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天明王寺的廣場前,有黑煙滾滾而起,一具具人偶以自身為薪柴換來的火焰在鐵盆之中騰起數丈高,裹挾著黑煙在空中扭曲搖擺。


    火光鋪散開去,不可避免的與那些色澤各異的油彩交織在一起,隨著其跳動搖曳而令那些猙獰麵具明暗不定,伴隨著那抑揚頓挫的歌謠聲,民眾們依舊唱著歌,期盼著焚盡罪孽後的美好未來。


    直到那一具自火盆中挺身而起的機械傀儡攪動著火焰出現在他們的麵前!


    它的雙腿踩著那些還未被烈火灼燒殆盡的人偶殘軀,它的雙臂與胸口仍有火苗未散,頭頂的長發已經一幹二淨,甚至連麵皮都被燒去了一半,開裂的皮膚下,因為高溫而隱約有些泛紅的機械零件依舊在轉動。


    它還沒死!


    就是這樣的一具恐怖殘軀,一腳踩踏在鐵盆的邊緣,裹挾著全身的火焰,一躍而起,以一種扭曲的姿勢落入人群。


    抬手便抓住最近一人,一手扶著他的後腦勺往前推,另一邊將自己的滾燙的頭顱湊上前去。


    看上去頗為親昵的舉動,後果卻是由於機械傀儡表麵的高溫引起麵具倏然起火以及麵具後那張臉頰被灼燒的麵目全非,四肢並用的掙紮,可普通人類的力量又怎麽拗的過那條結實的機械手臂,哪怕它是殘缺的,依舊是能夠輕鬆扛起人類所不能承受之重的機械傀儡。


    其它的民眾在一旁看著。


    是的,他們隻是在一旁看著而已,並沒有一個人上來幫忙,不是不想幫,可眼睜睜的看著火勢擴大,最終蔓延到那人的全身,最終變成一個人形火炬,他們怎麽幫?


    歌謠戛然而止,麵具下的臉龐驚慌扭曲,人群似潮水般往外退開去,所有人都想離那發了瘋的“怪物”遠一些。


    沒有人想過這個他們眼中的“怪物”在幾分鍾前剛被他們扔進烈焰中自生自滅。


    當然,這種人流密集的儀式場自然不會沒有警衛,在出事的第一時間,那些原本就在場內的警察以及梵天明王寺這邊的安保人員便聚了過來,有一部分人指揮著人群往外退,也有一部分人手持著槍械迅速將那具人偶包圍,卻沒有著急開槍,因為附近滿是混亂的人群,麵對的又是一具機械傀儡,萬一射擊時流彈傷到周圍的民眾亦或是擊中傀儡的某些核心部位造成爆炸,後果是他們承擔不起的。


    “素子,那是你做的?”


    年輕人看著不遠處那個倒下去的人形火炬,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回過頭來問道。


    “他就是扔掉那具機械人偶的人,既然他想讓它去死,那它回來複仇,不是正常的事情嗎?”


    “可那不過是一具人偶,根本就沒有靈魂,就像是路邊的車輛,杯碗,說到底是你在遠程操控它複仇,是你殺了那個人!”


    話說一半,或許是怕周圍的人聽見的緣故,年輕人中途又壓低了音調。


    “我認同你的看法,我也察覺到某種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量影響著我,或許是那一次意外的相遇它給了我思考的能力,並且讓我的思想渴望殺戮,你認為這是錯誤的,以人類的價值觀來說,這確實是錯誤的,但我不是人類,你們的規則,對我本就不成束縛,你說我一直以來都屬於你,我是你的妻子這隻是你的一廂情願,赫拉克裏特曾說:人絕不可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之前的我與現在的我,本就是不一樣的,現在的我,隻屬於我。”


    鬥篷下的聲音依舊是那樣的理智與冷漠,全然不顧及附近那些慌忙逃竄的人,絲毫不避諱的談論一些私事,而對於年輕人來說,她的話無疑造成了巨大的打擊。


    大概很多人年少時都會產生一種要是能跟一個對自己百依百順,長的又漂亮的美女機器人生活在一起。


    他同樣有這種想法,作為男人,喜歡機器人很正常,喜歡美女也很正常。


    既然這兩樣東西加起來就是美女機器人,那麽就可以得出一個結論。


    作為男人,喜歡美女機器人有什麽錯?


    他為此甚至拋棄了那個一直追求自己的女孩,使得對方一度尋死覓活,據說最近還嚐試過跳樓,被一個陌生的男人救下來之後才停止這種無聊的想法。


    “素子,你怎麽能這麽說?我知道我對你的愛是現在的你無法理解的,但我相信隻要你一直待在我身邊,你會明白的。”


    他才不管對方怎麽想,在他看來這個機器人偶是陪伴了他有數年之久的妻子,就算有了靈魂,那也是上天對他的賜福。


    “我不會明白,也不想明白。”


    對於一個機械人偶來說,擁有靈魂真的是值得歡慶的奇跡嗎?


    至少此時此地,在素子的眼裏,這裏的大部分人都是行凶者,而她隻能在一旁看著,甚至連為“同胞”報仇的想法都被視為是不可理喻的


    如果這就是人類所說的命運,為什麽從來沒有人問她願不願意接受呢?


    前方便有此起彼伏的槍聲響起,在人群撤開之後,那些安保人員終於開槍準備徹底毀掉那具突然襲擊讓人類的機械傀儡。


    這並不是多麽困難的事情,敵人不過是一具渾身著火的機械傀儡,而且還是最常見的型號,並沒有搭載任何的武器,頂多就是身體結實一點,力氣大上一些,想要毀掉這種機械傀儡,不要太簡單。


    鬥篷在夜空中高高揚起,被熱流裹挾中落入一旁的鐵盆中,短短數秒便被火焰灼燒殆盡,而鬥篷下一直隱藏著的身形暴露在火光的照耀下。


    深紫色的中短發垂掛在耳際,精致蒼白的臉蛋完美無瑕,一雙深紅色的眸子並沒有尋常人偶的呆板或是防身人的淡漠,而是包含著某種特殊的情緒,高挑修長的身形被包裹在一件黑色的大衣下,她的雙手顏色各異,如果仔細看的話就能發現她的右手的手腕處有著明顯的拚接跡象,小臂的位置更是有一道橫跨到小臂的刀斧劈斬出來的裂痕。


    素子不再繼續操控那具已經殘毀的機械人偶,事實上它在殺死那個將自己扔進火盆的人之後,身上的零件也已經到了極限。


    於是那些正將“怪物”團團圍住的安保人員們突然發現自己還沒用力,眼前這家夥就自己躺下了,焦黑的機體證明它再也沒有重新複起的可能性。


    “有沒有可能是火焰幹擾了它內部的係統,出現短路或者是別的什麽bug媽的,誰允許他們往裏頭放機械傀儡的?你們幾個趕緊把這地上的東西收起來,待會兒公安廳過來的時候還得跟他們解釋。”


    警察也有素質高低,像他們這種負責日常民眾安全的警員文化水平跟一般人其實差不多,真要讓他們從這具機械傀儡的異常行動當中分析出什麽問題來實在是有些為難他們了。


    事實上到目前為止,他們都認為這是個小概率事件,畢竟燒了那麽多傀儡,就這一具出了問題。


    而且這個儀式是禁止有人焚燒機械傀儡的,畢竟鐵盆就是普通的火焰,往裏頭丟坨鐵算是怎麽回事?


    然而正當這些人準備收拾現場,轉而去維持人群秩序的時候,有人站到了他們身前。


    “小姐,你有事嗎?”


    眼前這位無疑是大美女,所以警察問起話來還有些別樣的意思。


    “我隻有一個目的,殺了你們,或者被你們殺死。”


    素子的回答相當簡單,話音才落,雙腳便蹬地朝著最近的那人猛衝過去。


    警察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不過到底還是個受過專業訓練的,麵對衝過來的女人,他的第一反應是扣動扳機,可看著對方的麵容,又有些難以抉擇。


    倒不是他有多憐香惜玉,問題在於就這麽當場擊斃一個美麗的少女,哪怕是對方先動手,一旦事情曝光,麻煩必定不少。


    畢竟這兩天是春祭,正是外來遊客數量達到頂峰的時候,很多換作平常的小事情都會在這時候被無限放大。


    而就在這警察一通瞎想的時候,素子已然到了他的麵前,皺了皺眉頭,一腳踹在他的腹部,將他整個人踢飛出去。


    隨即返身就是兩個輕巧的後空翻,直奔另外的兩個警察而去。


    “舉起手來,否則我就開槍了!”


    旁邊的警察隊長顯然也有跟自己下屬一樣的顧忌,但是看到前者飛出去的模樣,他實在不想跟著“起飛”。


    眼中有數據流閃過,依靠電子腦的索敵功能瞄準敵人。


    毫不猶豫的扣動扳機。


    “中了!”


    沉聲吼了一句,在他眼中那個女人隻是呆滯的站在原地沒有任何動作。


    然而等那些子彈落在她身上卻是沒有絲毫停留的穿了過去。


    全息投影?


    視覺欺騙!


    “怎麽可能!”


    警察隊長一時駭然,他左眼配置的機械義眼可不是普通貨色。


    “這並不是多難的事情,隻要入侵你的電子腦就能做到。”


    素子的聲音在他的腦後傳來,伸出一根手指,刺向腦後的電子腦接口。


    然而就在指尖即將刺入接口的瞬間,素子的手腕卻被人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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