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大多數婚禮要求,新娘四點就要起來做妝發。


    但由於這個婚禮對當事人來說也並非多麽重要,一番協商之後,林洛桑守住了自己的基本睡眠時間,延遲到七點起床。


    婚禮麽,又不是和自己喜歡的人,就是走個形式給他曾祖母看看,不用多上心。


    她本來準備妝也自己隨便化化,沒想到裴寒舟預約了化妝師,專業化妝師七點半就帶著工具上門了。


    “你別說,我之前就聽說裴寒舟控場能力強。”盛千夜扣著肘窩,“沒想到表麵婚姻他也能想這麽周到,情商是真高,怪不得成功到我等凡人隻配仰望。”


    林洛桑也沒太多感覺:“不然你覺得為什麽我拋頭露麵一個月還沒他休息一分鍾賺得多?”


    盛千夜:“……倒也不必這麽耿直,寶貝。”


    “人要有目標,不能因為差太遠就放棄追逐,”盛千夜纖長手指一點,振振有詞,“你先定個小目標,一年賺它一個億。”


    林洛桑沉默了一會,配合好友開始打嘴炮,語氣裏全是浮誇的讚同:“不愧是小目標,感覺我明天就能上藝人福布斯排行榜,裴寒舟之流隻配給我提鞋。”


    “這樣吧,”盛千夜打個響指,“就先定一個星期賺他一分鍾那麽多,怎麽樣?”


    林洛桑撐著腦袋朝她眨了眨眼:“有功夫做夢不如先去洗把臉,等會輪到你化妝了。”


    “……”


    另一個伴娘紀寧預計二十分鍾後到,化妝師給盛千夜弄完之後就禮貌地去了外麵等待,把小空間留給她們倆。


    盛千夜抱著枕頭,看了看身下的床,忽然說:“我還沒問……”


    林洛桑見摯友眉一抬,聲調在八卦時自動減輕,用氣音揶揄:“怎麽樣?活兒好嗎?”


    難以置信憋了這麽久就問這種不入流的東西,林洛桑不想回答。


    盛千夜軟磨硬泡:“你就是這麽對待請假來給你當伴娘的女明星的?滿足一下我的求知欲都不可以?你知道我有多好奇男人技術和臉的匹配度嗎?”


    扛不住這一波波提問攻擊,她隨口敷衍:“還行吧,9.8。”


    盛千夜起先沒反應過來:“什麽9.8?”


    “打分。”


    回過味兒來之後,盛千夜直接笑倒在床邊:“他要知道你給他打分,你猜猜你今晚會怎麽死?”


    “你知我知床知枕知,他不會知道的。”


    林洛桑又配合盛千夜回答了不少問題,隨後紀寧終於趕到,和紀寧一同抵達的還有管家帶來的王冠,是她婚禮的頭飾。


    冠很漂亮,小巧精致,鑽石清透華麗,錯落有致。


    林洛桑本來隻覺好看,直到後頭的盛千夜認出了其身份:“我靠――拍賣會上我看過這頂,五萬多歐元,1900年代的古董貨。他真舍得。”


    紀寧道:“我們的裙子也不便宜,vera wang的。”


    這牌子是女明星和政客千金的摯愛。


    管家還懷揣幾分歉疚道:“先生本想給您定製valentino的婚紗,但時間上來不及,隻先給您拿了婚紗時裝周的主推款,定製款估計還要過陣子。”


    “定製款還在做?”林洛桑皺眉,“婚禮過了還要這個嗎?”


    “這個我不太清楚,大概別家夫人有的,先生也想讓您有。”


    管家他們都知道,決不虧待身邊人是裴寒舟一貫的作風,同喜不喜歡沒什麽關係,他向來不吝儀式感,舍得且思慮周全,大約是經商多年所養出的品質。


    林洛桑點頭:“行吧。”


    他愛燒錢是他的事,她也管不了。


    這場婚禮沒什麽繁瑣的環節,地點為了配合曾祖母也定在了國內,林洛桑和兩位伴娘進婚車時,副駕駛的裴寒舟還在批文件。


    ……這是怎樣的一種敬業精神啊。


    一長排豪車婚車刷足了排麵,沿路都有人在拍照。


    開車的羅訊或許是覺得無聊,開始和裴寒舟吹水,說起某珠寶大亨精明幾十年,卻為個二十來歲的女人散盡家財破了產。


    裴寒舟沒什麽興趣,懶懶回了幾聲。


    車子抵達後,伴郎伴娘先去後台準備,林洛桑最後一個下車,發現裴寒舟正站在自己麵前,示意二人一同入場。


    即使隻有兩天的準備時間,婚禮仍比她想象得還要豪奢幾倍。


    她對著這肉眼可見的銷金窟,滿腦子隻有誇張二字,控製不住地未雨綢繆:“你會不會破產?”


    他會錯了意,漫不經心勾唇:“還在想羅訊說的那件事?那隻是為了女人。”


    “沒有愛人就沒有軟肋,不會被打倒。”男人一雙桃花眼天生瀲著脈脈溫情,聲音也很是好聽,講出來的話卻奇異地不帶任何溫度。


    “我不會有軟肋,裴氏也永遠不會破產。”


    遠處鳥雀撲棱著翅膀飛過,她提著裙擺,望向長長的前路。


    比起雙方父母同時未到場,二人更心照不宣的默契,是他們不會也不能愛上彼此。


    這麽一想,也算合拍。


    ///


    婚禮全程放的是些輕柔的英文歌,盛千夜忍不住吐槽:“還不如放你唱的呢,你好歹也有專輯。”


    “我那張專輯?”林洛桑有點抗拒,“算了吧。”


    這幾年除了跟團出過幾張圈錢的ep,她隻在很早的時候發了張翻唱專輯,裏頭還有幾首亂七八糟的輕哼,有年評獎就是因為她出了翻唱專輯才與獎項擦肩而過。


    第一張專輯早已絕版,買到的估計也沒幾個人珍藏。現在她早已換了更流行的發聲方式,自己都認不出的青澀的過往不提也罷。


    後來的流程她記不清楚了,隻記得隨便宣了誓然後交換婚戒,她這邊的親人僅到了個哥哥,而他那邊也隻一個曾祖母。這樣的家庭成員到場規模在婚禮裏稱得上奇怪,二人卻沒有互相過問,選擇緘口不提。


    曾祖母倒是感動得一塌糊塗,連皺紋裏都填著滿足。


    宴席高調舉辦高調散場,林洛桑換下婚紗回程。


    她沒料到裴寒舟的車還在門口,自然而然地坐進去,羅訊回頭跟她打招呼,點火後自然地問裴寒舟:“要不要聽你那寶貝cd?”


    羅訊繼續揶揄:“不知道唱的啥,專輯名也被磨花了看不清楚,不然以你的熱愛肯定把那女歌手……”


    話說到這忽然停住,羅訊意識到後頭還坐著被調侃者的新婚妻子,即使知道這婚姻中的隱情,但他仍覺自己給嫂子戴綠帽的事兒極不體麵。


    羅訊咳嗽兩聲:“嫂子對不起啊,我胡說的,他真沒什麽紅玫瑰白玫瑰之類的。”


    林洛桑不甚在意地笑:“沒事。”


    又不是真夫妻,何必計較那麽多。


    張愛玲說過一句話,大意是男人的一生都會有兩朵玫瑰,一朵紅的一朵白的,娶了白玫瑰後白的就變成尋常米飯粒,紅的卻成了念念不忘朱砂痣。若是娶了紅玫瑰,紅的便成為一抹不起眼蚊子血,白的又變為難割難舍的明月光。


    所以裴寒舟有沒有玫瑰心上人都很正常,她真不介意。


    但就是那瞬間,林洛桑突然靈光一閃――


    她好像知道自己的第一個舞台,該表演什麽歌了。


    《視聽盛宴》最近在催歌手們交歌,方便籌備舞台,截稿期的死線劃了三次。每次她都因為沒有靈感而交不上。


    一回到家林洛桑就開始寫詞,寫完詞又打開電腦作曲,一氣嗬成完成了大半人聲軌道的編寫。


    她目不轉睛地寫了七八個小時,直到歌曲有了雛形才發覺天色已晚,肚子也有些餓了。


    藝人沒有放肆吃喝的權利,她衝了杯全麥穀物後拿起手機看消息。


    盛千夜問她的夫妻生活怎麽樣,林洛桑按下語音鍵:“你少八卦,後續就是我回家他去談工作,本來他說今晚要回,但都這個點了我覺得不――”


    還沒來得及否定完,大門人臉識別的鎖自動解開,男人衣冠楚楚地出現在門口。


    “……”


    林洛桑上滑,取消發送。


    所以人有的時候還是不能太得意忘形。


    男人淡淡瞥她一眼,沒開燈的昏暗卻給這一眼添了些意味深長。


    見他看完自己之後就開始脫外套,林洛桑立刻從椅子上彈起來:“這麽快嗎?等下我還沒洗澡!”


    裴寒舟把外套掛在衣架上,打開燈,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發現自己理解錯誤,林洛桑隻能硬著頭皮往下圓,拿了衣服進浴室。


    洗完澡出來,她發現裴寒舟也洗完了,他頭發還濕漉漉地往下淌著水,一股子要撩不撩的味兒。


    ……所以到底是不是她想的那樣?


    她不知道要怎麽往下發展會顯得不那麽尷尬,拘謹地坐在床邊痛苦二選一,他就在她的思考中慢慢吹完了頭發。


    又是熟悉的四目相對,林洛桑咽了咽口水,視死如歸地握緊雙拳,結果聽到他說:“戒指反了。”


    “……啊?”


    他招手示意她過來:“他們弄錯了婚戒盒。”


    裴寒舟早已摘下戒指,此刻從口袋裏拿出一枚女戒。


    她回來就忙著寫歌,自然是忘了摘,男人給她取戒指時她還覺得麵子上有些掛不住,這麽久不摘顯得她很眷戀這婚姻似的……


    她還在埋怨工作使她健忘,直到耳後傳來溫熱呼吸時才慢慢反應過來。


    男人背過手將戒指擱在床頭櫃,開始辦正事兒,窗簾配合地自動合攏,她纖細手腕被人扣住。


    月光蜿蜒流淌。


    三點整,裴寒舟挑好衣服出了門,林洛桑掛著黑眼圈生無可戀地想――


    說四個小時就四個小時,無良資本家的時間觀念真是準到讓人害怕呢。


    ///


    一周後,《視聽盛宴》第二季第一期開錄。


    節目組請了不少前輩唱作人,有兩位在圈內都頗有聲望,除去實力派,還有兩位流量掛歌手。表演順序抽簽決定,通過現場以及網絡投票排出名次,每期淘汰一位選手。


    林洛桑抽到第四名表演,排在一名說唱歌手後頭。


    節奏感極強的說唱將現場燃到一定境地,她的處境很危險,除非能交出足夠亮眼的答卷。


    論唱功她或許不是第一位,但女團出身,她舞台經驗還算豐富,這是她的優勢,可女團風格並不是這個節目所偏愛的類型,所以也是她的劣勢。


    她和鋼琴老師以及伴奏確認,頷首示意表演開始,舞台漸暗。


    人家歌手要麽自帶樂隊,要麽一個人就是一支樂隊,觀眾見她隻有鋼琴,免不了一陣唏噓,心中多少有些落差,興致缺缺地靠上椅背,猜測這場表演應該會墊底。


    林洛桑並沒有被影響,按照自己的節奏進入歌曲高.潮:


    他心口有顆朱砂


    紅玫瑰千變萬化


    抱不到的總無暇


    懷裏的太淡寡


    唱到“紅玫瑰”時她打了個響指,指尖驀地變出支玫瑰,觀眾還沒來得及看清,唱詞結束的瞬間她又輕輕一晃,玫瑰凋落成花瓣洋洋灑灑地下落。


    鏡頭對焦花瓣,她的臉頰被氤得模糊又神秘。


    台下疲軟的氣氛霎時恢複活力,大家紛紛坐直目不轉睛,很後悔方才的大意:“是魔術還是特效啊?!”


    這首歌的編曲她選用了高貴冷豔的爵士風,身上這條灰色綢質長裙和曲風異常般配,站在白玫瑰被得到卻不被珍惜的立場,勸誡下一任“白玫瑰”盡早看透。


    她的氣質出挑,似貓科動物,有一種內斂而高級的慵懶,要笑不笑時眼尾輕挑瞳仁瀲灩,偏生臉蛋又有幾分少女的嬌俏。


    宛如僅供展覽的粉青釉瓷瓶,合該供在燈光恰好的玻璃櫥窗內,寫滿了生人勿進卻讓人不滿足於遠觀。


    她就這樣徐徐坐上鋼琴,長睫垂著,裙擺搖漾掃過細瘦足踝,吟唱時聲線空靈,繚繞中反倒多了些後退的撩撥。


    台下不少女人都看直了眼睛。


    樂聲卻在某刻忽地停住,燈光齊齊熄滅隻留一盞,廳內寂靜無聲。


    所有人心跳加速,屏息看她。


    追光燈下林洛桑懶懶撐著琴台,另一隻手無所謂地丟掉話筒,眾人連連緊張,話筒卻並未應聲墜地,刹那間換成了疊撲克牌。


    她筆直雙腿交疊,沒什麽意味地勾唇一笑,兩指鉗住牌麵悠悠外旋,發絲被吹起時驚豔而靈動――


    琴聲逆流而上愈發澎湃激昂,她發著牌從琴上躍下,紅色高跟敲擊著地麵,踩得人心口發癢,必殺技般的高音副歌一觸即發――


    讓他縱情倦怠一下


    驚豔難免被時間風化


    唯有幻想永不倒塌


    他隻愛遺憾的複雜


    她的高音幾乎要掀翻頂棚,方才還懷疑她的人瞬間被俘虜,直接興奮到起立,雙手攏在唇邊歡呼助興:“好聽!!”


    氣氛陡至頂峰。


    節目還有個直播間,此刻彈幕也在飛速滾動著:


    【她唱得我骨頭都酥了。】


    【啊啊啊我一個女的被撩到尖叫!】


    【純情人設吃膩了,勾魂大美人才讓我甘心做裙下之臣。】


    【誰他媽舍得讓這種女的當備胎?腦子有病吧?】


    這邊的表演漸入佳境,另一邊,裴寒舟剛在公司簽完文件,眼見快到下班時間,打算視察一下基層的工作。


    私人電梯在十六樓停駐,電梯剛打開他就聽到了尖叫聲。


    “姐姐太美了!這舞台表現力我給滿分!我今天就是姐姐全網第一舔狗!美人發牌在我的心裏珍藏!!”


    正中央的小女生剛嚎完,回頭就嚇得合上電腦:“裴……裴總……”


    裴寒舟麵無表情,聲音冷淡:“打開。”


    女生硬著頭皮揭開蓋子,屏幕裏的林洛桑正要結束表演,她婀娜身段被柔軟長裙勾勒盡顯,指尖開得正盛的白玫瑰轉瞬凋落,隻餘枯枝。


    這就是這首《朱砂》想表達的,所有玫瑰都會凋零,但男人記憶裏的始終永恒。


    裴寒舟本想叱他們不務正業,卻莫名被她最後一段表演吸引,看了半天發現,這是不是林洛桑?


    她還會變魔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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