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默離去,沈墨依舊在玄武湖畔,撤去氣罩,感受天地間飄揚的大雪,白茫茫的大地,讓他心境出奇的安然。


    沈墨喜歡下雪的天氣,正因如此,他才會不辭辛勞地找到“雪飄人間”。


    下雪很好,無論有多少汙穢,大雪之下,都可以將其覆蓋,所見隻有瑩白,心靈會得以純淨。


    雪地裏多出一團白色的麗影,來得輕渺虛淡,幾乎融入漫天風雪裏,教人難以分辨。


    隻是瞞不過沈墨。


    白色麗影也沒打算瞞過。


    來者是沈無心。


    沈墨:“我很快要回去,你不必急著來找我。”


    他說完話,風停雪停。


    不知是巧合,還是沈墨當真影響了天象,沒有風雪聲來打擾兩個人的談話了。


    沈墨微微一頓,忽地恍然:“原來你是來向我告別的。”


    沈無心淺笑一聲,“時的,我不喜歡你跟我告別,所以我來主動和你告別。”


    沈墨悠悠道:“我常說別離是為了相聚,你沒必要如此放在心上。”


    沈無心:“你上次這樣說,我足足等了五年,一千八百多個日日夜夜……”


    她頓了頓,“所以這次告別,我會讓你等我。”


    沈墨微微一笑:“我可不會等誰。”


    沈無心笑吟吟:“你會的,因為你遲早還會找我幫忙。我的離開,也是為了更好地幫到你。你一定要努力修行,不然再見麵時,你可未必是我對手了。我怕到時候,我忍不住把你玩弄。”


    沈墨:“我有什麽好介意的,如果你的功力夠高,咱們到時候雙修好了。陰陽合和,本來就是通往大道的一種手段,根本無須避諱。”


    沈無心:“我早知道你不要臉,沒想到還是低估了你。”


    沈墨:“其實是堅守本心,堅持道路而已。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並為之付諸行動,何必在乎外界的看法?所謂正邪之分,在我這裏,其實隻有四個字‘隻問本心’。”


    沈無心忍不住歎一口氣:“懂這個道理的人很多,能一直為此付諸行動而堅定不移的人,我至今隻見過你一個。”


    沈墨:“其實不止我一個,隻是還有其他人你沒見到,他們便死在路上了。”


    沈無心:“江湖從來白骨多,以前我隻是聽說,這次倒是見了不少。以後應該會見得更多。”她頓了頓,“何必如此惆悵,且來彈琴。”


    她明、慧瀟灑的一麵,實是非尋常女子可及。


    如果沈墨就此死掉,其實沈無心也大概就會彈一首曲子聊做紀念而已,至於往後,頂多有些琴曲,她彈不出原來那種味道了。


    沈無心,本來就無心。


    雲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對於沈無心而言,人生本來如此,別無外求。


    用通俗的話來說,那就是湊活著過。


    琴聲蒼茫,有對往古的興懷,更述說出天地萬物的一種永恒。


    沈墨為之應和:“青青陵上柏,磊磊澗中石。”


    遠山的古柏青青,四季不凋;而山澗的石頭,千秋不滅,正是天地永恒的一種體現。


    琴聲隨之一變,又說起人生的短促,相比天地永恒,頗有種對比的興歎,卻又認為是自然而然的事。生雖短暫,死卻可以得到永恒,作為人生歸宿。


    沈墨靜靜聽著,沒有再應和。


    人生相比天地著實短促,可並不是沒法改變。


    如果天要萬物注定有生有死,那麽就是“天”錯了。


    凡是總得有例外!


    皇帝都可以當到老死,在活著的時候一直享受權力,哪怕老了昏聵無能,也依舊執掌生殺大權。


    這就比有生必有死合理嗎?


    世上不合理的事太多,從來如此,不意味著對,天也會犯錯。


    所以沈墨不信命,也不信天。


    琴聲嫋嫋消失在玄武湖畔,沈無心也隨即消失,沈墨沒有問她去了哪裏,但他很清楚,沈無心下次出現時,手上會有一麵世上最好的琴。


    應該就是天魔琴。


    沈墨同樣即將離開,他會去萬劫穀。


    第二日,沒有風雪,沈墨拿到他想要的萬劫穀資料。哪怕神都城對他的議論熱度,依舊不減,關於他的傳說仍然在大街小巷的酒肆間談論。


    他是冠蓋滿京華的詩仙,也是縱橫江湖的邪君,一生經曆之豐富,之傳奇,百年來江湖中沒有第二個。


    何況圍繞他身邊的故事,還有許多香豔的成分。


    都是群眾們喜聞樂見的故事。


    江湖的湖底是累累白骨,而大家隻能看見江湖的波瀾壯闊。至於誰生誰死,大多數難進茶餘飯後的談資。


    但聽江湖故事,作為談資,本身也是江湖的一部分。


    趙無極對此頗有憤憤,憤憤的是沒有他的戲份。


    隻是見大家談論邪君,他還是津津有味的聽著,仿佛那不是邪君的故事,而是另一個他。


    江湖本來就是一個夢。


    有的人做風流夢,


    有的人做武俠夢,


    有的人做千秋萬代一統江湖的美夢……


    沈墨離去得悄無聲息,沒有放一場大火作為別離。


    甚至都沒有幾個人知曉,邪君沈墨已經離開神都的江湖。


    隻是他要去的地方,仍是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恩怨就是江湖。


    萬劫穀的恩怨,糾纏了不知多少年頭。


    已經亂如麻,不可解。


    傳聞隻有尋到阿鼻道三刀的人,才能以亂者當斬的辦法將其化解。


    沒有人知道阿鼻道三刀具體在什麽地方,隻知道它就藏在萬劫穀中,正如所有人都知曉萬劫穀有延年益壽永葆青春的長春神水,可是多少年來,隻有長青子一個人尋到過,並帶走了一些神水。


    然而長青子的名字是萬劫穀中的一個禁忌,誰也不能提起。


    …


    …


    沈墨用傳聞的方式,跳下眼前的萬丈深穀。


    穀底有一口深潭,而它便是通往萬劫穀的入口,那也是唯一的入口。因為深潭連接的地方其實可以算是另一個世界,或者說是一個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至少在幽靈山莊出現以前,這裏確實是世外桃源。


    他不斷下沉,直到最深處,一股吸力生出,將他吸進去,黑暗吞沒了他,等他眼中再次充斥光明時,他已經到了一個新的水潭。


    沈墨躍上潭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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