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又隻剩下我一個。我等了片刻,發覺不會再發生什麽了之後,才繼續往原定的方向走去。這個小村莊確實比較現代化,有規整的道路,沿途的房子整整齊齊地分布著。我來到一家院子裏放著大石磨的人家門口,就仿佛聽見有人在交談的聲音。


    我立刻快步走進去。這家人離開得很匆忙,連門都沒有鎖上。我推開虛掩著的門,屋內不算昏暗,照進來的陽光清淺的照亮了前廳和朝東的房間。我循著聲音往後走,一拐就來到了客廳中,有幾個光影正在交談著。


    “那行,反正有空我跟小鹿說去。”說話的是一個中氣十足的中年婦女,坐在沙發上。看她自在的樣子應該是這間屋子的主人。


    “好,反正你是她媽,你說話她應該是會聽的。”旁邊的一個婦女接茬道,“跟她們說,這個天文站的東西啊不能再亂搞了。這玩意兒啊,我們搞不懂。你看他們那些科學家,成天搞什麽轉基因的,吃了都生不出孩子來,違背天理。”她轉向眾人:“我跟你們說,老田頭說自己活了那麽多年了,連日本鬼子都見過,從來沒見過天變成這樣的。”


    “米嬸,你也別太緊張,隻是自然現象而已。可別打擾到人家科學家。”站著的男性光芒說話了,是村長老陳。他一邊安慰著這個叫“米嬸”的中年婦女,一邊臉衝向的卻是白月鹿的母親的那個人形光芒。我猜他應該是衝她使了個眼色,因為那婦女立刻就接茬道:“沒事,到時候我去問問她,不急。”


    “不過倒有個事比較急的。”老陳將話頭接過來,看著屋裏的幾個人形光:“二姨家的那小小子兒壯壯走丟了,家裏人都急死了,你們最近有看見過他嗎?”


    幾個人形光芒思索了一下,參差不齊地搖了搖頭或者說了沒有。“他是咋丟的啊?不是之前還說感冒了去縣醫院嗎?”


    老陳搖搖頭,“別提了。都勸了他娘趕緊去醫院,趕緊去醫院。不去。昨兒個半夜忽然眼睛鼻子裏都冒血,嚇得二姨趕緊把老李拖起來給娃送醫院。就這麽一出門拿摩托,再進家的功夫,娃就不見了。”


    “會不會是他自己跑出去了?”坐在沙發另一邊的男性人形光芒開口了,坐在他旁邊的白月鹿的母親立刻開口道:“奮進,你看村長來了,感覺給你陳叔兒倒杯茶去。”


    那個男人“唉”了一聲,起身小心翼翼地繞開眾人去旁邊廚房燒水去了。白月鹿的母親繼續道:“會不會是給拍花子的趁機會拐走了呀,有沒有報警?”


    “報了,但是沒結果。”老陳搖搖頭,“咱們村最近不太平。不僅僅是這娃子,還有村東頭那個華老太太你記得吧?對就是那個,會拿個小煤爐炒花生的那個。也不知道是跑到哪裏去了,他兒子從鎮上回來拿錢,找不到人,問旁邊的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沒見著了。”


    “她那個兒子,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哪像我們家軍軍。”米嬸嗤之以鼻,“說不定在外麵又欠了一屁股的債,下狠心把老娘給背山裏頭了,好刮她老娘那點兒棺材本兒。”


    見其他人不置可否,她又繼續道:“你們不知道,嘖嘖,我聽說啊,他之前在外麵包了一個小姐你知道吧?然後啊…嘖嘖,給人騙了,又死乞白賴地跑回來幫他老娘炒花生了。結果後來又說鎮上的哥們兒有什麽活計叫他去幹,也不知道去哪兒混去了…”


    “對了,邢大夫跟我說最近頭疼、胸悶的人比較多,估計是流感,叫大家多注意,有什麽情況就去邢大夫那兒,叫去大醫院就去大醫院,別像壯壯那樣耽擱了。”老陳不等她說完便打斷了。從他忙不迭地將煙送進嘴裏的樣子來看,村長的壓力也很大。


    大家都點點頭,然後複又回到米嬸之前的那個話題上去了。我看著老陳的光芒在那裏站了幾秒鍾,似乎置身事外一般,然後想要離開,卻又被白月鹿的母親的那個光拉住。可是她由凝固的光芒構成的手還未碰到他的衣袖,便化作破碎的光點,在空氣中漸漸散成一片,變暗,終歸於寂。


    看來這裏就是白月鹿以前的家了,我環顧四周。挺幹淨整潔的,一間還算寬敞的小平房。整個房子呈一個橫過來的l型,主要的就是客廳廚房和兩間臥室,側麵還有一間臥室和一個小房間。偏遠山區的觀測站是有職工宿舍的,因此我懷疑白月鹿並不住在這兒,特別是發現她和岑曉的關係有些曖昧之後。


    客廳對麵的主臥應該是她父母住的地方,一般勞動人民的房間。床上擺著繡著牡丹的棉被褥,兩個枕頭,床頭掛著婚紗照。另一邊靠窗擺著一張寫字台,玻璃板下麵壓著許多照片。好多都是一個小男孩的照片,接著之後也有一些白月鹿初中、高中時的照片。我仔細看著,有一張,是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旁邊站著一個小不點女孩,恐怕不到三歲。應該就是白月鹿和她哥哥白奮進。


    我還記得最初讀到檔案的時候,也是下意識地判斷這是個超生戶,還稍微懷疑了一下白月鹿是怎麽搞定戶口問題入學的。後來才發現她居然是合法二胎。


    是的,天體物理學博士白月鹿,她的哥哥是個智力障礙的殘疾人,因此允許生二胎。


    腰間的通訊器又沙沙作響了起來,我連忙將它掏出來,就聽見白月鹿熟悉的聲音。“不,岑曉,它已經不在天文台裏麵了。我現在數的有四個村民都出現了頭疼,出血的症狀。我甚至懷疑壯壯的失蹤都和我們發現的東西有關。岑曉,你必須把它報上去。”


    “不,小鹿,你不明白。”岑曉在那頭說:“這是人類第一次與智慧生物產生溝通和聯係,有可能是本世紀最大的科學發現之一。你以為上麵知道了就會停止項目嗎?他們隻會…”


    “我覺得,”雖然她的聲音依然冷靜,但是我聽得出兩人都在焦灼的狀態之中。我聽著白月鹿繼續道:“但是這件事已經超出我們的能力範圍之內了,我們需要更多的幫助。況且,我們不能拿那麽多村民的生命健康做賭注,你作為科學家的道德何在?”


    岑曉歎了口氣:“小鹿…它不是惡意的,不然我們早該出現症狀了。我猜它隻是在試圖建立聯係,通過改變弦的維度和頻率,和人體產生共振融合。而那些症狀是…我猜是接觸的副作用。它是一種外星物質,我們甚至還沒側準它到底是從幾十億光年外來的。但是…我也同意,我也不能確定人類能不能承受這種接觸。”


    兩端沉默了。若不是那不屬於我的通訊器的電子噪聲,我會以為這段偶然飄來的電波已經結束了。我耐心地聽著這沉默,能夠感覺到電波兩端的兩個人大腦飛快運轉的聲音,計算著每一種概率,每一種可能。還有她們內心的掙紮。


    接著,岑曉開口了。“好…好吧。”她說,顯然是被說服了。“你去上報,我在這裏繼續試著控製它。這束光…不,不是束,我無法形容它,這個仿佛有實體的,在流動著的光。我們通常的物理和數學在它周圍都會扭曲,普通的計算失效。而且它在變化,在交流,在產生反饋。這是前所未有的一種物質,我不知道…”


    “別怕。”白月鹿輕聲道。她的聲音是溫柔的,“我們會想出辦法來的。不過你要讓它呆在鉛盒子裏。”


    “我會努力的,但是你也知道,一開始的能量那麽巨大,都炸了我們的一個鍋。我不知道鉛盒子能不能支撐…”岑曉的聲音漸漸淡去,通訊器又恢複了死寂。


    看來她們確實接收到了什麽奇怪的物質,岑曉口中的那個“流動著的光”應該就是我之前看到的那些人形。這讓我頓時感到背後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警醒自己千萬不要再靠近那些東西了。


    這麽想著,我走進了應該是白月鹿的房間。牆上貼著三好學生的海報,獲獎證書,畢業證的複印件等等。


    令我比較驚訝的是,我居然在她的書桌上看到了一堆物理論文,還有科技大的信紙,以及一些牛皮紙袋,上麵蓋著大大的“機密”印章。白月鹿在回來之後還在家裏住了一段時間,看來她倒是很懷念以往的生活。


    我又把這屋前後轉了一圈,便決定離開這間平淡無奇的民居。走出門的時候,我稍微留意了一下他們家門口的那個大石磨盤:這個石磨看起來有些原始,上麵插著幾根鋼筋,頭上彎成一個掛鉤,估計是用來栓驢的。


    一開始我還沒有注意到,但是彎腰湊近的時候,才發現石磨盤上有著淺淺的字跡。我趕緊回到白月鹿的房間,拿出一張稿紙和鉛筆,將紙壓在磨盤上,用鉛筆去塗那幾個字的位置。塗出來的兩個字是“朱雀”,我一下子警覺了起來,趕緊掏出相機拍照存檔。


    我仔細觀察著眼前這個磨盤,這才注意到它上麵有些經緯線。兩道直徑線將整個磨盤等分成四份,每一份裏麵似乎還有些密密麻麻的小豎條和小橫條。


    我又拍了許多照片,將它們傳回給本部,希望他們能夠幫忙辨認這是個什麽東西,有沒有文物價值。


    然而我一抬頭,就看到前麵的山坡上,有個人影正站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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