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泉終年不見天日,黑漆漆的雲擠滿天幕。此時的人間,似乎是六月天,黃泉卻不知為何飛起了霜,落下了雪。


    我原本是黃泉中吸食天地精華數千年的一株彼岸花,卻因天資拙劣,神竅未開。當飛霜融入我嫣紅花瓣那時,我神竅初開。


    那時,我看到七八個小童朝我聚過來,像看稀世珍寶一般看著我,仿佛我開了神竅是件多大的喜事一般。


    頭上梳著髻兒的女童伸手戳了戳我的花瓣,感歎道:“老七啊,你終於睡醒了。”


    這句話讓嘰嘰喳喳的小童們都安靜了下來,用悲哀而又慶幸的眼神看著我。


    我知道,那個女童便是我的長姐。


    我們十株彼岸原是黃泉最初的彼岸,我的兄弟姐妹們在千年內先後化了形,而我卻連神竅都未開,更別說化形了。


    世人皆知,彼岸,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我們彼岸花,最厭惡的便是彼岸葉。花葉同在一體,化形便成了一場硝煙彌漫的戰爭,誰先修煉成形,肉體便歸誰,另一個,隻能魂飛魄散。


    數千年時光中,是我的兄弟姐妹們為我渡修為,將葉封印在我體內,才有得我今日開神竅的一幕。


    ----


    奈何橋旁,絕美鬼姬在燒著一鍋顏色怪異的湯。她漆黑的眸子裏裝著太多的東西,終化作一潭死水般平靜無波。


    我掐訣化出一個瓷碗,向鬼姬諂媚道:“孟婆姐姐,賞我碗湯唄。”


    孟婆嘖了一聲,身子一歪,便往下倒,我立即掐訣織出一張藤床將她穩穩接住,依舊笑得諂媚,討好。


    “花小七,我這湯,可是給入輪回之人飲的,你一花妖,總是貪嘴作甚?”雖是這般說道,但美豔的孟婆姐姐仍從鍋中分出一小縷薄氣,落在我手中瓷碗,便成了湯水。隻有在盛湯時,她身上才會有一絲生氣。


    我忙將湯水一飲而盡,瓷碗一扔,撲到孟婆身上,撒嬌道:“這黃泉之中,誰人不知道孟婆姐姐家的湯最鮮美。”


    孟婆嫌棄地將如樹懶一般的我丟出去,“就你小丫頭會說話!速速離去,免得閻王那老小兒又來找我麻煩。”


    我朝孟婆行了一禮,便蹦蹦跳跳地跑開了。嗯,孟婆姐姐今天表情很豐富,明天我要繼續來逗她開心!


    我因霜雪開神竅,便取名飛霜,冠花為姓。不過在這黃泉彼岸之中,我因排行為七,又有花小七一名。


    長著長舌頭的白無常同我說,我開神竅那一日,凡間有一名為竇娥的女子冤死,故有六月飛雪,還道我應去感謝那竇娥。


    我覺得白無常老兄說得甚是有理,便去尋了長姐,求她幫我備份禮,我要親自上門答謝竇娥姑娘。


    不料長姐卻戳著我的腦袋,恨鐵不成鋼地道:“叫你平日不要跟白無常鬼混,你非不聽。黃泉時間無序,人間之六月,與你何幹!”


    我囁嚅著不敢反駁,但心裏還是覺得白無常說的是對的。


    於是我與白無常老兄便在黃泉開始了地毯式搜索竇娥,結果別說竇娥了,連隻鵝都沒找到,我感覺甚是失望。


    最後白無常因數日不出去勾魂,而被閻王老兒罰了一年的俸祿。


    我感覺挺對不住他的,但我也想不通,一個鬼差,要錢財作甚。


    白無常的官方解釋是:當老婆本。


    由此我覺得,此次一定是黑無常去閻王老兒那打了小報告!因為黑無常最不喜白無常提起娶妻一事。


    自白無常老兄被罰了俸祿那日起,他便終日沉浸在悲傷中無法自拔,無暇顧我,於是我隻能形單影隻地遊蕩在這黃泉之中。


    那一日,狂風驟起,百鬼退散,我看到奈何橋的那端,立著個白衣小和尚,如塘中白蓮,明淨無瑕。


    我感覺,我好像是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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