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雲聽得淩雲掌門此言,心中一緊,他自幼便失去親人,流浪多年,在淩雲門這幾年來,方才有種歸屬感,而此刻,淩雲掌門將他驅逐出山門,他仿佛忽然之間失去了這種歸屬感。


    但,還能如何呢?林楚雲心知此刻無論如何,他都要接受懲罰,淩雲掌門顯然不忍心殺了他,還是給了他一條生路,以後的是福是禍,都要看林楚雲自己的造化了。淩雲門已然做了最寬大的處理。


    隻是,在他心裏,被逐出門牆,比當場處決了他,更讓他感到心痛。


    再無多言,林楚雲重重一拜,哽咽道:“多謝掌門師父,多謝兩位師叔,多謝各位師兄,弟子……弟子……”


    “別再叫我師父,也別稱自己弟子了,從今往後,你與淩雲門再無瓜葛,你走吧。”淩雲掌門扭過頭說道。


    林楚雲跪在地上,又朝著前方磕了三個頭,拔出腰間的淩雲寶劍,雙手呈上,道:“弟子林楚雲不肖,身負大錯,無法再在淩雲山孝敬師父,無法再作為淩雲門一名弟子,光大門楣,身為罪人,弟子無顏在淩雲山自容,就此下山,但願這一身罵名,再與淩雲門無任何關係。”


    趙萇楓從他手中接過淩雲寶劍,又交到淩雲掌門手裏。林楚雲起身,但見淩雲掌門已經背過身去,不再看他,隻是從淩雲掌門的嘴裏又傳來一陣聲音:“從今往後,你是林少俠,還是林大惡人,在江湖上的聲望,全靠你自己打拚,你這一身的劍法,江湖上能讓你吃虧的高手,估計也很難遇到了,望你將此一身的武功用在正處,但願我淩雲門沒有白白養育你一場,日後出了江湖,當頂天立地做人,為人正直,在江湖上搏一個人人稱道的好名氣,也算不負我等對你一直以來的期望了。”


    林楚雲聽罷,朝著淩雲掌門和淩雲大殿一拜,道:“弟子明白,心懷蒼生,恢弘正氣,存乎一心!”


    說罷,便轉身朝著山下走去。


    一眾淩雲門弟子都望著林楚雲遠去的背影,一一行禮道:“保重,保重!”


    趙萇楓也望著林楚雲的背影,眼中滿是這個少年曾被他帶回來時,那副稚嫩的模樣,那時候的他,眼神中充滿了恐懼和不安,隻是,在這恐懼和不安之中,趙萇楓也能感覺到一股不服輸的力量。


    如今,這個少年已經長成了玉樹臨風的好男兒,一身劍法橫絕天下,卻滿身淒涼地走遠了。


    又有誰想過,這個堅毅的,不肯服輸的,為了自己的一句承諾,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的少年,隻有十八歲。


    一路而下,走過弟子堂,林楚雲來到弟子堂大堂前,但見一間間房舍還在山腰間依山而立,形貌別致,道法自然,抬頭望著弟子堂的大堂,這堂麵不算大,但在每一個淩雲門弟子的心中,都有著一份難以磨滅的威嚴。這是他們弟子日常做功課之地,林楚雲在這裏修習了兩年,自然心中感慨萬千。


    林楚雲走上前去,麵對著弟子堂大堂,跪下身去,朝著弟子堂大堂又是三叩首。


    起身一回頭,那片不大的青石板場地之上,還鐫刻著五行八卦圖,歲月在此間磨礪,百年的風霜,經久不衰,隻是現在,那邊場地上冷冷清清,隻有三三兩兩的弟子或在練功,或在清掃堂院,看到林楚雲這番行為,心中有所疑惑。


    他們大多數還不知道林楚雲與佟佳綾之事,更不知,此刻的林楚雲已經是被驅逐出山門的人了。他們隻知道他們一行十數人參加英雄大會,今日放回。眾人隻覺得林師弟今天有些怪異,明明是千裏歸來,卻何故忽然在此地跪拜。


    而林楚雲心中,卻湧起了無限的回憶,當日,他還是一個小小的山下弟子,個頭也很矮,參加弟子武試大會,那些劍影妙招還曆曆在目,那時的歡欣和充滿希望的心情猶如昨日一般,那時候,他的劍法還不算高超,但,那便是他在淩雲門第一次展現自己在淩雲劍法上的飄逸和神奇天賦,也算是在淩雲門修習真正武學的開始。


    一晃,已然是三年之期了。


    之後,林楚雲又沿著山路往下走去,一路踏破山間的青霧,一身飄然而下,心情卻異常沉重。


    走到山腳下,經過自己曾經耕種的那一片田地,如今已經有其他的山下弟子在耕作了,淩雲門這幾年來又收了不少弟子,光山下弟子就已經超過一百,山下的田畝也耕作的更多了。


    林楚雲站在田間地頭,望著不遠處的淩雲山,在這片天地之間,也算一番雄奇壯觀,山間的青霧繚繞,頗有道家風範。


    林楚雲麵對著淩雲山,就在自己曾經的土地上跪下,朝著山門磕了三個頭。一路下山,望著沿途風景,林楚雲一步步走來,想著,自己曾經就是這樣一步步走上山的,從山下弟子種地,到升入弟子堂,再到升為座下弟子,住在了淩雲山頂,如今,卻從山頂走下弟子堂,又從弟子堂走到山下的田地上,此時此刻的自己,已是孑然一身。


    巍峨的淩雲山,如今,跟自己再沒有什麽關係了。


    想到此,林楚雲心中一陣淒然。


    天地之大,江湖路遠,他該去哪呢?


    淩雲門,曾經給了他一個家,給了他一份關於內心的安定和歸屬。哪怕在做山下弟子之時,隻在那間自己搭好的茅草屋內,都覺得踏實,自己畢竟是淩雲門的人,給淩雲門種地耕作,腳下踏的是淩雲門的土地,從此以後,自己可以不再流浪了。


    曾經的他,以自己是江湖名門大派淩雲門弟子而無比自豪。那是他在江湖上,在這天地間第一個可以昂首挺胸所表達出來的身份。


    沒想到,如今的自己,忽然再一次恢複了流浪者的樣子。


    前路一片茫茫,雲海波濤,江湖艱險。而他隻能雙手空空,兩袖清風,朝著遙遠的地方,信步走去。


    從此,再沒有身後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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