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洛桑甚至還沒來得及跟初次見麵的趙璿雅打一聲招呼, 就已經意識到了客廳內的暗湧與不對勁。


    或者說, 其實趙璿雅對她的不滿意, 已經從語氣和神態中表露無疑了。


    抵在齒關的話被收回,林洛桑拎著手包站在原地,等待著合適的人先打破僵局。


    趙璿雅足下是一雙十多厘米的高跟,鞋跟篤篤地敲在瓷磚地麵上激起響聲, 女強人的占有欲與氣場無形擴散。


    女人走到林洛桑身邊, 拉下她隻披在肩頭的外套, 露出她方才排練時穿著的表演禮服, 不可思議地看向裴寒舟:“你就讓她每天穿成這樣在鏡頭下拋頭露麵?找一個修養得體、出身名門的妻子對你來說就這麽難?”


    裴寒舟掀開眼瞼, 語調內一絲起伏也無:“大清亡國一百年了, 我不覺得她穿成這樣有什麽問題。”


    林洛桑拉起自己的外套, 向旁側退了兩步,這才禮貌道:“這不過就是款式簡單的吊帶裙,為了配合我的工作而做的修飾,和香水換限定包裝是一模一樣的性質。如果您覺得不得體,先將v&a華麗的包裝換下再來聲討我, 或許更有說服力一些。”


    “如果您不滿意我的工作是在鏡頭下光明正大, 或許將大肆報道v&a的閃光燈關掉, 會讓我更無地自容一點。”


    她不過就是這樣一個人, 基本的尊重是相互的, 既然趙璿雅對她和她的工作進行貶損,她當然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幾年來的心血和付出被人蔑視。


    她尊重,也敬畏自己一直以來在做的事情。


    趙璿雅被林洛桑的話堵得哽咽片刻, 半晌才氣極地笑開,抬了抬氣音:“還真是厲害的一張嘴,你就是靠這個讓寒舟和你結婚的?”


    林洛桑:“結婚是他提的。”


    “……”


    良久之後,趙璿雅更換了策略,但心思卻沒有動搖半分:“你應該知道,喜歡他的人並不少,各個都是站在象牙塔頂端出生的女孩子,她們伸手就能摸到雲和月亮,那是常人一輩子都無法企及的高度。”


    “所以呢?”林洛桑抬頭問。


    趙璿雅一愣。


    “她們能摸到雲和月亮,和裴寒舟又有什麽關係?”


    “他不需要建造宇宙飛船,也不用摘雲取月。”林洛桑繼續道,“我站在的這個舞台,也是常人要用摘星角度,用力仰頭才能看到的位置。”


    趙璿雅笑笑:“你太天真了。你以為他孤身一人能走多久,你以為他不需要更厲害的資本相互扶持?單打獨鬥所帶來的良好光景都是暫時的,沒有人會永遠站在頂峰上。”


    始終一言不發的裴寒舟終於站起身來,他蹙起眉頭,壓製著香味帶來的本能反胃欲.望,垂著眸勾了勾唇,諷刺之意盡顯:“然後呢?”


    “我和你們挑選的女人結婚,締造出一個所謂的對我有益的婚姻,然後呢?”


    趙璿雅看著他。


    男人道:“到時候像你們一樣相看兩生厭?談生意般地繁衍出後代,生完就互不過問彼此逃離?甚至在我結婚三個月之後才知道消息?”


    又低低從鼻腔裏嗤出一聲笑,“原來你們居然覺得那樣病態的婚姻,是對的。”


    “你還沒有見過我們給你挑選的女孩子,你怎麽就知道你會討厭?”趙璿充滿質疑地看向林洛桑,“她哪裏好?”


    裴寒舟淡淡問:“她哪裏不好?”


    趙璿雅攏了攏衣襟,閉著眼深呼吸幾次才壓下怒火,“我不知道這個女人是給你下了什麽藥讓你這麽頑固不化,結婚到現在為止,她得了你多少好處你知道嗎?你們彼此的給予是對等的嗎?”


    “婚姻裏還要算對等,你的病態果然已經刻進骨子裏了。”男人沒什麽表情地回應,“她至少能夠呈現給我,比你們所給予的有溫度更多的生活。”


    趙璿雅放在口袋中的手微微收緊,縱使生氣,儀態也未有絲毫崩盤:“沒關係,時間會證明誰是對的。”


    裴寒舟轉身上樓,步伐很快,始終和自己母親維持著幾米遠的安全距離。


    “不送。”


    趙璿雅的名媛修養讓她離開時控製著沒有把大門摔得太響,但踩下高跟的力度卻比之前更重,大邁步時能看清頭發後飄的弧度,是縱使不挑明也能看清的憤怒。


    不歡而散。


    門鎖落上後三十秒,確定女人不會再回來,林洛桑總算解除了一級戰備狀態,揉著肩膀放鬆了腰部,脫下高跟鞋,晃了晃腳踝。


    她沒想到裴寒舟和趙璿雅的關係如此緊張,趙璿雅甚至是在今天才得知他結婚的消息。


    但不難從談話中聽出,其實趙璿雅的婚姻也並不幸福,她和丈夫裴樓雖然是世人眼中門當戶對的才子佳人,但雙方竟都對彼此避之不及。


    裴寒舟甚至用“繁衍子嗣”這種毫無感情的詞匯來形容自己的誕生過程。


    要對父母的感情有多失望和冷漠,才覺得自己連普通又常見的“兒子”都不是。


    聞著趙璿雅遺留下來的花葉淡香,林洛桑斂了斂眉。


    其實話說回來,她對於趙璿雅不接受自己的這件事,並不感到十分意外。


    在娛樂圈也算是混了這麽幾年,她很明白在無數豪門貴胄的眼中,娛樂圈不過是資本操控的場所,而圈內明星也隻是供資本肆意蹂.躪不敢吭聲的玩物,沒什麽地位,即使受萬人追捧,身份也算不得高貴。


    財閥世家出身的趙璿雅清高孤傲,最看重的就是身份地位。


    所以她或許才明知那樣的婚姻不會幸福,卻還是毅然決然地嫁給了同樣聲名顯赫的裴樓;而她的兒子裴寒舟,也需得如她所願,娶一個站在象牙塔頂尖的名流。


    她坐在玄關放空著大腦,頭有些疼,開窗透氣的時候,腦子裏忽然閃過一個有些荒謬卻並不突兀的想法——


    難道裴寒舟對香味的厭惡和排斥……是因為趙璿雅?


    但要有怎樣的矛盾,才會讓一個人對於母親的味道都恨之入骨?


    她的腦容量被接踵而至的問題擠空,歎息了聲沒有再糾結其中緣由,去了樓上浴室卸妝。


    今天的排練她雖然換了禮服,但妝是十分鍾隨手化的,卸了之後臉頰會舒服一些。


    卸妝前她正好在床邊看到了男人的外套,又向前走了兩步,發現他正在內間的椅子上靠著休息。


    想到方才存在感很強的味道,她問了句:“你還好嗎?”


    男人的聲音很沉:“沒事。”


    她點了點頭:“如果有不舒服,一定要及時跟我說。”


    他沒回複,算是默認了。


    林洛桑給他餘留了休息的空間,自己去浴室忙活了。


    她還在天馬行空地亂想著,想趙璿雅,想裴寒舟,也想自己的舞台。


    一邊思考一邊卸妝的結果,就是她用了半個小時才剛洗完臉。


    正準備上護膚水的時候,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裴寒舟應該是才醒,蹙著眉就站在浴室門口。


    “你要洗澡嗎,”她準備讓出,“那我出去弄好了。”


    “我不洗,就站會兒。”


    他的聲音裏帶著休憩後的沙啞與低沉,在某個時刻竟顯出難得的繾綣溫存:“她說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搖了兩下乳液,這才反應過來他在說趙璿雅,旋即笑笑,道:“你放心吧,網上罵得比她更傷人的多得是,那種話我不會放心上的。”


    想了想又說,“其實有幾句,她說的也是對的。”


    男人蹙起眉頭,不悅地看著她:“哪幾句?”


    林洛桑仔細地想了一會:“忘記了。”


    “……”


    “大概就是,或許站在她那個位置那個角度,確實無法理解你為什麽娶我,不是嗎?”她說,“你當時說他們那樣的婚姻是病態的,其實我們倆的也不牢固啊。我們的婚姻也不純粹,我們也不是因為相愛結婚的,我們也有自己的利益出發點。隻是她想讓你看見的,是更大更穩固的利益。”


    她明白裴寒舟為什麽會那樣講,更不會選擇拆穿,因為她也清楚,父母潦草婚姻所帶來的嚴重後果,會給下一代帶來怎樣不可逆的傷害。他會從潛意識裏排斥同父母一樣的婚姻,哪怕其中有找到真愛的可能。


    隻是這種隻有二人的時刻,她忽然想說說自己的心裏話。


    她好像從來沒有和裴寒舟討論過這樣的事情,很多時刻二人看似親密到沒有距離,但其實都戴著麵具,他們心照不宣地懂得彼此的目的和逢場作戲,從未真正敞開過。


    果然,在她說完這段話以後,身後的男人陷入了很漫長的沉默。


    他似乎也想了很多,思緒太多找不出適當的表達,最後隻是道:“那不一樣。”


    她很少見裴寒舟這種樣子,真心實意地覺得好笑,回頭挑了挑眉:“哪裏不一樣?”


    “起碼你,是我自己選的。”


    他抬頭,很認真地說。


    她愣了愣。


    從小到大的經曆總是不厭其煩地向她表明,她似乎一直缺乏著被人指定選中的運氣。


    因此她深信不疑地認為裴寒舟會娶自己隻是因為機遇恰好,她曾經以為,那天他說“隻要你想就可以結”時,自己獲得的安全感虛假又莫名。


    可這一刻才知道,原來她真的是被他確認選擇的啊。


    情緒來得突然,林洛桑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對,胡亂地往手背上擠了兩泵東西,準備往臉上抹。


    裴寒舟及時上前拉住她,她不明所以地看向他的手腕,聽見男人無語的聲音:“你擠的是沐浴液。”


    “……哦。”


    她將手上的沐浴液衝洗幹淨,換成乳液後隨手抹了幾下,垂了垂眼睫,這才繼續說:“不過你媽真的好狠,我開始為以後的見麵擔憂了。”


    “以後?以後見什麽麵?”


    “這輩子都不會再見了嗎?”林洛桑腦子裏冒出個念頭,“萬一她約我呢?”


    裴寒舟眉心山川連綿:“她約你你就得去?”


    林洛桑:“不好說,因為她很有可能往我臉上砸兩個億,讓我離開你。”


    她隻是日常貧個嘴講講玩笑話,一般來說,男人也不會放在心上。


    但就在她說完後三分鍾,覺得這個話題都結束了的時候,男人的聲音再度鑽進耳中——


    “給你兩個億你就走了?”


    她轉過身子,對上裴寒舟沉沉暗暗的眸,他的額發半掩住眼瞼,看不清楚真實情緒,聲音裏卻帶著絲難以被人覺察的失落。


    那失落快得稍縱即逝,讓人疑心其實隻是她的錯覺。


    她的心忽然跟著顫了下。


    林洛桑有些慌亂,總有種辜負了什麽的感覺,想摸摸他又覺得不對,最後揉著後腦勺訕笑道:“不會的,我瞎說的。”


    男人再看向她時,已經恢複了平素一貫的表情。


    就這樣,聽見她一邊抹麵霜一邊繼續說:


    “兩個億太少了,起碼也得兩百億。”


    “……”


    或許是不想再聽她說出什麽自己不愛聽的話,男人快步上前打斷了她接下來的行為,而後,護完膚的林洛桑就丟失了外套x1、裙子x1、內搭x1、話語權x1、力氣xn。


    當裴寒舟的老婆真的很辛苦,因為你不知道他什麽時候不爽了就會來幹你一頓。


    林洛桑覺得自己好慘。


    筋疲力竭地回到被窩之後,她全身力氣被抽空,確實滿足了裴寒舟的需求,再沒多說一個字就倒在枕頭上睡著了。


    次日,背負作曲使命的林洛桑靠著驚人意誌力將自己喚醒,看光線應該是□□點的模樣,她翻了個身,打算清醒一會兒就起來。


    結果一翻身就看到男人那張放大的高清無暇定製帥臉,甚至差點和他鼻尖對著鼻尖,她瞬間醒了個透,往後退了幾公分。


    好可怕,他為什麽會在自己枕邊睡覺。


    從沒見過男人早上還在自己枕邊休息的林洛桑按了按腦袋,覺得真是活久了什麽都能碰上。


    她又看了裴寒舟幾眼,確認他沒有生病甚至還在心裏誇了一下這人確實長得不錯後,就下床寫歌去了。


    寫歌的途中,她用手機和電腦互傳文件,找了好半天才找到真正的文件傳輸助手。還沒來得及整到裴寒舟,差點讓自己先翻車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她決定速度按照原計劃展開行動,旁敲側擊地問道:“你平時會用文件傳輸助手嗎?”


    男人看了她一眼,這才道:“會,不過用得很少。”


    “怎麽?”


    “沒什麽,”她搗了搗碗裏的沙拉,咬著叉子,“就是我最近登電腦才發現這個功能,不怎麽會用,看你擅不擅長,到時候有不明白的可以問問你什麽的。”


    裴寒舟略作思索:“那不就是個對話框,還有什麽要學的?”


    “我對新事物上手比較慢。”彼時的她這樣一臉嚴肅地回道。


    對話完畢之後,她就找機會偷到了裴寒舟的手機,刪除了之前添加好友的記錄,並將自己的賬號親切地置了個頂,確保他可以第一時間找到。


    或許是男人都好麵子,也都喜歡展示自己的厲害勇猛,當天下午五點多,裴寒舟辦公的時候就順勢用了下許久沒用的傳輸助手,打算適應一番,這樣到時候她問起來自己也有經驗。


    剛傳過去第一份文件,他不過是低頭看了會兒資料,再抬頭時,發現文件傳輸助手說話了。


    文件傳輸助手:【您好,由於某些不可抗力原因,文件傳輸失敗,請再嚐試一次。】


    裴寒舟:……?


    不可抗力原因是什麽原因?


    他蹙著眉,但也沒多想,又重新傳了一遍。


    男人還是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誰料正準備拖曳新文件時,看到了三分鍾前文件傳輸助手的第二條自動回複,推陳出新,十分體貼——


    【您好,您已處於離線狀態,暫無法使用文件傳輸功能。】


    男人打開和羅訊的對話框,發了一個問號過去。


    羅訊火速回複:【???】


    【我他媽又做錯什麽了???】


    裴寒舟:【能看到我消息?】


    羅訊發來了一張截圖:【這他媽的不是廢話嗎,看不到我回個屁,你以為我暗戀你嗎還得沒話找話?!】


    男人沒有理會羅訊突然開始的大段自言自語,將懷疑的目光轉向這個神經兮兮的文件傳輸助手。


    微信是不是要倒閉了?


    為了再檢測一次自己的網絡問題,他將新文件重新按下發送,然後等待著那邊回話。


    果不其然,機器人不負眾望地再度給予了新回應:【您好,文件內容已被損壞,請修複後再重試。問題代碼:0511475。】


    ??


    這個文件傳輸助手是不是有什麽疾病?


    男人不服輸的好勝欲被激起,裴寒舟也沒點開檢查文件內容,皺著眉頭又傳了一遍。


    那邊應該是bug到了盡頭,機器人也過意不去了,回複:【收到。】


    他不過幾個月沒有用,這玩意現在已經升級到這種地步了?


    男人鼠標下移,給羅訊發了第二條消息:【下周做關於微信文件傳輸助手的研究報告,重點調查bug和不人性化部分,給產品部敲警鍾。】


    羅訊:【??文件助手咋了?】


    男人喝了口咖啡,換成單手手機操作,給出言簡意賅的回複:【有病。】


    發送完消息之後,男人目光動了動,在相隔幾個的對話框下,又看到了一個……文件傳輸助手?


    他終於意識到不對,點進方才那個會胡言亂語的文件助手內,點了一下傳輸助手的頭像,沒成想真的打開了那邊的朋友圈。


    偽裝得非常精妙,頭像和真實的沒有絲毫區別,頭像下方寫的簡介處填寫了“機器人”三個字,背景也是微信開啟時的地球和小人。


    如果不是想到傳輸助手怎麽會有朋友圈,他根本猜不出這會是他妻子的賬號。


    羅訊動作很快,沒一會就寫好了研究報告的預覽通知,發給裴寒舟:【主題是這樣沒錯吧?】


    男人退出林洛桑的機器人朋友圈,點進和羅訊的對話框內,撤回了自己一分半鍾前那條“有病”的消息,並道:【不用了。】


    羅訊:【咋又不用了?】


    裴寒舟:【那是我老婆。】


    羅訊一下沒鬧明白:【??啥意思,就是說傳輸助手沒出bug,是……是嫂子……】


    【嗯,】男人不動聲色,【她把自己的賬戶改成了文件傳輸助手。】


    羅訊:【……】


    羅訊:【你們倆夫妻真會玩。】


    於是,正在一樓竊喜不已且在群內直播自己戲耍丈夫的林洛桑,又收到了裴寒舟發來的新消息。


    這次不是傳文件了,男人給她發送了言簡意賅的三個字:【菜單欄。】


    捏著手機寫好了一切自動回複的林洛桑陷入了踟躕。


    菜單欄?機器人需要準備自動彈出的菜單欄嗎??


    正當她反複思索著自己該回點什麽才像樣時,男人有了新的動作,這次又是一個新指令:【回收站。】


    林洛桑動用起機器人聰慧的腦子,琢磨著怎麽回才能不出錯,最終咬了咬唇,給予了一個萬金油回複:【業務繁忙,請您稍後再試。】


    裴寒舟表示理解,並提醒:【這次你沒有說您好。】


    她反應過來,正打算回點兒什麽,鍵盤剛彈出來,意識到不對勁了。


    她凝著眸,看著對話框陷入了較為漫長的沉默。


    不知道裴寒舟是什麽時候發現她的,也不知道現在這個情況……到底算是誰在玩誰。


    裴寒舟:【玩夠了嗎?】


    林洛桑:“……”


    男人道:【玩夠了就下來吃飯。】


    她終於意識到不知何時二人顛了個倒,她又被男人盤弄於鼓掌之中。


    這男人……發現了就不能及時揭穿她,還得跟著她一塊兒演,直到把她堵得說不出來話?


    林洛桑情緒充沛地走下樓梯,一邊走一邊回:【我俏麗嗎!】


    即使明知道她是在罵自己,但男人看著消息還是禁不住彎了唇,頗有興致地跳過了她這句話所真正表達的意思,逗弄般對她的消息做出了回複。


    林洛桑走到樓梯口時正好看到無良資本家放下手機,像是回了個很令自己滿意的東西,她打開手機,果不其然收到一條回複——


    【俏麗。】


    ……我謝謝您啊。


    ///


    當晚,嶽輝和林洛桑重新對了一遍明天的行程,林洛桑也和他們討論了一下自己對於新舞台的想法,難度很高,可實行性很低。


    嶽輝說:【這真的太難了,排練時間已經過去幾天了,我們又不是有一周的準備時間。這個節骨眼上換歌本來就挺難,你還要搞這麽難的視覺舞台?你確定真的要換歌用這個新的構思嗎?我的意見是……風險太大了,我不建議。】


    林洛桑:【高風險高回報,你先幫我問問動畫特效做得比較好的公司吧。】


    嶽輝:【我又不是資本家,你在這兒跟我談什麽高風險高回報!】


    嶽輝這句話忽然點醒了林洛桑,她取下耳機從書房離開,在另一個房間裏找到了裴寒舟的身影。


    她在他對麵坐下,腦袋擱在疊起的手臂上,眼尾落下小小的投影:“你認識什麽做動畫特效做得特別好的公司嗎?”


    男人眼瞼都沒抬:“你罵我還要我幫你找做動畫特效的公司?”


    “我沒罵你啊,我不是問你我俏麗嗎,你說俏麗,”林洛桑笑得天真無邪,“多麽和平的對話啊。”


    男人停頓片刻,沒管她的胡說八道,問:“具體要做哪種動畫?我讓周良去找。”


    “就是那種,”她一下形容不出來,比劃了一下,“很複雜,我到時候把內容發給你吧,三分五十秒左右,形式感比較強,內容不是很複雜。”


    說完之後,林洛桑又道:“之前說的機器人,你們有沒有那種……可以自動拆解開變成一個新形狀,或者某一個部分自己……”


    一直低著頭的男人終於抬了眼,麵無表情地闡述:“我經營的是在舟,不是漫威。”


    林洛桑啟了啟唇,又聽到男人娓娓道來的下一句——


    “在舟做的是人工智能,不是變形金剛。”


    “……”


    “沒有就直說沒有嘛,”林洛桑蹭了蹭嘴角,“那我再想想別的辦法。”


    男人頓了頓,忽而提筆道,“不過有個東西可以下次帶回來給你玩。”


    “什麽?”


    他沒具體說明,隻是用“寵物”二字隨意地概括了過去,她便也沒再問,等著他過幾天把實物帶回來給自己瞧瞧。


    次日,她給裴寒舟發送了自己需要的動畫內容,一大早便趕往了演播廳,做好了餘下幾天都住在這兒的準備。


    製作組其實也不想讓她換歌,但見她意願強烈,最終也還是沒有幹涉。


    去往演播廳的車上,她靠在椅背上補覺,一邊的嶽輝倒是這點點那點點地抱著手機忙個不停,最後說:“我們新媒體指數已經連續一個月排在朝前的位置了誒。”


    這幾個月來,她的熱度都呈上升趨勢,本來有很多人預測她隻會在節目播出的前一個月拿到亮眼的好成績,接下來隨著觀眾疲軟和節目進入平台期,熱度便會慢慢減少,她也會再度淡出觀眾們的視野——就和三年前一樣。


    誰知道她的熱度隨著時間累積沒有絲毫消減,隻要發新歌就能在熱搜上占據一席之地,歌曲也不是紅一陣兒就掉下去了,而是一直持續不斷地刷新著榜單的收聽量記錄。她的好幾支舞蹈都出了圈,在短視頻軟件內有無數人接梗模仿,《鬆綁》椅子舞的討論量居高不下,相關視頻數量高達八位數。


    以往在《視聽盛宴》中,她是雷打不動的前三,按理來說給不出更好的成績了,偏偏最近她根本沒掉出過前二,甚至第一的次數還要更多。


    她的搜索和收聽指數又穩又高,超出了很多人的預料。這也恰恰證明,她的走紅並不是一時運氣,她的作品有著被反複體會的實力,以及長盛不衰的生命力。


    很多代言商也破格找到了她,按理來說,這幾個月內藝人本該還處在各大金主的觀望期,需要等節目結束之後再看發展進行裁決。但她的勢頭太好,打消了諸多代言商的疑慮,看著她身價日複一日上漲,咖位也在不斷變化,擔心再不下手就簽不起或簽不上,於是火速拋出了橄欖枝。


    要知道演藝圈之嚴格殘酷,進階的過程並不簡單,短短三個月的節目的確可以迅速捧紅一個藝人,但誰都不敢妄下定論,這人會否走得穩固而長遠。


    嶽輝本來也懷揣著一絲絲擔心,直到最近看見數月以來的平均指數之後,他萬分確定,無論有多少人會在全民造星時代曇花一現,那個人都絕對不會是林洛桑。


    再次出發,她會站得比當年的頂點——還要更高。


    ///


    為了排練這個新歌的舞台,林洛桑最後兩天加起來隻睡了三個小時,別的嘉賓在舞台上排練時,她就一個人在休息室反複看著視頻做記錄。


    這次她的表演方式很特別,也很複雜,是要配合著身後的動畫完成整場的表演。動畫是已經合成完畢無法修改的,因此她隻能不斷地練習找到與之相匹配的角度,再通過攝像機的一些移位完美呈現,考驗她的肢體記憶,也考驗和攝像老師的配合,所以隻能通過大量的練習去堆砌出感覺。


    她總是喜歡做一些挑戰不可能的事情,雖然辛苦,但也很有意思,完成舞台的當下會非常有成就感。


    正式錄製的那一天終於到來,她仍舊是最後一個,全程目睹了倪桐唱完那首《我不能愛你》,自己上台表演時的感受更深刻了幾分。


    歌手能夠將自己的體驗和情感傳遞給觀眾,這是她一直相信的事情,因此隻有自己有足夠的情感要抒發,觀眾的感覺才會更深刻。


    “今天我唱的這首歌名字叫做《寄生》。”她拿著話筒低聲講解,“兩種生物在一起生活,一方受益而另一方受害,前者依靠後者生存。這種關係,我們稱之為寄生。”


    “這首歌的表演方式比較特別,建議大家通過轉播屏觀看,肉眼看舞台的話可能沒有那麽好的效果。”


    講完之後她放下話筒,鏡頭對準她的那一秒,她明顯能感覺到台下超出尋常的安靜。


    聚光燈沒有亮起,她的身影被模糊成黑色剪影,而她身後大屏裏開始播放著畫麵,鏡頭卡在恰好的角度,觀眾從轉播屏裏看到,恰巧有一個小小的什麽東西,飛到了林洛桑的手邊,並牢牢地扒在她手背上。


    她開始從舞台旁側走向舞台正中間。


    在她移動時,飛蟲也並沒有離開她的身體,身體反而因為吸收了營養而慢慢變大。


    “你說喜歡蠶蛹的蛻變/於是變作仿生的繭——”


    林洛桑開口唱第一句的時候,飛蟲的身體猛地炸裂開,就像是貪婪地索取了太多不該屬於自己的東西,導致失去了自我,變成了一堆暗灰色的碎片。


    雖在漫無目的地漂浮著,但它仍然緊緊地貼著林洛桑,因為無處寄生,它就會死掉。


    隨著主歌結束,林洛桑切入副歌部分,垂下眼簾噙著笑在唱:


    寄生於它/共赴榮華


    借一身華麗軀殼掩飾傷疤


    一觸即碎的鎧甲


    貌合神離地進發


    試探深淺/暗中窺查


    在唱詞的間隙,她坐在鋼琴旁開始演奏,是很熟悉的曲調,又恰好和新歌的調子融為一體,台下很快有人發覺——


    “《蜉蝣》的調!我記得!當時她打架子鼓了所以我記憶猶新!”


    正當她演繹《蜉蝣》那一段的曲調時,身後寄生飛蟲的畫麵也開始不斷更改,拚湊成了兩個物體。


    彈幕裏,終於有人不確定地開始猜——


    【是……那一場的女高音和合成器的剪影嗎?看起來太像了。】


    【沒錯,我剛剛找圖片比對過了,就是那一場她玩過的兩個東西。但是好奇怪,為什麽要加《蜉蝣》相關的啊?】


    【肯定是和主題有關的,認真聽。開頭就能猜出全部就不是林洛桑的歌了。】


    鋼琴的演奏結束,鏡頭微微一晃,露出鋼琴上放置的cd機,她拿起唱片放進機器裏,一段有節奏的韻律溢出,無形之中增加了編曲的豐富性。


    旋律相輔相成,也給現場帶來了更加新奇的體驗。


    “這個設計我喜歡!”


    就在大家沉醉於看她動作時,發現她背後的畫麵又開始變化,飛蟲繞著她,也開始如法炮製地拚湊出一架鋼琴,而她放唱片的模樣一來一回,看起來倒像是在刷著什麽,於是飛蟲緊緊跟隨著她的動作,為自己的鋼琴刷上五彩斑斕的顏色,灰撲撲的身體總算有了些色彩,可顏色沒過一會就掉了個幹淨,又得重新補塗。


    彈幕就像在看電影一樣討論:


    【點題了喔!借一身華麗軀殼掩飾傷疤!】


    【以為學著別人就能改變本質,其實不是,表象永遠是表象,不屬於自己,它的身體還是灰色的。】


    林洛桑手握話筒,任飛蟲來回地忙碌,隻是站定著繼續唱:


    寄生於它/苦行分化


    脫離苦海再找下一個獵殺


    骨肉分離的同化


    腐爛虛糜的童話


    自得其樂/圓滿笑話


    就在她唱到“圓滿笑話”時,鏡頭按照預先排練好的位置移動,她輕輕側頭,手掌往前一撥,角度卡得正好,仿佛是她在觸碰屏幕裏的鋼琴。


    而她隻是輕輕碰觸了一下,那被刷上顏色看似沒有裂痕的鋼琴,就嘩啦啦地粉碎了一地。


    伴隨著現場清脆的破碎聲,它重新變為了一堆灰色的垃圾。


    那破碎聲做得剛剛好,並且極為逼真,融合進曲調裏,仿佛大家麵前有什麽東西被摔碎,惹得觀眾都失神了幾秒。


    全場站起身為她鼓掌。


    直播間的觀眾沒法鼓掌,因此隻能一個勁兒地打著感歎號:


    【一個走位都沒站錯,我的天啊,這麽大的工程量居然可以排得這麽細致,連東西碎掉的聲音都加到編曲裏去了,而且是!正正好!絕了,絕他媽的絕了。】


    【我聽說她中途還換歌了,這首歌的排練時間隻有三四天。】


    【woc真的假的,三天能搞出這種舞台,我現在開始相信那個“林洛桑之所以不會出錯是因為她本質是編程好的機器人”的假料了,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隻有我關心為什麽換歌嗎?】


    那場舞台自然是斬獲了當場第一和熱搜第一,但大家更關心的則是——她為什麽就忽然換歌了?而編曲裏突然加入那段早期《蜉蝣》的旋律,又是為什麽?


    她不是會做沒有意義事情的人。


    很快,事件全貌被粉絲總結了出來。


    裴寒舟收購了rino之後,《視聽盛宴》節目組便補了不少關於林洛桑的花絮和各項內容,今天《寄生》上了熱搜後,立刻有人覺得不對勁,找出之前《蜉蝣》的花絮和舞台反複比對,這才確定下來:原來林洛桑當時被人說跟風倪桐的女高音和合成器,其實是她最先提出的。


    隻是當時她提出想法的那一段掐了沒播,是最近不知道什麽時候給補上的。


    大家再挨著一開扒,從粉絲之前放出的彩排直拍裏,發現林洛桑本期原本決定唱的是《釋懷》,花絮中也有提及藏頭詩的創意,而最後舞台呈現出來,這個創意怎麽就變成了倪桐的?


    倪桐一開始的歌明明不是這樣的啊!


    倪桐女士終於成功地,再一次引起了眾怒:


    【倪桐還要不要臉啊?照抄別人的創意害得別人臨時加架子鼓或者改歌??】


    【仗著自己排位在林洛桑前麵所以就搞這種操作是嗎,這也太惡心人了!怪不得她每次排位靠後的時候名次都不好,原來是等著吃人家創意的紅利,服了。】


    【明白了,所以林洛桑這首歌是送給她的是嗎!寫得好!!這種靠作品諷刺的專業態度仿佛在說——你還不配和我比。完全戳中了我的萌點,我垂直入坑謝謝。】


    【我他媽對著吸血不止的寄生蟲就是一腳飛踢,給老子有多遠滾多遠。《蜉蝣》那期的全網嘲還沒讓寄生蟲意識到嗎,偷來的終究不是自己的,也不會成為自己的,就算會有短暫的一時追捧,但偽裝的表象貼得越緊,被無情撕下來的時候就會越疼。總而言之一句話,不是不報時候馬上到,德不配位遭天譴。】


    【#請copy精倪桐獨立行走#拒絕倒貼全能大美女,您的遠離是對我們最大的關愛。】


    最後,#請copy精倪桐獨立行走#居然上了熱搜第二,牢牢地跟在#林洛桑寄生#的後麵,粗略一眼掃過去,倒真像是在講——


    請寄生在林洛桑身上的copy精倪桐獨立行走


    。


    這麽大的動靜自然是鬧到了節目組那邊,負責舞台表演的音樂部門其實一開始壓根沒意識到這回事兒,因為每天要走的舞台太多,藏頭詩這種細節更是不仔細比對難以察覺,隻是當時做字幕的老師感覺有些微妙。


    導演組一看事情鬧得這麽大,加上林洛桑的身份今時不同往日,趕緊加急出了一份聲明:【接到觀眾反饋,由於本節目表演嘉賓倪桐存在過度借鑒問題,損害了嘉賓林洛桑的實際權益。因此節目組決定取消倪桐的表演資格,倪桐將不會出現在下期表演中,請大家監督。】


    本來大家隻是當聲明看著覺得十分解氣,誰想到節目組發微博就發,還要反複艾特提醒當事人兩次,評論區瞬間跑題,都開始艾特當事人倪桐進行精神嘲諷:


    【太過分了!讓人家滾蛋就直接讓人家滾唄!為什麽還要倪桐!倪桐是很不好的行為!我嚴厲批評你們倪桐!】


    【前麵的怎麽回事,都說了不可以倪桐了,你們怎麽還在倪桐,生怕倪桐看不到嗎?你們知道倪桐會對倪桐造成多大的傷害嗎?都聽我的!不許倪桐了!!】


    【媽的本屆觀眾都是什麽段子奇才,我今天就笑死在這層樓裏。但是倪桐你放心,我不像他們那麽壞,我不會倪桐的,奧利給!】


    【神經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哦對不起,忘了倪桐。】


    嶽輝在車上笑到公雞打鳴:“這條微博應該是節目組開微博以來收到評論最多的一次了,兩萬多條呢。”


    “當然,倪桐今晚應該也會收到自己有生以來最多的艾特,粗略估計五萬多個吧,噗嗤。”


    “草他媽的,怎麽會這麽好笑。”


    林洛桑本來覺得在車上聽嶽輝笑了一路已經是極限了,誰知道回家之後沒過十分鍾,嶽輝傳過來十條六十秒語音,她點開,嶽輝的爆笑頃刻充斥滿了別墅。


    林洛桑看著他笑滿十分鍾的消息,由衷敬佩道:【你肺活量真好。】


    嶽輝:【那可不,我能笑一晚上,要聽嗎?】


    不知道嶽輝還要發多久的瘋,林洛桑沒說話,默默地屏蔽掉了經紀人的消息。


    她正坐下時,聽到門外傳來斷斷續續的對話聲,應該是裴寒舟回來了,但羅訊也在。


    羅訊:“你不是聲控嗎!就跟我一起去看那個話劇唄,被嫻嫻拒絕了我總不能一個人去看吧?就一起去吧,好嗎,那裏麵有幾個小姐姐聲音超級好聽的。”


    裴寒舟:“不去。”


    “為什麽不去,難道是因為你最近都在聽那個寶貝cd?聽夠了所以對聲音不感興趣了?”


    男人深呼吸了幾秒,似乎在竭力忍耐著什麽:“羅訊,我也是有道德的,我不會在結婚之後再聽那種東西。”


    羅訊火速get到他的意思:“不精神出軌是嗎?那正好啊,忍了這麽久你不憋得慌嗎,你不想再聽聽新鮮小姐姐的絕美汽水音嗎?你跟我一起去看話劇,我們倆人一起就不算精神出軌了!嫂子肯定也不會介意的!”


    裴寒舟沒說話。


    羅訊以為自己終於把男人給說動了,興致勃勃道:“一起去吧,好嗎?”


    男人這次甚至吝嗇於給出回複,進門後就砰地一聲把門鎖牢,將羅訊隔絕在外。


    差點被門夾到的羅訊:“………………”


    男人進到主廳時才發現林洛桑,脫著衣服低聲道:“回來了?”


    “嗯。”她心情好,饒有興致地趴在椅子上,跟著羅訊的腳步揶揄他,“裴總居然是個聲控?想不到哦。”


    裴寒舟:“他們胡說的。”


    林洛桑才不信,但也不打算跟他爭辯這個話題,翻到沙發上坐好,隨意地調侃著,嘖了兩聲:“那到時候隨便碰到個聲音比我好聽的,你豈不是會跟我離婚。”


    “不會。”


    不期然地,身後傳來男人的回複。


    他將外套掛在衣架上,指尖微頓,沉聲道:


    “你的聲音,已經很好聽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糖罐子9.8!!發300紅包!!


    我知道大家想看文案梗,就快到了……!


    離婚肯定不可能是突然就離對不對…也要有鋪墊呀,考慮到日更的特殊性,什麽時候放多少鋪墊我也得斟酌著來……作者寫文也有自己的節奏,一切為故事服務,該寫的我都會寫到。但其實某些暗線變化我發現很多小天使已經get到遼,考慮到大家有各自的想法我也不會引導,看文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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