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興致勃勃地談天說地,酒都喝了不少,吃完酒宴已過中午,天師酒店趕出一豪華的馬車,四匹健馬,能乘坐八人,趕車的就是酒店的夥計,此去青州不過三百裏,也就是馬車不到一天的行程,如果抓緊的話,初更就能趕到青州。


    一路上馬車緯幔挑起,一絲涼風吹進車廂,當少年與宋墨中師徒三人依著靠枕打瞌睡的時候,五人裏最熟的是馮七和出雲聊得正起勁。


    “馮前輩,小道以前是有眼無珠,不過也照顧過您的生日,至今泰安天師殿的那塊千斤重的泰山石還是從您這裏買的。”出雲道。


    “出雲大師,那塊泰山石雖是我精挑細選的,但是也不值您給的銀子,年可別客氣,若不是您同師尊前來,我還不知還要幾時才能得見師尊。”馮七在泰山一等便是千年,一直壓抑自身的修為,如今能離開泰山,隨主人遊曆天下,自是興奮。


    “請問馮前輩,您的境界小道看不透,不知是幾重高度?您這認了師尊,小道可是絲毫沒看出眉目。”出雲試探問道,修仙界打聽對方境界是一件極不禮貌的事,仗著老相識,內心揣測馮七應該在金丹境。


    誰知馮七竟然是毫不在意,慨歎道:“我這修行千年,不過是元嬰境而已,距離大道尚需時日,所以就認了師尊啦,單元今後跟著師尊,不要讓師尊失望才好!”


    這兩天經曆的事,已經讓心髒有了足夠承受能力,聞聽此言心髒依然狂跳不已,元嬰境的大修士竟然拜一個築基中期的少年為師,對方竟然還表現的理所當然,狂念幾聲道號無量天尊,深吸數口氣息後,平複狂跳的心髒後,感歎道:“小道哪裏是有眼無珠,簡直是有眼不識泰山,此次出門遊曆,本想憑借數十年的修行,便能斬妖除魔,結識天下修士,創出個名堂,如今看來真是坐井觀天啊!小看天下英傑啊!”


    “天師不過修行幾十年,能有如此境界也無遺憾。”馮七寬慰道。


    出雲苦笑道:“您的師尊啊,十五歲已經是築基中期,他才修煉多久啊,更有滅殺元嬰境修士的法力,況且麵對化神境的碧霞仙人也毫無懼色,竟然無視一個仙門的懸賞隻身上泰山,單憑這點一點,小道即便再苦修千年也是不及。”


    馮七還是寬慰道:“天師切莫氣餒,師尊不過是鳳毛麟角的人物,我跟隨師尊不是僅看師尊現在的境界,更主要的是師尊的胸襟和氣度,讓我高山仰止,今日事天師也看到了,師尊可不是一般人,目前尚且可以護佑師尊一段時日,要不了多久,我能不成為師尊的拖累就不錯了。”


    “可笑的是,出天師殿之前,自占一卦,有一份師徒情緣在前麵,我初遇他時,自己還還想收納其為弟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出雲自嘲道,忽然一個念頭飄過,出雲一陣心慌,怔在當場竟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


    “出雲大師,您說紫陽真人要我也參加大梁國的國事慶典,不知是什麽慶典?為何要我們同去?”少年不知何時醒來,望著窗外的天色問道。


    出雲一陣心慌,再沒有初見少年那種高高在上的氣勢,似乎還帶一絲緊張道:“少俠,不,小夫子,國事慶典不礙乎登基、結親、凱旋和重大節日。現在皇帝還正值壯年,今日也沒有重大節日,前些日子還割地退兵,估計很有可能是結親。”總算找到一些感覺,出雲繼續道:


    “天師道是大梁國的國教,大梁皇族一半都在天師道修行過,當今皇帝和貧道還有同門情誼呢,雖然天師道不涉朝政,但是皇家祭祀、婚喪嫁娶、選良辰吉日、求降甘霖、對外決議的占卜等等還需要國師開壇作法。所以,我們天師道的一些高級別的天師通常在國家慶典的時候都要占一席之地的。小夫子,您現在是聲名遠播,就是貧道也跟著出名,國師但凡有什麽國事慶典,就會召境內宗門參加,岱宗泰門、嶗山門都是不可缺席的,還有其它與大梁國較好的宗門。”


    “大梁國滅佛驅儒,限製百家發展,獨獨推崇天師道,其他道門地位都要遜色天師道,我一儒學弟子,豈不會被驅逐。”少年揶揄道。


    “哎,當時岱宗門極力遊說太平真君,才不允許儒門興辦書院,其實並未嚴令驅趕隻是限製,其餘百家也是這樣,不願自身發展受限製,才去往別處,也算是遂了天師道門的心願,在大梁國獨自坐大。”出雲說到此處,竟不自覺地將我們道門換成了天師道門。


    “出雲大師,既然慶典在後天,我還是想繞道去臨淄,那裏有三處‘夫子聞韶處’。”少年道。


    “不滿小夫子,千年以前‘齊韶’可是聞名天下,如今早已難覓其蹤,已經失傳啦,為什麽不去魯縣呢?”出雲似有不解。


    “就是,小師兄,咱們為啥不去魯縣,師祖可是......”秋陽話未及一半便被少年打斷。


    “我不敢去啊,無顏前去,待到以後,定要風風光光地回去,不過在此之前還請各位嚴守秘密,還是去一趟臨淄吧,出雲大師可以嗎?”


    “時間足夠,當然可以,趕車的,今晚去臨淄落腳。”出雲對趕車的店夥計道。


    ——————


    車馬一行人到達臨淄時天色已是擦黑,臨淄已不複往日齊都的繁華,與大陳國的縣城相仿,出雲天師身份,自然很快就找到一處相對寬敞的酒店住下,眾人很快就安頓下。


    “這天色已暗,不如暫且休息,明日一早前去尋找如何?”出雲建議道。


    “這樣吧,出雲大師和宋老夫子不妨休息,我與秋陽出去走走。”少年道。


    “老朽不累,理當一同前去。”宋墨中道。


    “既如此,小道也一並前去。過會城門閉關,我這有天師道的通牒,可隨時叫開城門。”出雲連忙道。


    馮七肯定是跟著的,於是眾人隨少年來到城中心,師祖聞韶是師伯講的,當初師伯還未跟隨師祖,語焉不詳,少年卻覺得冥冥中有個聲音指引著他來著這裏。果然看到有一處相對高大的祠堂,上書傅家祠堂。


    “就是這裏了,當年師祖在城門第一次聽到韶樂,便疑為天籟,循聲而來便是此處,那時齊國國君正在舉行國禮,數十位樂師一齊演奏,師祖為之著迷,三月不知肉味,別人聽的是樂曲,師祖卻聽出其中的玄妙。”少年介紹道。


    “這個我知道,‘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原來就在此處啊!”秋陽道。


    “不錯,這個我們儒門學生都知道。”宋墨中道。


    “其實,師祖不是聽聞仙樂之美三個月不知肉味,而是另有其意。”少年道。


    “啥,還另有其意,小師兄,難道還有什麽術法在其中?”秋陽好奇道。


    “宋老夫子,您可教過秋陽彈琴,就是那篇齊韶?”少年問道。


    “哎,老朽樂理是最弱的,這六藝中的樂成了短腿,不過這小子對樂理倒是蠻通的,齊韶並未教的。”宋墨中遺憾道。


    “好吧,這麽就去聽聽齊韶的旋外之音吧!出雲大師大師,天色已經很晚了,我們要出南城門,叩關似有不妥,現在街道已無行人,還是禦劍出城吧。”少年道。


    “城郭有城隍守護,不能禦劍出入的。”出雲道。


    “我有斬魔劍,昊天禦賜,城隍應該給幾分麵子,試一試吧。”少年說罷,祭出斬魔劍,迎風過丈。


    “這就是斬魔劍,這可是法寶,師父,我也能駕上斬魔劍,小師兄快呀。”秋陽第一個急不可待地跳上斬魔劍。


    “哈哈,昊天賜予的法寶,今天老朽也是開了眼界!”宋墨中笑嗬嗬道。


    馮七和出雲也是驚疑不定,少年明明是築基境界,怎能禦劍?好在少年身上有太多的震撼,大家早已麻木。


    ——————


    飛劍果然沒有遭受任何阻擋,便飛出南城,片刻在一個村前降落,透過星月微光看去,村前村後遍種棗林。


    “這是棗院莊,這個地方的大棗最是出名,大梁國的貢棗都是這裏出的,貧道天師殿,每年也會收到皇帝禦賜的棗園莊大棗。”出雲道。


    “就在那片棗園後麵,我們過去吧。”說罷,少年在前麵引路,穿過棗林,眾人疑慮不定跟在後麵。


    “小師兄,你以前來過這裏麽?怎麽什麽都知道?”秋陽好奇道。


    “這個,暫且不能告訴你,因為我也不能十分確定,好了就是這裏了。”少年指著麵前的一個平台道。


    這是一個丈餘的方台,顯然是人造,不知作何而用。少年讓眾人在台前坐定,再次施展‘知來時’和‘浮光掠影’。


    眾人仿佛又回到泰山上的夫子解惑處的感覺,周圍景色變幻,棗子樹葉不斷輪回,待到穩定。眾人又重新打量周圍景象,還是一片棗林,眼前的方台變得嶄新,上麵還有一個草亭,後麵還有三間茅草屋,清新幽靜,竟然是一處修行的好所在。或許是夜間的關係,周圍的景象分外凝實,依舊是星月的夜裏,給人以真實感,眾人已身臨其境。


    正在此時,茅屋的門吱扭一聲打開,一個高大身影,身穿長衫,手捧古琴,沿石階踏上草亭,將琴輕放於石案之上。再回去,不一會,一手持一個燈盞,一手持一個香爐再次踏上草亭。


    恭敬焚香後,便盤膝坐回琴旁,雙手撫動琴鉉,一陣清涼的琴音便在這月夜下,棗林中回蕩。


    高台之上飄下琴音,那樣的悠揚清澈,如青巒間嬉戲的山泉;那樣的清逸無拘;如楊柳梢頭飄然而過的威風,那樣的輕柔綺麗,如百花叢中翩然的彩蝶;那樣的清寒高貴,如雪舞紛紛中的那一點紅梅......時而琴音高聳如雲低沉如呢語;時而琴音飄渺如風中絲絮沉穩如鬆颯崖,時而瑟音激揚時而空蒙......時而流暢如江河入大海如淺溪分石。


    眾人如醉如癡,各自心神蕩漾......


    不知幾時,一聲金雞啼鳴之聲傳來,眾人恍然覺醒,東方天色放亮,天已清晨,不覺間坐了一夜,明明這琴音隻是片刻,現在還回蕩在耳邊啊,眼前的塔台依舊古老,茅舍和那位撫琴的高大男人都已無蹤,而少年也不見了蹤影。


    眾人試著站起身來,頓覺修為增進了不少,出雲剛剛開啟七十二出竅穴築基中期,這一晚竟然又有十八處竅穴開啟。宋墨中金丹境初期徘徊十多年不見的那道坎竟然看到了。馮七也是到了元嬰境的大圓滿,隻差一次天劫就會進入化神境,最讓人吃驚的是秋陽,竟然跨了一個小境,此時已是煉氣後期,距離築基境隻有一步之遙。


    就在眾人驚喜之餘,少年笑嗬嗬回到林中,向眾人道賀。


    ——————


    昨夜的浮光掠影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就消失了,少年已是淚流滿麵,他知道他身上流淌的就是師祖的血脈,師祖便是他的先祖,先祖彈得那曲齊韶餘音久久不絕,便是一曲上乘修行法訣,先祖三月不知肉味,便是在此苦修三月而不啖肉、不食糧、不飲水,饑渴時便食一顆大棗,三百顆大棗後,齊韶修得大成。


    此刻齊韶已不是在臨淄城下和傅家祠堂的齊韶,而是先祖聞齊韶有感創作的一曲法訣,儒學六藝中的樂就是齊韶,輔助儒門心法的修行。夫子的弟子中通曉音律的少,這曲齊韶就難得流傳下來,包括師伯也曾彈過齊韶,卻與先祖彈奏的大相徑庭。


    憑著洞察境的神通拓印,少年已經齊韶牢牢記下。


    “師兄,你真的好棒,師弟受益匪淺,我終於知道什麽叫三月不知肉味,這還真是一門法訣。”小孩子就是沉不住氣,搶先上前拉著少年的手,興奮地直跳。


    “嗬嗬,儒學博大精深,老朽所知所學終是膚淺。”宋墨中慚愧道。


    “小夫子,請受小道一拜!還請小夫子受小道為徒,小,弟子定追隨小夫子周遊天下!”出雲涕淚跪下道,完全沒有剛出天師道門的驕狂之態。


    “師尊,請受弟子一拜。”馮七也是跪下施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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