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重歸黑暗。


    馬呈呈的手機燈看起來就像一個不起眼的螢火蟲,在這份沉甸甸的黑暗裏很單薄,像螳臂當車一樣有點可笑,就像茫然找出路的我們。


    我掐了大腿一下。


    疼。


    真疼。


    可這裏是鬼門關。


    難道我已經死了?


    馬呈呈也死了?


    我們都死在大寨的塌方裏,然後來到了鬼門關?


    我很想笑幾聲,可是笑不出來。


    鬼門關那三個大字就好像山一樣壓在我心裏。


    馬呈呈走了過來。


    她手裏的燈晃到了我的臉,很刺眼。


    其實真的……真的不想死。


    我一撇嘴哭了出來。


    馬呈呈蹲在我的麵前,她歎了口氣,“你別哭啊,我們能走出去的……”


    “走什麽啊……”我抽泣著,“死都死了……什麽狗屁牛鬼蛇神……都不來接我……讓我在鬼門關外麵待著……”


    馬呈呈愣住了,我哭得太投入,以至於壓根沒有察覺到馬呈呈的異樣。在一片黑暗裏,我整個人都沉浸在一股哀莫大於心死的不可抗拒之悲傷中,覺得自己比六月的竇娥還委屈。直到馬呈呈打斷了我。


    她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馬呈呈開了口,還有止不住的笑意,“什麽亂七八糟的,你當你死了?”


    我嚎啕大哭,“……我們都死了……這是鬼門關你不知道嗎?”


    馬呈呈笑得根本停不下來。


    “哎呦,你還真信那牆上的字啊,我是服了你了,你認得隸書?”


    我哭得直抽抽,“……當……當然啊……”


    我突然止住了哭聲。


    隸書?


    我看見自己鼻子冒出來了一個鼻涕泡泡,但這個時候沒有閑工夫去管它。和馬呈呈在一起久了,受她熏陶,我也慢慢學會從細枝末節來分析一些事情。獨立思考很難,但我知道自己別無選擇。


    我大腦飛速地運轉了起來。


    首先假設我真的死了,那麽我來到了鬼門關。如果這個假設成立,那麽顯而易見,鬼門關也真的存在。


    民間所流傳的鬼門關早已不知確切建立時間,人有生就有死,那麽鬼門關起碼也是日月同輝,早已存在千萬年。既然如此,門匾的字體怎麽可能用隸書?


    我是理科生,雖然不學文科課,但因為對曆史感興趣所以也知道不少史實,更何況馬呈呈那麽愛看科普類的紀錄片,我跟著也收益不少——總之,我正巧記得隸書是在漢代開始流行的。


    我周身一震。


    不管有沒有真的鬼門關,起碼這個地方絕對不是。因為按時間看,這題字起碼在漢代以後,司人生死的大部怎麽可能說換就門匾就換門匾?這也太兒戲了。


    雖然不知道死亡之後的狀態是什麽,但我現在摸得到自己是熱的。我看了看燈光下自己帶著鼻涕泡的影子。


    如果民間流傳的鬼門關真的存在,那麽對死亡的界定也應該有一定的可取性。有影子,有下巴,身上是熱的,能感覺到疼……我是鬼,倒推的話……我沒死!


    這麽一想,我眼睛一亮,心裏也舒服了起來。


    就像馬呈呈經常用來裝十三的話。


    一件事,當排除掉所有的可能,那麽最後剩下的可能性就當再不可能也即是真實。*


    既然我沒有死,隸書又是漢代以後流行的,而眼前這個關也明明白白地寫著鬼門關……百川歸海,真相已經呼之欲出。


    這是假的鬼門關!


    我呼出一口濁氣,心穩穩地放回了肚子裏。


    “想通了?”馬呈呈笑笑。


    “想通了。”我點了點頭。


    “這是一個假的鬼門關!”


    馬呈呈一臉讚許。


    “那就說正事吧。”她坐了下來。


    馬呈呈用手機照著地麵,黑色的地上有一層灰,她用鑰匙在上麵畫出一座山的樣子,“我們來好好商量商量目前的狀況。”


    我點了點頭。


    馬呈呈繼續說道,“我先說說我的發現。”


    她又在山腰處畫了一道箭頭,在旁邊畫出一個簡易的骷髏,“首先在大寨山腰,我們一路翻到後山,看到了有很多骸骨的塌方淺洞。”她又把箭頭拉回山腰,“我注意到這一條水平線的樹是斜的,樹體和地麵都形成了一個傾斜角。”


    聽她這麽一說,我卻一點印象也沒有,馬呈呈看著我笑,“你沒注意到很正常,我也是無意間發現的,我繼續啦。”


    我點點頭,沒有再追問。


    馬呈呈在山腰打了個叉,“很有可能,後山塌方的原因和這些樹傾斜生長的原因有關——比如說山體有什麽變化,畢竟這兩座山算是連在一起。”


    她又在山頂畫了一道橫線,“我們上了大寨,然後地麵塌方,而正好……”她在線上畫了一雙長耳朵,“有個兔子把你引到了那個塌方的地方,其實隻有你站的那一塊地方塌方,我待的算是邊緣,可惜還是被波及到掉下來。所以我們現在的方位……”


    馬呈呈畫了一個箭頭直直指向山中。


    “大寨所在的山體內。”


    她點了點山頂,“剛剛借著那陣光我看清了,我們沒法上去的,這沒有任何可以上到頂上的出路,所以我們隻能找別的路。”


    馬呈呈又點點山底,“我站在邊緣看過了,我們在的這個地方就像一塊岩壁上凸出來的岩石,平台最下麵是懸空的,也下不去,也是我們運氣好,摔下坡都沒有摔到平台外麵去……還有最底下,最底下不止深,你剛剛也看到了,爆出了那麽亮的光,貿然下去太危險了。”


    “所以——”馬呈呈用鑰匙點了點山體中央,“我們隻能進去鬼門關裏麵看看,這是唯一的出路。”


    我看著馬呈呈畫出來的簡筆畫,心裏覺得她講得很有道理。


    馬呈呈把鑰匙遞給我,“到你了。”


    我接過鑰匙沉思了一下,然後開口,“我先問你幾個問題。”


    “你說。”


    “你怎麽知道把我拽進地裏的是一個女人?”


    馬呈呈伸出她的手示意給我看,“女人的手比男性纖細很多,我還看見她有指甲油,紅色的。我可能也把話說得有點死,說不定這其實是一個骨骼纖細的男人,塗了指甲油——但我個人還是傾向這是個女人。”


    我想起自己腳上的巴掌印,心裏有點兒怯,“你能告訴我拽我的是人還是鬼嗎?”


    馬呈呈思索一番,搖了搖頭,“我不能。”


    我沉默了。


    思索再三,我隻能無奈地先把這件事放在一邊,開始捋掉下來之後的事。從大寨的正廳裏,我掉下來後,落地時砸到了一個女人身上。接下來陰差陽錯,我又摔到那女人身上,這下不止看清了她的五官,還直接看清了她沒穿衣服。想起那個女人白花花的身體,我也是老臉一紅。最後馬呈呈上來,那女人離奇消失。


    我皺了皺眉。從事情發生到現在,我是連著遇到了兩個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女人,而且拉我下到地裏的那個還可能不是女人,另一個就更厲害了,她可能直接就不是人。


    一個把我拉下地,一個給我墊了底。


    有沒有可能……這是同一個?


    我沒辦法下結論,畢竟線索太少。


    我對著馬呈呈說道:“我掉下來的時候砸到了一個女人的身上,但是這個女人最後不見了,我不知道她是人是鬼,其實……我覺得她應該不是人。”


    我指了指頂上,“從上麵掉下來是很高的,要是沒個墊底的我指不定就摔死了,這事要說也玄乎,我摔下來,就是有人墊著,衝著快二十米的高度,我也不可能什麽事都沒有……”


    馬呈呈點了點頭。


    我用鑰匙在山裏畫了個小人,又用幾條波浪線來代表這是‘她’而不是‘他’,“那這個女人就算是一個疑點了,我們留心點。”


    馬呈呈應了一聲。


    我收起了鑰匙,“還有紅綠泥鬼,還有那個人偶,還有這個鬼門關,這到底是哪啊?你說往關裏走,怎麽走?”


    馬呈呈屈起食指抵著嘴唇,“我趁著亮跑上來看到了,你也知道這是關,而不是門,我猜這是這樣的,有什麽機關,我們一觸動,這門就翻開——它總不可能支棱出地麵或者縮進土裏吧,我覺得咱們得找找,那兩個人偶指的都是下麵的陡坡,我們下去看看吧。”


    我點了點頭,馬呈呈起身拍拍褲子,無意地嘟囔一句,“這裏麵什麽都是成雙成對的,兩個泥鬼,兩個白麵偶……”


    我苦笑,確實,我不也遇到了兩個女人嗎?都說兩個女人一台戲,我這出戲還真是唱得分外精彩。跟著馬呈呈往坡下走,我沒話找話地問她,“剛剛那個亮光是怎麽回事啊,你說道說道。”


    馬呈呈照著路,“底下應該是有什麽易燃易爆的東西,被掉下去的人偶頭點著了。”她的語氣有些失落,“其實我跑上來是看到東西了,我看到了一個女人,正跟著她,誰知道她一晃就不見了……”


    我打了個寒顫,“打住,這黑黢黢的,你又扯個東西來嚇我。”


    馬呈呈歎了口氣,語氣更加失落。


    “可是那個女人,我認識啊。”


    我已經開始頭皮發麻,“你認識什麽啊,你怎麽剛剛不說呢??”


    馬呈呈轉身定定地看著我。


    “因為剛才,我又看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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