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日,高晉陽身體稍稍好了些,已經能自己下地吃飯不需要人伺候了,午睡方醒,高晉陽睜開眼睛坐起來,卻發現屋中沒人,心裏緊張了起來,李菀鳶的身份特殊,不是......


    “蓮心!小六!”高晉陽喊了一聲,沒人應,卻聽見院中似有人嬉鬧的聲音。站起身隨手拿了件大氅披在身上,開門出去,可剛走到廊下,人便驚住了。


    園中植了一棵櫻花樹,這個季節開得甚是旺盛,樹下有一個身著鵝黃色舞衣的女子在翩翩起舞,身上的小小銀鈴叮當作響像是在為她配樂,定睛一看是照顧了他這麽多天傷病的“夫人”李菀鳶,廊下站滿了府中的奴仆,在那裏為李菀鳶喝彩,不是隨意起哄的,是真的欣賞菀鳶的舞姿,嘖嘖讚歎。


    一段作罷,大家都在鼓掌,菀鳶笑了笑抹抹頭上的汗水:“悶了好久啦,來東魏還是頭一次玩兒的這麽開心。”


    高晉陽永遠也不會忘了在隨風飄灑的櫻花瓣中那個傾國傾城的身影,那個世界仿佛隻有她一人可以發光,花鈿和麵厴皆是可愛之處,黛眉與斜紅更勝過牡丹妖嬈。驚歎過後心中不免疑慮:今日是怎麽了,她竟這般歡喜。


    高晉陽站在眾人之後,輕輕的拍掌卻足以提醒這些人,他來了。


    小六最先過去,見了高晉陽俯身道:“二爺怎麽出來了,廊下風大,您才剛剛見好,不如回房休息吧。”


    “這樣的美景,若是回去豈不辜負了?”高晉陽的目光直直的盯在李菀鳶的身上片刻也沒有離開。


    見高晉陽來了,別的院子的仆人也都轉頭回去了,隻留下李菀鳶,高晉陽,小六,蓮心四人。


    菀鳶起初有些尷尬,但是見人都走了之後有些氣憤,大概是在怪他耽誤了自己娛樂了吧。


    菀鳶走上台階走到高晉陽麵前:“你的病,好了?”


    “恩。”


    菀鳶瞪了他一眼:“你的病好了,我卻是要悶出病了,好容易趁你睡一會兒出來玩兒,卻又被你打斷了,哎...當真是......。”


    見菀鳶不悅,高晉陽有些吃驚,不過轉念一想,畢竟才十五歲嘛,小孩子心性最是正常不過了,也沒有板起臉來,隻是無奈的說道:“你在院中折騰,集了這麽多下人來陪你玩兒,誤了各院的事不說,卻還來怪我,菀鳶小小年紀卻也是個不講理的丫頭。”


    菀鳶嘟著嘴:“二爺教訓的是,我去為您準備晚膳了。”雖然嘴上這麽說,但是心裏卻想的是:你也才十九歲嘛,裝什麽老成,哼。


    高晉陽笑著搖搖頭:“不必了,最近幾****最是辛苦勞累了,叫蓮心去吧。”


    無奈菀鳶隻得跟隨高晉陽回去,走了幾步,菀鳶有些羞愧的問道:“是不是我在院中嬉鬧打擾你安眠了?”


    才反應過來也是真叫人......


    不過高晉陽搖搖頭:“沒有,無礙的。”


    “那你出來幹什麽?”


    高晉陽沒有說話,思慮了一會兒,淡淡的說了一句:“菀鳶可曾聽過一句詩叫: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刻不見兮,思之若狂。”說完便一直看著菀鳶。


    菀鳶回頭看了看他:“晉陽哥哥的詩書讀的不是很精準啊,是‘一日不見兮’,哪裏是你說的‘一刻不見’。”


    高晉陽卻拉住了她的手:“是一刻都不能不見。”


    菀鳶反應過來的時候,高晉陽已經走回屋子裏去了,留她一人傻傻的站在那裏,細細回味。


    晚飯時分,二人第一次相對坐在一起吃飯,氣氛尷尬極了,菀鳶因為下午那一句話臉一直紅到現在。倒是高晉陽首先開了腔:“今晚這道湯味道好極了,菀鳶你可喜歡?”


    菀鳶點點頭繼續埋頭吃飯。


    一旁的蓮心看了出來,便拿起菀鳶的湯碗又成了一大勺:“夫人再來一碗吧。”


    菀鳶聽後一下子嗆了一口飯狂咳了起來,高晉陽擔心急了起身坐到菀鳶身旁幫她拍背,菀鳶憋得臉通紅,急忙擺了擺手:“沒...沒事兒,咳咳...喝口水就...咳咳咳...好了。”


    晚上歇息的時候,高晉陽走到李菀鳶桌前,菀鳶看書看得出神,他便站在那裏,沒做聲,不一會兒,菀鳶看累了抬頭揉眼睛的時候,目光對上了高晉陽。


    “站在這裏幹什麽?你怎麽不去休息呢?”菀鳶伸了一個懶腰。


    高晉陽在桌對麵坐下:“見你看得認真,便沒打擾你,今晚你進裏麵睡吧。”


    菀鳶一下子慌了,支支吾吾道:“我...我...我們,是不是......”


    “我睡外麵,你睡裏麵,裏麵舒服些,這幾****也累極了,我好的差不多了,不能仗著自己有傷欺負你一個姑娘家不是。”


    菀鳶的臉紅了,有些不好意思:“喂飯的是蓮心,做飯的是蓮心,就連為你洗衣服的也是蓮心,我隻不過和小六給你買過幾次傷藥,你說我勞累了,實在叫我過意不去,晉陽哥哥,其實你不必這麽遷就我的,在高家,其實我是個多餘的。”


    高晉陽的眼神黯淡了下來,心裏想著自己又何嚐不像個多餘的,否則,母親也不會......


    “如果你呆不慣想回去的話,我可以等一段時間之後為你安排。”


    李菀鳶臉色一沉:“回哪兒去?長安麽?回去做什麽,我用什麽身份回去呢?”


    高晉陽沒再說什麽,菀鳶站起身凝望窗外夜色中的那棵櫻花樹,不知不覺竟流下了眼淚:“我閨房門前的庭院裏也有一顆這樣的櫻花樹,小的時候我騎在父親的脖頸上采摘樹上的櫻花,每年我生辰的時候,母親都會親手為我做櫻花餅。那時我以為,這個世上再沒有比他們更加疼愛我的人了。可父親卻因為長姐出逃,逼母親叫我和親,其實在利益麵前,一切都是不重要的,沒了大女兒,還有小女兒,隻要李家還有女兒,就可以被他拿來利用,親子又如何,這一切都無所謂,我就這麽被他丟掉了,難道還要我自己再找回去?”


    “櫻花兒......櫻花!”高晉陽像是明白了什麽:“今天是你的生辰麽?”


    菀鳶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再也不會有人記得這個日子了。”


    高晉陽的心裏也不是滋味,生辰什麽的他從未過過,自己是母親流落晉陽時所生,從記事開始他就不受父母家人的喜愛,府中也流傳著他身世的好幾個版本,他既不能問他的母親自己是誰的孩子,也不能問他父親自己是不是外麵流落的私生子,因為童年不愉快的回憶,高晉陽時常是沉默寡言的,在家裏像是一個透明人,不願意打擾別人,永遠都是自己沒關係,無礙的,他們都是被至親拋棄的不值一提的人,這算不算同病相憐。


    ......


    西魏鳳棲閣內,舞台中央是龍玉娘的獨舞,伴奏是洛神,因為今天是鳳棲閣花魁腳傷一月以來頭一次開箱,又請了宮廷樂師李長林為其奏樂,自然是招來西魏權貴中的大多數前來捧場。當然,李家的三郎是個例外,他有事兒沒事兒都會往這兒跑,當然也是為了龍玉娘來的,在李昞的心裏,總覺得自己在這位花魁心中的地位不同,和其他花錢捧角兒的俗人不是一路的。這次他特地將自己最好的兩個朋友一起找來,一個是大塚宰宇文泰的第四子宇文邕,一個是大塚宰的侄子,禁軍統領宇文護。


    “明日你便要領職去巡視邊境了,今日帶你來好好玩玩兒,花魁與我熟識,等散了場,我帶你們去見她。”李昞衝著宇文邕說道。


    宇文護是習武的,向來不愛看這些個場麵,文人附庸風雅愛捧個戲子伶人,可對宇文護來講,這可真是個最無聊的去處了。三人上了樓,點了一壺茶坐的是舞台對麵的正坐,正好可以看見舞台上的歌舞,又不用和樓下的那幫蜂擁的俗人擠來擠去,不過這個座位價格自然是不低的。


    宇文邕開口道:“三郎家的長姐還沒有找到麽?邊境失蹤,說不定我這次巡邊能幫幫忙。”


    李昞一聽這話便不太高興了,宇文邕說的可是他心內的一樁難過事,品了口茶,低聲道:“聽父親說是死在洛水了,下遊岸邊找到了長姐的鞋襪,一路追蹤下去也沒見個蹤影,想是不知道衝到哪裏去了吧。”說完便沒再抬頭。


    宇文邕有些不好意思,安慰道:“這次我去,幫你看看,要是有些蛛絲馬跡我便加急傳回來。”


    一直在一旁默默不言的宇文護勸阻道:“四弟你便不要多管閑事了,明澤家的長姐找回來也難免罪責,更何況那姑娘既然是處心積慮一定要逃,怎能是隨意就叫你們找到的。”


    轉向李昞道:“明澤,你也別難過,這事兒李帥自有打算咱們都別饞和。”


    三人便不再做聲,一齊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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