰上的汗水。</p>


    總算是洗完了。</p>


    她抬頭望了一眼月亮,露出一個質樸單純的微笑,開始慢慢脫下自己的衣服,很快她便沒了任何遮擋,雪白的肌膚與月光同色,曼妙的身材有楊柳風姿。</p>


    鳥兒嘰嘰喳喳在頭頂盤旋,魚兒羞羞答答藏於水下,它們一同欣賞著這位俏麗的月光美人兒。</p>


    女人拔下發簪,一頭黝黑的長發披肩落下,沾水的發絲纏繞耳旁與臉頰,如玉脂染墨,別樣嬌媚。</p>


    她清洗著每寸肌膚與秀發,口中哼著小調,沐浴在月光之中,享受山水間的僻靜。</p>


    突然,上遊飄來的一個“人”打破了所有美好。</p>


    “人”仰麵漂浮在溪水上,臉頰蒼白,眉頭緊鎖,他獨有的一隻手臂,緊緊地抓住了一隻泄了氣的牛皮船,說明他還活著。</p>


    燕雲霆。</p>


    女人被這突如其來出現的“浮屍”嚇了一大跳,她趕緊跑上岸,穿好了自己的衣服,端起木盆便要離開,可剛沒走兩三步卻又頓住了,她心裏似在掙紮,好一會兒,她還是轉過了身來,</p>


    她悄然走至溪邊,而此刻燕雲霆也已隨著牛皮船在岸邊擱淺。</p>


    女人打量了一會兒,拾起一塊石子兒朝燕雲霆丟了過去。</p>


    “啪!”石子兒打在了燕雲霆的額頭,他悶哼了一聲,鬆開了牛皮船的手,再次隨波逐流。</p>


    他沒死!</p>


    女人眼中閃過一絲愧疚,扔掉木盆便跳下溪水,拽住燕雲霆的身體便往岸上拖。</p>


    女人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這個壯實的男人拖上岸,她耳朵貼著燕雲霆的胸口,“嘭,嘭,嘭……”薄弱的心跳,他果然沒死!</p>


    女人捫著燕雲霆的胸口,捏著燕雲霆的鼻子,用拳頭狠狠砸了幾拳。</p>


    “噗噗……”燕雲霆成功嗆出了肚肺裏的積水。</p>


    女人想將燕雲霆扛起,可他實在太重了,嚐試了好幾次也難以撼動。她隻好將浣好的紗衣拗成麻繩,綁在燕雲霆的要帶上,一步一步往草廬裏拖去。</p>


    短短不過十幾丈的距離,她竟花費了小半個時辰。</p>


    草廬簡陋卻十分幹淨。女人將抬上床時,汗水已濕透了衣襟。</p>


    許是拖行的動作太大,燕雲霆手臂的傷口被再次撕裂,鮮血很快便染紅了床單。</p>


    女人不敢歇息,趕忙去燒了一壺水,取了些日常的草藥,可當他脫下燕雲霆的衣服時,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p>


    縱橫交錯的刀疤,傷口泛白、溢血不止的斷臂,這不禁讓女人開始懷疑和思考,眼前這個男人到底該不該救?</p>


    但她若不想救人,或許早已任由燕雲霆被淹死,一個本心善良的人又豈會見死不救?</p>


    她拋去一切雜念,開始專心致誌地為燕雲霆處理傷口,她的動作很輕很慢,每割去一截壞死的皮肉都會觀察燕雲霆的表情,這一定很痛很痛……</p>


    包紮好斷臂的傷口,成功止住了血,她又泡了些薑湯,一勺一勺喂燕雲霆喝下。</p>


    燕雲霆發顫,她便抱來了棉被。</p>


    燕雲霆抿嘴,她便細心喂了水。</p>


    長夜漫漫,她就守候在床邊,對一個非親非故還滿身傷痕的陌生男人,照顧得無微不至。</p>


    她全程沒有說過一句話。</p>


    如此,日複一日,天複一天,燕雲霆逐漸恢複了血色,呼吸與心跳也變得平穩了許多。</p>


    在昏迷的這段日子裏,燕雲霆仿佛覺得自己進入了一個純</p>


    白的世界,他想要逃脫卻無能為力。</p>


    又不知過了多久,這純白世界開始崩塌,他開始做起了各式各樣的噩夢,死亡,鮮血,痛楚,填滿了整個夢境,且這種感覺不斷衝擊著他的內心,愈演愈烈,越燒越望。</p>


    就當他幾度想要放棄時,突然一絲光明溫潤了他的體膚,他塵封在丹田內的真氣開始流轉,一次次敲擊著他的心門,幾十年如一日的倔強開始發酵,他咬牙切齒對抗疼痛與絕望!</p>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不能死!</p>


    愛人,朋友,家國,所有責任無一不是他堅持下去的動力!</p>


    “我不能死!”</p>


    燕雲霆猛然睜開眼睛,一抹燦爛的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他身上,劇烈的疼痛一陣一陣刺激著他的神經。</p>


    他嘴角微微翹起,疼痛是好事,證明自己還活著!</p>


    可身體仿佛已不是他的了,他想開口呼喊卻也做不到,隻能用沙啞的喉嚨低聲輕喘……</p>


    “咵!”大門被人推開,燦爛的日光下,一個女人出現了,盡管她穿著樸素,卻仿若天仙下凡,美得讓燕雲霆一陣悸動。</p>


    女人蹲著一碗米粥,瞧見蘇醒的燕雲霆,她笑得比陽光還要燦爛。她也沒有說話,而是就坐在了燕雲霆床邊,嘴角微微撅起,衝燕雲霆豎了個大拇指。</p>


    燕雲霆勉強擠出了個微笑,眼神中是言不盡的感激。</p>


    女人舀起一勺米粥,比了個“啊”的口勢,示意燕雲霆張嘴。</p>


    “啊……”燕雲霆如個繈褓小兒,微微張開兩片嘴唇。</p>


    女人將米粥吹涼,一勺一勺送進了燕雲霆口中。</p>


    粥,是很普通的粥,卻熬得非常細軟,隻需用舌頭輕輕一抿便能送入喉嚨。</p>


    暖暖的米粥流入腸胃,無盡的溫柔落入心間。燕雲霆真摯望著眼前這個質樸的農家女人,不經意間竟升起了一種“家”的感覺。</p>


    每個人在落難時,都會想起那個溫暖的家,哪怕隻有一間破屋,哪怕隻是一碗米粥。</p>


    這一刻,這一回,這個人,必將讓他永生難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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