咼錦說她們的痛苦在於尋找痛苦的過程,她們是修道者,修道者是沒有什麽痛苦的,如果從這一點來說的話就是這樣,咼沐笑了笑問她們要不是修道者,咼錦沒有直接回答,歪頭想了一下道:“我們不是修道者,這個問題也就沒有必要去考慮了,我們不是修道者,我們是什麽呢?凡人嗎?凡人有那麽多的煩惱,我們是凡人,我們也有煩惱,應該都有煩惱吧?”這樣的事情永遠都得不到一個標準的答案,或許這樣的事情都沒有答案,好在咼錦她們從來都不是真正的想要一個答案,不管怎麽樣生活總是要繼續的,生活從來都不是活在答案之中的,這就是最基本的,咼錦心裏很清楚,咼沐也清楚,她們所有人都清楚,對她們來說,問題就隻是問題,和怎麽說的,怎麽過的完全沒有關係,至於為什麽要提出這樣的問題,就如同問題的本身一樣,誰又能說的清楚呢?


    兩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完了,老夫子很早就來到了教室,曾有好些人說過老夫子愛學生勝過愛自己的孩子,也有好些人知道其實老夫子根本就沒有孩子。當看到教室裏隻有幾個人的時候,老夫子的臉又陰沉了幾分,他曾經很氣憤的告訴我們,說我們這些人根本就不明白學習的重要性,簡直是在浪費生命。我覺得老夫子說的有些過了,我想他也應該明白,對付我們這些已經不太幼稚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把謊言稍微慍色,在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說給我們聽,最好再搭上半慍而略帶失望的表情。每次聽到他這樣說,我的心裏總是有種酸酸的欣慰,至於為什麽會這樣就不得而知了。


    老夫子的表情在看到沈靜的時候轉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彎,眉眼之間的喜悅多的都掉到了地上。如果你問十個武漢大學與一個清華比誰更厲害,也許會有很多人給你白眼:你傻啊,這是天上地下好不好。


    如果你問一個老師自己學生是十個考上了武漢大學好呢還是一個考上清華好呢?所有的老師都會略微一笑含蓄道:這個沒法比啊!畢竟是清華嘛!老夫子從沈靜哪裏接過卷子,說了一些鼓勵的話,臨走時還不忘拍拍她的肩以示厚愛。


    王銘很晚的時候才進了教室,他顯得相當的氣憤,書包重重的摔在桌子上,又重重的坐下,雙眼瞪著黑板,呼呼的出氣。我很少看到他這樣打趣道:“你也會生氣嗎?”他看了我一樣,眼睛熾熱到沸騰“我現在才明白,有些人有時候還真是人。”又轉過頭去,雙臂抱在胸前大口大口的喘氣來。直到現在我才想起來王銘也是個凡人,既然是這樣,他就無法避免凡人的麻煩。王銘生氣的原因直到第二天我才有些眉目,我曾無意間看到他的父親從老夫子的辦公室裏走出來,王銘的父親像所有的有錢人的模樣一樣,頭發整整齊齊的可以反光,西裝革履大腹便便。老夫子正和他熱情的握手,兩人似乎達成了共同意願,活生生的笑出兩朵花來。


    我曾問過王銘想幹什麽,他想了一下說不知道,反正他是不會再上學了,打死都不上。我們上學的目的是為了有一個好的文憑,找一個好的工作,掙一些好正錢。對我們很多人來說這個過程是很艱辛的。對於王銘來說則很簡單,他和我們走的完全不是一條路:上輩子積點德,這輩子找個好爹。而且他的工作上輩子似乎做完了,這輩子就隻有享受了。王銘沒有其他有錢人臭脾氣,所以我覺得他是個好人。


    最後一次模擬考結束的時候,班上的好些人都表現的很不淡定了。首先是自習說話的聲音從有到無漸漸有增大的趨勢,紙條卻越來愈少。其次老夫子對於這樣的情況態度明顯好轉了不少。其實我們也明白現在已經是五月中旬,我們很多人的高三就要結束了,我們有些人的學習生涯也要結束了。


    最後一次的成績很快就出來了,沈靜依然是第一,可是她似乎有些不高興,早自習結束的時候老夫子把她叫了出去,等再回來的時候臉上就陰雲密布了。王銘依然是後麵幾位,拿到分數的時候他異常興奮,照他的理論就是此次一戰無論勝敗,最後一戰一不遠矣,他的自由就要來了。我曾問他為什麽一定要撐到高三,他說他看不慣父親的教誨和母親的嘮叨,更重要的是這個社會有學問還是很有用處的。關於學問王銘說過一個很好的隱喻:在知識的社會仍然是頂級的,我們一般人所學的東西隻是為了更好的羨慕某些人所學的東西,如果沒有一般人,那某些人豈不是要無聊死。我很少看到沈靜在下晚自習後還站在護欄邊,便走上去和她站在一起,在學校我們之間的距離很少有現在這麽近過。學校的夜景很美,在熒光燈的照射下操場呈現出一片灰白色,向燈光暗的地方漸漸變成灰色直到隱跡在夜色中,在樓下行走了所有人都變成一種輪廓,除了身形什麽都看不真切,對與我來說,直到此時他們才平等起來。


    “你有喜歡的詩嗎?”沈靜沒有看我,眼睛呆呆著看著前方。這是我喜歡的一首詞,沒有原因,我隻是喜歡讀它時的那種淒涼感。我從來沒有十分明白一首或者詞的意思,孟子說過非吾,安知吾之樂。我不是作者,所以我不懂。


    “生死兩茫茫嗎?生死真的兩茫茫嗎?”沈靜仍然沒有動我看了她一眼搖搖頭,突然覺得自己真的好無知,什麽都不知道,在我還在沾沾自喜明白一些道理的時候,也正是我最無知的時候。


    那是沈靜和我在一起說話最少的時候,之後我們站到了教室熄燈,也沉默到了熄燈。在熄燈的那一刻天地突然暗了下來,這是眼睛適應光線的反應,等眼睛再次恢複的時候,操場已完全變成深灰色,時而能看聽到腳步聲漸走漸遠,在遠處不明朗的燈光的映襯下,慢慢浮現出一個模糊的身影,又快速的再次消失。


    那夜的困意遲遲不肯到來,呆呆著看著天花板,心靜到能聽見血液在流動。高中寢室的夜晚依然豐富多彩,起先是略微的鼾聲,若有若無時隱時現,鼾聲這東西像思想毒藥一樣是會傳播的。慢慢的鼾聲越來越多越來越大,知道最後便呈現出此起彼伏連綿不絕之狀,頗有辛大師“蛙鳴一片的氣勢”。等再過一會便開始有人說夢話了,千奇百怪什麽都有,隻是大多聽不太清楚,就像初學英語的學生,多


    少都不能完全聽出原味來,當然也有例外的,曾經班裏就盛傳有兩人在夢裏竟做起了數學題,而且兩人一問一答配合的相當默契,其實這也沒有什麽,我曾經不止一次的夢到過abcd追著我跑的情景。我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睡著的,隻是隱約記得我又做了一次曾經有過了的夢。


    黑板上的數字終於就隻剩下了個位了,那個大大的“9”字,血紅的印在了黑板上,我總是在恍惚間看到顏色在流動,像水一樣。班裏開始寫同學錄了,每個人都提著一個大大的本子,恭恭敬敬的交給其他的人,其他人的無論情願還是不情願都會認認真真的接著,在本子上寫些諸如祝福和懷念的話。


    同學錄的主要作用不是用來回憶的,而是寫下電話號碼的,而電話號碼多半不是方便聯係的,隻是為了在某一天猛然還能想起自己的世界曾經還有個誰。“想起”是天下最痛苦的事,因為能想起來的就注定曾經忘記時很艱辛。每次有人把本送到我手上時,我總是要回憶一下有關他或她的印象,很多情況下是能想起來的,其實能不能想起來並不重要,祝福是不分認識或者不認識的。王銘的寫的要簡單的多,而且每個人的都一樣:若有緣,山水有相逢;若無緣,相忘於江湖。我覺得這有些淒涼,王銘否認道:“對我們這些人來說,彼此的回憶幹淨的像張白紙,除了折痕什麽都沒有”。我想不出反駁的話語,隻是先前的感覺變成事實在心裏滋生。


    我和王銘是唯一兩個沒有同學錄的人,王銘對外的說法是:既然你們都有了,我們有沒有是一樣的,聯係方式都知道了嘛!沈靜同學錄的內容除了電話號碼的數字不同外,其他的比任何人都單調,全是佩服她的學習外加一定能考個好大學之類的。沈靜對此還是相當的高興,她說自己有了一種隻有小學才有的感覺。每個同學錄的第一頁都是老夫子的祝福,看著他那鋼筋有力的字體和洋溢祝福的語言,總感覺不像是他。沈靜的同學錄第一頁是我的,其實老夫子也有給她寫,而且是洋洋灑灑數百字,嫣然是一篇歌頌的優美散文,沈靜讓我看了一次,心裏不禁對他的佩服有深了一分,疑惑也深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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