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呈呈站在我身後問道:“龍雕爆了?”


    我有點頭疼,第一次覺得姓名確實能帶給人困擾,你說這話我一個名字裏帶龍的人該怎麽接?


    龍沒有碉堡?


    還是龍碉沒有堡?


    怎麽聽怎麽怪啊,還很容易被理解成我自己遭遇了什麽不可言說的苦痛……思前想後,我隻能給馬呈呈強調到:“浮雕石龍沒有爆!”


    “這樣啊……”馬呈呈語氣裏有一絲明顯的失望。


    我聽出來她的失望,對此感到不可思議,“怎麽?你嫌活得太舒服了?把你炸裏麵你滿意了?”


    馬呈呈擺手,“我就是覺得這不按套路出牌啊,你看電影裏這情況都得來個坍塌大戲吧……”


    我不屑一笑,“你看沒看過人在囧途?”


    “對!”馬呈呈右手握拳捶在自己平攤的左掌上,“他們翻車了都沒爆。”


    我更加不屑,“我的意思吧,你就是裏麵王寶強演的那個二傻子。”想了想又補她一刀,“而且人家那是演出來的,你是真傻。”完了再補一刀,“你應該叫大傻子。”


    馬呈呈抬頭看我,“那我謝謝你哦。”然後她回我一刀,“二傻子。”


    我想著自己在這一係列的遭遇中已經升華了情操,豐富了閱曆,練就了淡然……於是便昂頭一笑,決定換個方法和她交流——我開始竭盡全力地搜索自己腦內罵人卻不顯髒的話,準備來個以牙還牙。


    當然,我的進步之處就在於領悟到了損人的真諦‘罵人不顯髒’。要說這也是一門學問,正苦思冥想搜刮之際,馬呈呈翻開了那本日記,她癟了癟嘴,表情有點憋屈。


    我好奇,“怎麽了?”


    馬呈呈示意我過去看,“人家日記裏都沒寫這條甬道,我們還鬧了這麽大陣仗……”


    我有些好奇,“你說那些軍人怎麽照亮寫字的?”


    馬呈呈翻了一頁,“人有火柴啊。”


    我驚訝,“古代都有火柴了?”


    “我很好奇你對古代的定義……”馬呈呈揉了揉頭,“四幾年新中國都快建立了……你當我們是山頂洞人?不用火柴用打火石?”


    我有些不理解,“那你玩打火石?你怎麽不直接用火柴?”


    馬呈呈一臉看弱智的表情,“那些軍人都用完了,不然你以為我用打火石是圖新鮮?”


    我打了個哈哈,馬呈呈繼續看日記,接著說道:“這日記裏麵說了接下來是一個大廣場,他們還有一個戰友在那犧牲了,那裏人會產生幻覺,然後廣場中間有一個雕像……這什麽形容詞?牛?好像就是牛,然後牛頭對我們出來的這個甬道,牛尾對著他們來的路。”


    我其實有點欣慰,這個日記就跟玩遊戲開外掛一樣,喜得我差點笑出聲來,正得意間,一個晃眼感覺頭頂上的那塊黑暗好像有點不對。


    雖說這大寨底下黑到伸手不見五指,但我頭頂上這片黑似乎借著微弱的燈光,還反出一點點白光。


    我往後一縮。


    自從進了大寨底下,我就發現沒事到處亂看,是絕對會出事的。馬呈呈顯然沒我這覺悟,她看我一退,下意識地一跟,還趁機就拿走了手機。


    果不其然,她打算用手機去照頭頂上那片不自然的黑。


    刻有浮雕石龍的甬道忽地吹出一陣冷風。


    我被冷風一激,打了個哆嗦。


    一陣尖細地嗚咽聲突然傳來。


    就好像嬰兒的嗚咽。


    我和馬呈呈立刻收聲屏息。


    幽怨的嗚咽聲忽近忽遠。


    音調又細,又長。


    就像拿一把鋸慢慢在骨頭上磨。


    滋啦。


    滋啦。


    滋啦啦。


    我感到有什麽把我的後腦勺碰了一下,禁不住脫口而出一句……“臥槽!”


    要命的是這個關頭我居然想起來了不久之前看過的一個笑話,正文是一句很小清新的話:都說當你在極度危險的時候,總是會叫出你心底最在乎的那個名字。然後神回複是——臥槽是誰?


    可惜我現在根本笑不出來。


    馬呈呈嚇了一跳,“怎麽了?”


    她用手機去照頭頂。


    我仰起頭看了上去……


    滿滿當當的白色長袍。


    一陣風忽地從白袍間穿過,長袍留下的影子也開始晃動,影影綽綽光影迷離。


    白花花的長袍顏色忽地變紅。


    滴答。


    好像有什麽滴到了我的頭上,一股極濃的鐵鏽味兒嗆得我咳嗽了一聲。


    這是……


    我顫抖著手觸摸頭上那黏濕的液體……


    “你怎麽樣啊?”馬呈呈跑了過來,“要緊不?”


    我突然察覺到了不對,果然……她的聲音忽然一揚,“你手下是什麽啊!”


    我心底一驚。


    再一看這周圍布局……我怎麽又回到了浮雕石龍甬道?!


    再一回頭,自己的手正穩穩地按在……


    一個風幹的軍裝屍骸上。


    屍骸的臉半隱在黑暗裏,它的手忽然抬了起來,遞給我了一把軍刀。


    我哪裏敢接?!一個踉蹌跌坐到了地上。


    嘚。


    嘚嘚。


    嘚嘚嘚。


    沒被光照的濃重黑暗裏,接二連三的清脆石板聲響了起來。


    我捂著耳朵大叫起來,“走開走開!”


    眼前場景陡轉,我……又回到了那浮雕石龍的甬道。


    淡藍色的火焰在石龍口中那根細芯上靜止——


    石龍忽地一個翻騰,三麵牆上的巨龍紛紛舞動翻滾起來,一隻賽卡車輪胎粗細的巨龍一個甩尾從頂上的石壁遊到我的麵前,它口中散發出潮濕的腥氣,獠牙畢現,張合著巨口對我說道——


    天地君親師。


    我徹底慘叫了起來。


    整個場景忽地全黑了下來。


    一陣若有若無的嗚咽慢慢遠去,一片漆黑中隻有我急促的喘氣聲。


    燈又亮了起來。


    我慘叫一聲。


    “別慌別慌,是我是我。”


    聽見馬呈呈的聲音,我好半天才緩過來,在燈光下,她的臉上被自己擦汗擦得黑一道白一道,鼻尖上還有細密的汗,我摸摸自己額頭,也是一手冷汗,到現在還心有餘悸。


    “我……”我哽咽半天,“我剛才……”


    馬呈呈的語氣也是心有餘悸,“你是不是出現幻覺了?”


    我連連點頭。


    她走近蹲了下來,“我也看到了一些奇怪的東西。”


    我快哭了,“到底怎麽回事啊……”


    馬呈呈沒有急著讓我起來,“這的頂上有問題。”


    我感覺到自己上下牙哆嗦著打仗,顫巍巍地用手一摸,嘴唇也在發抖,“我知道,這……這都有問題……我……”


    馬呈呈關了手電。


    她打開了手機的照相機,放平手機,開了閃光燈。拍了一張頂上的照片。


    我湊過去看拍出的照片。


    手機顯示正在加載。


    忽地就閃出了一張臉。


    我嚇得一哆嗦。


    那臉一雙眼睛奇大,全是黑瞳,嘴角上揚到耳根。


    我牙關還在打顫。


    馬呈呈咬了咬牙,“沒事,上麵就一副畫,可能……可能這畫讓人產生幻覺了……不去看就好了……”


    她把我拉了起來。


    我恍惚想起自己看到的頂上是滿當當的白袍,又一想可能是幻覺,也不敢再細想。馬呈呈照著前路,拉著我往前走。當時也真是應了一句詩: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我和馬呈呈那時都沒有意識到,確實有東西讓我們產生了幻覺,隻不過,這東西不是頂上的畫。


    我們走了很久,馬呈呈的手機晃到了一個人影。


    我一哆嗦。


    那人影偏瘦,站著,背對我們。


    我看著那背影覺得很眼熟。


    馬呈呈拉著我小心翼翼往過走。


    看著越來越近的人影,我突然想到了為什麽眼熟,很明顯馬呈呈比我更早看了出來,因為那人的衣服她細細打量過,而且,那也不是……活人。


    那一身正是軍裝。


    馬呈呈止住了我的步子,她拿出了那軍人的日記,“你看,這日記上有說,運氣不好地話就一直陷進幻覺裏,他們戰友就是這樣犧牲的,我們不要過去,直接找到雕像,然後沿著尾巴的方向,就能直接走到下個入口了。”


    我看著在燈光裏影影綽綽的軍裝人影,雖然疑惑這人為什麽能站著,但到底還是沒有勇氣過去看,忙和馬呈呈掉了個方向走了。


    走了好一會,手機光線裏忽地又出現了一個人影。


    偏瘦,站著,背對我們。


    我難以置信,“還有一個?”


    馬呈呈皺眉,又翻出了日記本。本子裏寫的很明確——這裏犧牲了一個戰友。


    我步子一頓,頭上滲出了汗。


    馬呈呈安撫我,“別慌,我們先回到那個沒爆的洞再重走一次。”


    我點點頭,目前也隻能這樣,於是我們開始往回走。那兩個同樣的背影,我越想越覺得不對,這個廣場到底是什麽讓人產生幻覺?雖然日記裏麵寫了些大概,但它並不是詳細地把所有細節都解釋地清清楚楚,畢竟這些軍人是和我們一樣不小心掉到這裏的,我們也是同病相憐,他們遭遇的也正是我們遭遇的,詳細原因當然沒有寫上去。


    沒走多久,燈光裏影影綽綽忽地又出現了一個人影。


    偏瘦,站著,背對我們。


    如果日記沒有錯誤,那麽現在的情況……


    我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這一片黑暗之中忽地又起了一陣涼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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