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香燃盡,少年走出廟門,歉意地對出雲笑了笑,兩人便正式踏上登山的石梯。


    一起出發的那撥人已經走出很遠,此時山路上隻有兩人,天上雲霧散去,星鬥閃爍,月華普照,山風習習,清爽宜人,山中偶爾傳來夜鶯的幾聲啼鳴,小獸悉悉索索地竄動聲響,一切都是顯得寧靜悠遠。


    修行者登山也不會用靈力加持,全憑肉身的強度逐級而上,當然隻要踏入煉氣境,身體都會比一般人強上不少。兩人走的還是格外輕鬆,當山頂月光灑落下來,出雲便不再說話,神情肅穆,拂塵交予左手,右手掐太上正一訣,麵對月亮吸納吞吐,隨著山勢不徐不急而上,就如同踩著登月天梯般走進月宮。


    少年稍稍落後,看著出雲的背影,心中卻是五味雜陳,世間像出雲這樣的修士是大多數,有強大的師門,不錯的功法,上乘的資質,不懈的努力,幾十年的修煉也隻是築基中期的境界。而自己在儒門師父、師伯和師祖和所有人精心打造下,十五歲的年紀便已有斬殺元嬰修士的修為,這份因果將如何了卻,難道就是一賭氣遠遊,逃出自在,雖然也是在遊曆追尋師祖的足跡,未嚐不是自己年少叛逆心理在作祟,剛剛閱曆億萬人的紅塵因果,現在如醍醐灌頂般蕩滌少年的道心。


    少年笑了笑,再次望向出雲的背影,眼裏已是古井不波,驀然心中一喜,左手掌心出現一個寸許大小的打神鞭,竹精的歡喜亦如少年的歡喜,在石仙開始居於少年竅穴之時,竹精已認少年為主,扭捏在所難免,如洞房的新媳婦。此刻少年五行精靈齊全,反倒是後來居上,石仙五行為土,所以五行精靈以土屬性為最盛,少年整個氣質從外相來看便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土德道法師。


    得五行之靈需要師門實力,得五行之精靠機緣,得五行之仙靠德行。


    ——————


    仰望明月,腳下石梯已成為一條登天路,每一步踏上便於天門接近一尺,那種近似飛升境的感受在每一個登山修士心中蕩漾。馮七也是懷著同樣的感覺走在石梯之上,得石仙夢中傳道,擺攤賣石,在此等了近千年,隻為等今日的少年,一朝得願所償,千年的壓抑的修為如決堤之水噴薄而出,境界一路飛漲,直抵元嬰境。


    馮七每日白天去山中采石,晚間在夜市售賣,千年下來賺得白銀已經是九萬九千八百九十八兩,開始便遵從石仙點化,將所有收入換成白銀,煉化成銀磚,到了十萬兩便可大功告成,剛才匆匆離去,就是將得少年一百零二兩文銀融入銀磚,湊足了十萬兩的劫數,那銀磚劫數已盡,銀磚法寶渾然而成,如意銀磚,重六千二百五十斤,可大可小任其驅使,也算配得上元嬰大修士的身份。


    誰說終日擺攤就不是修道,誰說擺攤就不能入道,風吹日曬千年,終將一塊不起眼的小石頭以百兩賣出,這份執著,這份守候終得回報,此番上山便是在此追隨那石仙修成大道。


    在一道一俗後麵十丈,馮七追了上來,默默地跟在後麵,亦步亦趨,而前麵那個青澀孱弱的少年竟讓他有了高山仰止的感覺。


    如若他知道少年在夜市兜逛一個時辰就是為他而來,更不知作何感想。


    少年後頭與馮七四目相對,兩人相視一笑,一切話語盡在不言中,馮七悟性當然不差,千年因果一夕得償。


    ——————


    “我們也該動身啦,總不要落在最後,太過招搖也是不好。”東嶽帝君對碧霞元君道。


    “前一陣子因宗門之事,惹得不少修道之人匯聚泰山,最多時整個峰頂幾乎無立錐之地,哎,也是貧道的執念啊,此事算是揭過了,我也不再為難那個少年啦。”碧霞元君道。


    “就是,沉迷於俗世,不若斬斷塵緣,拋卻煩惱,一心大道,飛升也是指日可期。”東嶽帝君道。


    “修道數千年,竟還不如一顆頑石先得道,真是枉活。”飛來巨石的羽化成仙對碧霞仙君刺激很大。


    “哈哈,大道三千,但殊途同歸,修行千年不抵一朝開悟。”東嶽帝君哈哈道。


    “帝君所言極是,沒準我們今日有緣,就能見到點化石仙之人,我等略盡地主之誼,結個善緣。”碧霞元君沉迷於心結,如今心結已化,念頭瞬間通達。


    “如此,善哉!”於是,作為泰山之尊的一神一仙,帶領一幹山神土地收斂氣息法相,如遊人的樣子,動身逐級而上。


    ——————


    寅時也就是四更天,日間登山宿於天街的遊客和夜間登山的遊客齊齊匯聚於泰山之巔。此時,泰山之巔雲霧繚繞,能見不過一兩丈,山風吹過,遍體生寒,如廣寒仙境。


    少年此時正站在眾人之間,左麵是出雲,右邊是馮七,看到泰山之巔人以為傲的那塊飛來巨石已經削去大半,但是眾人在霧中都未曾發現,又看到碧霞元君與東嶽帝君也在人群之中。


    “你就是那塊飛來巨石所化,可惜了這億萬年的風景了,本尊還留在此處抱殘守缺,自己卻跟著我這一個修為低微之人,而放棄飛升機遇,不覺有什麽遺憾麽?”少年的元神與石仙攀談起來。


    “主人,小仙在齊魯大地最巔峰處受億萬年日精月華滋養,受億萬民眾尊崇,一日受老祖點化開智,便思圖報,或許主人現在還在修為尚淺,但是主人已有老祖當年的氣息,稍加時日便可鯤鵬展翅,跟著主人定能澤被蒼生,護佑蒼生。再說當年老祖周遊天下,主人也誌在四方,那時小仙隨主人去紅塵走一遭,時時聆聽主人暢言大道。”石仙言之肺腑,發自本心。


    “我可沒你說的那麽強,我壓力很大的,那個馮七又是怎麽回事?”少年元神惶恐道。


    “他那塊銀磚很是厲害,難為他了,守了我千年,這次跟定你啦,嘿嘿,你最好收他為徒。”石仙揶揄道。繼而正色道:“聞道有先後,老祖當年有儒門七子,七十二賢徒,我也算是你的第一個徒弟吧,馮七就作為你的第二個徒弟,老祖創立儒門需要在你這裏發揚光大。”


    “我看,你還是給我當師父吧,這事以後再談。這東嶽聖帝已入位列仙班,會不會知道你也在這裏。”少年有些崩潰,趕緊轉換話題。


    “帝君能感受得到,但是他畢竟執掌泰山時日不長,修為和法力不足,無法確定我的具體位置,他在這裏的主要職責就是掌管天界的凡間入口,凡神州界得道飛升者可以通過他啟稟昊天。”石仙介紹道。


    “昊天敕封五嶽原來如此,今日雲霧厚重,日出恐怕看不成啦,據說有一半的時間看不到日出的。”少年道。


    “哈哈,本來今天看不成了,但是帝君在此,還能還能拂了眾人的期待麽?”石仙笑道,他曾多次見到帝君撥雲見日。


    ——————


    恰在此時,有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師父,您就撥開雲霧,這太陽快要出來了,這次看不到,難道下次還要再爬一次麽?”


    “嗬嗬,修行靠的是持之以恒和百折不撓的道心,機緣也是不可少的,當見則見,不當見明年再來就是。”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隨後響起。


    “機緣也是可以爭取的,修行本就是向天爭命,這也是您說的啊!”那個稚嫩的聲音再度響起。


    “徒兒說的甚是,不過師父法力低微,驅散不了這漫天雲霧。”師父似有些無奈道。


    “就是,這漫天雲霧,需要多大的修為才能驅散啊!”有人附和道。


    “就是,就是,不清開方圓幾十裏的範圍,太陽依舊還是被遮蔽啊。”更有人分析道。


    眾人趁夜辛苦登山兩三個時辰,誰不想能見到泰頂日出。


    少年想了想朗聲道:“既然眾位皆是為日出而來,那不妨大家一起向東方施展法力,各盡所能,哪怕你是凡人也一起向東方揮舞手臂,各位說好不好!”


    “好!”眾人皆是歡喜,特別是那些凡人和低境界的修士,喊得最響。


    “師父,師父,這是不是眾人的機緣啊!”那個稚嫩的聲音再次響起。


    “是,徒兒說的對!”


    少年待眾人有所安靜,繼續說道:“大家來泰山之巔認證道心,為自己爭機緣,哪怕我們功力低微,隻要大家齊心協力,一起釋放撥雲見日的意念,各施法術,不會釋放意念的就喊‘撥雲見日’。現在這裏雲霧遮蔽,見不過丈餘,看不到所有人,但是能看到身邊的人,我喊一二三,大家一起來,好不好!”


    群情激奮,眾人轟然說是,哪些修為較高的修士平日心如止水,如今被眾人的熱情點燃,又被雲霧遮掩,心境也是放開,但聽眾聲音中增加了不少氣力渾厚的叫好聲便可得知。


    東嶽聖帝與碧霞元君相視一笑,竟也跟著喊出聲音。


    “大家聽好!一——二——三!”


    “撥——雲——見——日!”泰山之巔,數百人同時高喊,眾念力釋放的同時,雖然有數百人揮舞手臂,隻有數十道氣勁自泰山之巔向東方噴湧而去。來自各地、各個門派互不相識,修為高低不同的人,在同一刻共同釋放酣暢淋漓的一式功法,以前是誰也不可想象的,但此時確實發生了。


    雲霧激蕩,被巨大氣勁硬生生撕開,又如漫天棉絮被掃把清掃過,東方百裏水平方向的雲霧果真被清蕩一空,下麵是雲海,上麵是清明湛藍的天空,星辰已然稀薄,就在下一刻,一輪紅日噴薄而出!


    泰山之巔,數百人齊聲歡呼,少年則是望著雲海上的紅日怔怔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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