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上。


    數百人在追殺著數十人。


    人多的一方盔甲鮮明,人少的一方不足百人,盡數帶傷。


    鮮血在草原上彌漫,枯黃的野草被盡數踏平染紅,草地下麵,是一層層暗紅的血痂,早已凝結入了土地裏麵。


    艾拉怔怔地看著身前所剩不多的戰神族眾人,卻都已經盡數帶傷,或多或少,或輕或重,卻絕沒有一個人在後退。


    艾拉痛苦地閉眼,轉頭看了看高大屹立著的戰神雕像,戰神雕像下麵就是戰神殿,而如今的戰神殿,已經殘破不堪,破舊的門框,幾乎和殘垣斷壁差不多。


    傳說魔獸山脈深處的深處,那邊就是另外一個世界,那邊的世界更加嶄新,隻是從來沒有人進入魔獸山脈深處後再出來過的。


    也不知道是去了那另外一個世界還是去了更加未知的地方。


    或者,早就葬身魔獸山脈萬千的魔獸腹中,早已化作了潤養這片山脈的肥料。


    空氣中傳來一點淡淡的麥香,就像是皮諾城裏的小酒館裏麵的麥酒一樣,清醇而幽香。


    艾拉緩緩閉起眼,緩緩感受著空氣中那不知哪兒傳來的香味,或許,這是自己最後一次聞到這麽甜香的麥酒了。


    或許這草原,就是戰神族最後的埋骨之地了吧……


    艾拉淡淡看著天空。


    滿是血汙的臉龐緩緩揚起,烏黑的臉上,透出幾點略微的白皙,多數的地方都是暗紅色鮮血,鮮血在臉上結痂。


    盡管早就知道自己即將葬身在這廣闊的草原上上,所有的希望都在一點點的消失,眼前是無數倒下的族人,唇眼大開,似乎在仰天而嘯,卻沒有一點的聲音發出,眼中是決然的不甘。


    無數折斷的大劍失去了昔日的鋒芒,沾滿了暗紅的鮮血,染紅了淩亂枯黃的草原,更多的是鏽跡斑斑的巨劍,那些都是前輩遺留下來的,此刻早已鏽跡斑斑,殘破不堪。


    “公主小心!”


    一聲驚慌的聲音打斷了艾拉絕望的沉思,緩緩睜開眼,卻看到眼前一柄巨劍正在眼前越來越大。


    “嘭!”


    一道巨大的軀體疾速而來,麵色猙獰,像是一隻魔獸山脈裏麵的魔獸,軀體身前身後數道傷口,有些甚至深可見骨。


    “艾隆!”


    艾拉看著艾隆,轉過頭,眼淚緩緩掉下,灼熱的眼淚落下,卻在臉上就因為血汙而變得血紅。


    “公主你怎麽了?”


    艾隆著急地看著艾拉,身後一名火靈部族的族人趁機而來,艾隆因為擔心,險些正中了那一劍,氣急之下,長劍反手一橫,削向那人脖子,那人一刀兩段,甚至飛在空中的腦袋還看到了離自己而去的身軀。


    艾拉痛苦地看著眼前,數百族人都已經倒在地上,甚至還有重傷的族人被火靈部族的士兵再補上一刀,或者被數倍於自己的敵人踐踏。


    艾隆忍住傷口劇烈疼痛,忽地站起身一把拉住還在發愣的艾拉,強壯的手臂隻是一提,就把艾拉丟到了自己背上,“赫拉”一聲,在身上撕下了一段有些破敗的皮裙,就將艾拉捆在了自己背上,低喝一聲:“戰神族剩餘的戰士,都撤離,防守戰神殿!”


    眾人應聲緩緩開始後撤。


    “我不走!”


    艾拉帶了哭腔,無力的雙腿用最後的力量的踢著本來強壯現在卻傷痕累累的身軀,強壯的身軀隻是微微踉蹌了一下,卻又變得更加堅決,緩緩提起身邊已經無數缺口的大劍,一步一拐,絲毫不管身上的艾拉在踢打著自己,隻緊緊咬牙。


    剩餘的眾人在身邊小心抵擋著眼前的敵人,雖然敵人數倍於自己,可此刻火靈部落的眾人已經多數隻在外圍笑看著,看戰神部族的眾人和看籠中鳥目光一模一樣。


    “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走!”


    艾拉哭著,白皙的大腿上無數暗紅的痂。


    艾拉不知道那些鮮血是誰的鮮血了,或許是自己的,但是現在族人都在這裏死戰,自己卻走了,怎麽對得起先輩?


    自己又該拿什麽去麵對先輩呢?


    可現在,先輩世代守護的戰神族,已經即將葬送在自己手裏……


    可……


    “公主!”


    艾隆或許是傷口被艾拉踢中了,身形微微踉蹌,沙啞道:“您是我們戰神部落最尊敬的公主殿下,您若出了意外,我艾隆也沒臉去見那些戰死的同伴。”


    “我不要你管!你放開我!”


    艾拉大哭,眼淚在暗紅血色的臉上緩緩下流,融了些痂,變得血紅。


    艾拉掙紮得更加厲害,艾隆卻不放,隻是早已精疲力盡,與火靈部落的戰鬥早就幾乎耗盡了體內的最後力氣。


    這不知多久的戰鬥裏,自己幾乎忘了自己是誰,就像是皮諾城裏商人售賣的人偶娃娃一樣,除了戰鬥,就再也記不得其他了。


    或許,忘了也是一件好事。


    艾隆不理,一劍劈翻了一個舉著大劍向自己襲來的火靈部落的戰士,緩緩繼續向前走,口中越來越重地喘著粗氣,任憑艾拉在身後不停的哭打,絲毫也不願意將身上的艾拉放下來。


    艾隆提劍的手微微顫抖,血跡在大劍上劃出雜亂的花紋,就像是卡爾預言師經常畫的那些完全看不懂的咒文一樣。


    “公主殿下,卡爾大祭司已經去了戰神山了,卡爾大祭司發誓,今天戰神一定會來的。”


    “一定會來……”


    艾拉低低重複著。


    遠處。


    殘陽如血,淡紅的陽光讓草原血色更加濃重,有一股讓人作嘔的腥味。


    ※※※


    戰神山。


    一尊巨大的石像矗立在山上,一柄長槍緊緊握在手中,雙目圓睜,巨口怒張,眼神似乎在看著山下的眾人。


    巨大雕像下。


    卡爾用聽不真切的語言口中念念有詞卡爾本來並不老,隻是,幾乎沒有什麽預言師能活很久的,這是預言師窺竊天命的代價。


    卡爾並不怕,唯獨怕的是,自己的神永遠無法降臨。卡爾卻不敢說,說了就是褻瀆神祇,那麽戰神族將墮入永無天日的地獄,被惡魔永遠奴役。


    一個巨大血紅色的六芒星在地上緩緩散發著血光。


    卡爾眼中開始滲出鮮血,鮮血在蒼白的麵孔上緩緩流下,手中灰暗而古樸的權杖在緊緊握著的手中開始顫抖,卻依舊在一筆一劃地補充著幹涸的血色陣法。


    與火靈部落戰鬥已經第三天了,卡爾不用想都知道結果是什麽。


    現在大概很多族人都已經失去了生命的氣息了吧,倒在火靈部落的劍刃之下,被那些裹著馬蹄鐵的戰馬踐踏得體無完膚。


    因為這不是自己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結果。


    無數次的戰鬥,換來的結果都是這樣,自己的記憶中,從未變過。


    每一次的戰鬥,都是屍橫遍野。


    卡爾默默閉眼,心中低低默念。


    戰神大人啊,如果你能看到,請垂憐你的信眾好麽?


    卡爾臉色越來越蒼白,眼鼻耳開始緩緩滲出鮮血。那些血卻沒有順著卡爾身體流下,隻是凝結成了一道細細血線緩緩注入到了手中古樸的木杖中。


    此刻,卡爾手中的木杖仿佛成了一支筆,而身上流下的血液就成了墨彩。


    “我,戰神族的預言師卡爾,祈求戰神歸臨!”


    隨著古樸木杖補完最後一個咒文,整個陣法陡然大亮,血紅色的光芒瞬間迸發,以戰神像為體,向天空中猛烈的映射出一道血紅色的光芒!


    血紅光芒以戰神像為中心,在緩緩擴大,無數敗退的戰神族族人緩緩籠罩在了血紅光芒中。


    “預言!預言!!”


    “預言實現了!”


    直到眾多狼狽的戰神族族人被籠罩,身體中本早就耗盡的力氣,竟然在瞬間就充滿了身體!


    “成功了!”


    卡爾哈哈大笑,狀若癲狂,片刻之後卻忽地仿佛失去了全身力氣,傾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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