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宴會開始,李天許自然是和弟子們一起陪同客人在一處,眾人見到李天許還是原來的樣子,心中稍稍安定,大家都盡量避免敏感話題,各自暢所欲言。


    他們聽貫宏碩講述內丘戰役,聽張不明講降妖捉鬼,聽冀依雲講陣旗陣法,聽苗離塵講占卜問卦,聽沈承悅講蜀地見聞,聽聶師霜講九華風情,聽蘇流雲講押鏢江湖,還有出雲的畫符問道,花海的漫撒情絲,宋墨中的授業教學,馮七的買賣生意,最後該沈秋陽。


    沈秋陽取出了一份古譜,這是在金陽寶藏裏找到的,名曰''大夏''。這就是儒祖六樂中的第四篇,原本為仲師伯收藏,後來被金陽搶了去,放在金陽寶藏裏。


    眾人都聽過雲門大卷和齊韶,又深知秋陽的樂道已入化神臻境,對‘大夏篇’都充滿期待,秋陽今日從仲師伯祖那裏得知大夏後,央求分管寶藏的馮七搜尋大夏樂章,果然找到了,一晚上壓抑著演奏的衝動,就是想在一個特殊的場合演奏給師尊聽。


    花海也是心癢難耐,她對樂道也是造詣頗深,吹了數千年的情絲千縷曲,也是到了化神境——可以憑笛音幻化靈氣的境界。


    ——————


    兩位師伯、老村長、左丘、趙四五、商坤朋等長老請紫衫同席,這令紫衫非常感動的,跟魔界不同,這裏更多的是人情味道,與往日的爾虞我詐不同,這裏都是真情實意。或許真正麵對過死亡的人,才會幡然醒悟。


    在這裏沒有了算計,沒有了提防,因此,紫杉今晚喝的最多,最暢快,僅僅一天的時間,從魔界的馬前卒和棄子,變成儒門的客卿長老。其中曲折叢生,反反正正,恍如隔世,恍如夢裏,既然都是死過一回的人了,那就盡情享受今晚的美景。


    酒至半酣,再次響起悠揚的琴音,兩位師伯相顧一笑,他們兩人都聽得出,這是‘大夏篇’。


    如果雲門是風雲變換,那麽齊韶就是清幽婉轉,而大夏則是恢宏厚重,恢宏如山嶽,厚重如高原,山嶽高大挺拔,高原氣勢偉岸!


    “不錯,秋陽這小子深諳大夏樂篇的精髓,當初師尊就是這樣評述‘大夏篇’,山勢巍峨,如天地間的浩然正氣,乃是儒之精髓。”


    “師尊聞齊韶開闊眼界,創雲門以入樂道,演大夏以明心智。可惜,你我二人皆不善此道,多虧了天許得此佳徒,隱隱有將儒門樂道光大之象!”


    兩位師伯聞‘大夏篇’,觸景生情,忍不住品評一番。


    大夏樂聲,牽動酒宴中眾弟子體內的浩然之氣,不自覺將氣息外放與樂聲相呼應,如果說齊韶側重修行,雲門側重感悟,那麽大夏就是側重於凝聚氣勢。


    ——————


    ‘大夏篇’在落霞穀中回響,與天地靈氣感應,與大雪山呼應,引得三霄仙子立於雪山之巔,傾聽落霞穀中的琴音。


    “大姐,儒門這段時日可謂是蓬勃發展,那個小夫子如日中天!可惜,崛起的速度太快,已經遭人妒忌啦。”


    “是啊,今日儒門滅大夏佛堂,鏟除魔界在神州的勢力,本是好事,卻傳來風言風語,說這個小夫子就是魔界餘孽。”


    “大姐,這個小夫子一直在落霞穀長大,怎麽會是魔界餘孽,再說,他是儒門全力打造新一代的夫子,怎麽會和魔界沾邊?”


    “魔界行事不按常理,這樣吧,有機會讓欣兒請小夫子來坐。世俗仙門不知道魔界入侵,你我怎會不知,這個紫薇轉世還未搞清楚,別又出來個魔祖降臨,我們大雪山就真的處於風頭浪尖了,還有,三妹,等小夫子來的時候,你要為其占卜一卦。”


    “是,大姐,當初的儒門七子已經有兩位匯集到落霞穀,雪山峽穀開始建造落霞別院,一旦儒門有事就會禍及大雪山。”


    “嗬嗬,千年前儒祖攪動風雲,讓那些天上人惶惶不可終日,也是件趣事,再說,除非元始天尊和道祖,我們姐妹何曾怕過誰?”


    “也罷,且召來小夫子,看看他的運勢。”雲霄仙子說完,又開始專注於大夏樂章。


    ——————


    在場中,大家酒意正酣,就在大夏樂章演奏完畢後,石敢當帶領一眾弟子,抬出許多案幾,上麵擺放文房四寶。


    不用問,這個就是為年輕人詩賦贈佳人準備的。


    落霞書院男女弟子的比例大約是六比四,這千名修仙弟子都是來自於神州各地,本就衝姻緣簽而去,他們結伴前來落霞穀書院求學,在建設落霞書院時一起勞作,操演陣法時一起曆經生死,經過了一段不平凡時日的接觸,情愫暗生也是天經地義。


    男弟子不少已經有了心儀之人,借著酒意,雖有躍躍欲試之心,卻誰也沒有在大庭廣眾之下,鼓起勇氣上前題詩贈佳人。


    女弟子則是低眉斂目,麵色微紅,雖有心儀之人,卻更不方便明說,暗中恨那個人不早早題詩,否則,隻有將那姻緣付之一簽啦!


    滿場的曖昧神態,早就落在那些長老眼裏,不覺好笑,卻又不能笑出來,隻能辛苦地憋著。


    此時,一曲婉轉的笛音在滿場的躊躇期盼中響起,笛聲綿軟悠長,哀婉動聽,似在訴說女兒的相思和別離,這笛聲調動天地靈氣,響在每個人的耳邊,卻直入靈魂深處,催動酒意,撞向心頭,情絲瘋漲。


    終於有一個人站了出來,走上台去,正是大師兄,石敢當。石敢當紅著臉,在眾目睽睽下,奮筆疾書,少傾,一詩書就。


    笛聲為之一凝,繼而樂聲一變,那是情人相見的喜悅,也是情人衷腸的訴說,情意濃濃,欲罷不能。眾人怦然心動,已經有人直起了身子。此刻,一聲女子嬌柔動聽的吟唱,伴隨笛音,在場中飄蕩。


    “七夕不相違,隔岸盼鵲飛。


    一橋架雲間,銀河秋波微。


    露重濕釵佩,風涼透錦衣。


    星移月漸落,惜別兩相依。”


    那女子聲音開始還能字字清圓,越是到了最後,越是感懷詩中的悲戚,聲音泣淚嗚咽......


    所有的人都被那女子讀的詩,依依不舍的情所感染,既然是男子,怎能再讓心儀之人觀望空等。


    於是,場中不時有人站起,開始上台作詩,一會的功夫,各個案幾前已經站滿了人,有人幹脆抽了紙,伏於地麵書寫。很快,幾十支毛筆也不夠了,有人幹脆手指蘸墨,狂書狂寫。


    隻看得幾位大儒連連搖頭,這可成何體統啊。


    ——————


    沒有哪個女子不想在七夕夜收到情郎的詩,沒有哪個男子不想借此良宵向佳人表白。


    貫宏碩也登上台,讓少年為之一驚,“貫少帥,你不會?”


    苗離塵也登上了台,少年更是一驚,回頭看向張不明問道:“張兄,你不會也要上台吧?”


    卻見旁邊一女子臉色通紅,地低垂著頭,正是聶詩霜。再看旁邊的冀依雲,冀依雲麵色倒也正常,笑道:“別看我,我等的人不在這裏。”


    張不明一跺腳,閃身上台!少年道:“不要這麽著急吧!”


    沈秋陽也站了起來。


    少年更是大驚道:“喂,喂,你才多大?”


    “師尊,下次抽簽,就是十年以後了。”


    “那你看好了誰沒有?”


    “有的,苗素蘭!”


    ......


    貫宏碩將詩送給了書彩章,他們這些日子排演陣法,配合默契,今日也是一樣,書彩章大大方方地收下。


    張不明終於今晚鼓足勇氣將詩送給了聶詩霜,本來還在聶詩霜和聶小雙之間搖擺不定,既然聶小雙離開了,張不明就下定了決心。


    聶詩霜與張不明認識已經很久,兩人鬥來鬥去,爭做江南修仙界最強築機境,結果聶詩霜在會盟斬蛟破鏡,將這個最強築機境拱手送給了張不明。張不明這次去大夏就是衝她們兩個去的,生怕她們兩個抽了姻緣簽。沒想到,一場緣分就在落霞穀,那就不再遮遮掩掩了。估計,聶小雙如果知道有此刻,或許會後悔當時的決定吧!


    苗離塵,心儀的人是司空慧詩,沒想到這小子還挺有眼光,司空慧詩雖然修為和相貌都不是太出眾,但是慧心若蘭,心誌堅定,修行路上注定能走得很遠。


    苗素蘭今日同時收到兩首詩,一個是秋陽送的,一個是席醉冬送的。


    悲哀的席醉冬再次敗給了苗素蘭,一個非常簡單的理由,苗素蘭善舞蹈,舞蹈怎麽能沒有琴聲。


    ——————


    一晚上,始終有個人在低聲哭泣,她不敢抬頭,她不能抬頭,喬紅在旁邊安慰,她最清楚蘇姐的感受了,不覺也跟著流淚。李天許和慕容冬雪這是整個修仙界都共知的一對情侶,蘇姐對李天許還是始終放不下。


    蘇流雲又何嚐不知,她明白她與那個少年的距離越來越遠,她根本沒有奢求什麽。


    就在喬紅和蘇流雲悲悲切切的時候,有兩篇詩遞在她二人麵前,兩人茫然抬起頭,同時驚呼:


    “柳下!”


    “田田!”


    沒錯就是蒙田!


    蒙田當然知道師尊滅了大夏佛堂,也知道師尊回到了落霞穀,更知道刺家門的來人已經被清剿,天道堂已無外患,於是帶領左右護法趕回落霞穀。左右護法是魔界的人,這次來落霞穀就是解決這兩個人的。


    喬紅與柳下一開始就在一起,這段日子從未分開過,柳下雖然不能修行,但是也是年輕大儒,兩情相悅,水到渠成。


    蒙田從一開始就是為蘇流雲吸引,後來也知道蘇流雲對師尊的感情,不過已經晚了,愛上一個人之後,就已經中毒,他無法自拔。也明白師尊和蘇流雲兩人根本不可能,如其這樣,自己還不如將事情挑明,讓蘇流雲不再癡心,也不再傷心;也讓師尊早日了卻一樁心事。


    少年此時已經無法再坐在這裏了,因為接下來就是姻緣簽,那些沒有收到詩的就會抽取屬於自己的姻緣。


    今宵,雪兒怎麽樣了?是不是也在想著自己?思念就拍被渲染,尤其在今晚,如潮水般湧來。堆積在胸中,透不過氣來,必須找到一處所在獨自靜一會,或者哭一場。


    暗暗下定決心,等這裏安頓下來,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她,這次他可以大大方方地前往南華宮了。


    他或許還不知道,此刻的雪兒正在與南華宮掌門金元真人的神魂相爭,不死不休!


    ——————


    離開了會場,少年獨自走在月下的林蔭道上,一個小小的身影在林蔭道的另一頭走來。


    兩人同時發現了對方,同時站住。


    “天許哥,師尊說,請你這兩天來大雪山一敘。”


    “哦,雪兒,不,欣兒你還好麽?”少年有些懊惱,自己竟然叫錯了名字。


    欣兒慘然一笑,月光透過縫隙照在她慘白的臉上。


    “挺好,我現在是築基後期了,師尊說,我有望一年破元嬰境。”


    “什麽?”少年睜大雙眼,不可置信。


    “好了,沒事了,欣兒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了,天許哥,其實我挺好的。”


    說完,欣兒勉強微笑一下,轉回頭去,淚水已奪眶而出!


    小女孩一邊走,一邊喃喃自語:“其實這樣挺好的!真的挺好的,不是麽,天許哥心裏沒有欣兒,就不會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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