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仍是呼嘯下著,並未管過人間形勢如何。


    當北涼大軍攻破龍門關的消息,傳到了那現如今已有了幾分蕭瑟,再不複往日繁華的皇城之中時。


    所有等待著最後時刻到來的人,盡皆默然。


    幾多歡喜,幾多憂愁。


    昔日喧鬧若市,現如今已是門可羅雀的宰相府內,卸下了一身重擔的宰相梁溫,聽聞那中州情報傳來,並未理會。


    欲要再造盛世乾坤,滿堂上下盡是腐朽的朝代,自然不可取。


    因此,須得破而後立!


    太師府內,陳昭背手而立,看著那後庭滿堂落雪,眸中一片複雜。


    金羽軍統帥薛嶽戰死,當朝太尉領三十萬兵馬,投降了北涼。


    也就是說,眼下的北涼,麾下足足有著五十萬大軍!


    這是何等恐怖的數字!


    在這一望無盡的人海麵前,什麽力敵千軍的宗師,頃刻間都得在絕對的人數壓製之下,化為飛灰。


    “也不知道,現在陛下的心中,到底在想些什麽。”


    江山半壁傾覆於他人之手,最後一搏的力量,也都隨著太尉公儀休的投降,而徹底消失。


    可以說,就算是太祖轉世,麵對此等局麵,也是無力回天了。


    抬起手掌,感受到掌心間的一抹冰涼,想起朝堂之上的那位孤傲帝王,陳昭喃喃自語道。


    想必以他的尊嚴來講,應該接受不了這等事實才對吧。


    ...


    大夏皇宮內。


    夏皇一身威嚴的玄黑龍袍,著於身上,冕旒垂下,看不清其麵上露出的神情。


    不過想必,他的心情應該不會太好。


    誰曾想,半年之前尚且還乾綱獨斷,金口玉言的一代帝王,短短數個月過去,竟然就落得個四麵楚歌的下場。


    眼下城外,自己名義上的六皇子洛離,舉兵二十萬大軍造反,一路打到自己皇城之外,竟然越打越多,到了今時今日,更是有著足足五十萬大軍匯聚!


    “五十萬大軍,嗬...”


    “好大的陣仗。”


    將自己頂上象征著皇帝冠冕的冕旒摘下,夏皇蒼白的麵容,暴露在了這一片銀裝素裹的連綿宮殿之前。


    他的雙眼中布滿血絲,略顯枯槁,鬢間不知不覺間,也染上了兩縷白發,不知是被這漫天飄雪所染,還是因自身憂愁所致。


    這孤身一人,將內侍盡數遣散離去,看上去真就像是一個孤家寡人的皇帝,跪伏於眼前皇宮偏僻的側殿,聲音有些沙啞:


    “眼下北涼大軍一路攻城拔寨,不日就將兵臨城下,擁兵足足五十萬。”


    “滿朝上下,已是惶恐至極,半數之多的臣子甚至連夜逃遁出城,盡呈皇朝暮年之相。”


    “老祖你,能否看在朕兢兢業業二十餘年的份上,出麵救我一回?!”


    “這大夏江山,已是危在旦夕!”


    漫天風雪間,帝王不顧自身威儀,跪在這平日裏人煙絕跡的側殿前,言語間帶著幾分蕭瑟。


    夏皇知道,那位在二十多年前,就被譽為皇朝支柱,大夏第一人的武道老祖洛鴻道,根本沒死。


    他隻是困頓了二十多年,想要勘破自身的天象之道罷了。


    如果有他出麵,以其自身無上的武道之威,那區區北涼,又怎麽可能與之抗衡?!


    隻可惜,眼見著自己話語吼出幾次,那側殿內依舊是無人響應之後,夏皇終於明白了這位老祖的意思。


    他,不想見自己,甚至連理都不想理上一句。


    念及至此,夏皇的心情就如眼前這霜天冰雪一般,心中已是一片冰涼。


    拖著疲憊的身軀,這位麵色沉重的皇帝一言不發,在這霜雪漫天中轉身,離去。


    剛剛那一跪,已是他能夠做到的極限,結果都做到這個地步,洛鴻道連見都不願意見上他一麵...


    那麽這援,不求也罷!


    “朕累了,索性就回那金鑾殿裏呆著罷。”


    “北涼王,洛離...”


    “小子,還是你夠狠。”


    “成王敗寇,沒什麽好說的。”


    “但如果歲月能夠重來,朕隻恨沒有在你出了這大夏皇城時,便一杯毒酒送你去死!”


    捏緊雙拳,披頭散發的夏皇對著自己嘲諷一笑。


    隨後,他的腳步一深一淺,眸中平靜的向著那往日裏都不怎麽願意去的前朝金鑾殿,踱步行去。


    那裏,是這整個皇朝的中心,也是帝王威臨天下的象征。


    他是帝王。


    生來就是天底下最為高貴的存在,位同九五,乃是天子!


    即使是死,也要有皇者的風範!


    側殿中。


    位於深處玄關前盤坐的老者,雙眸緊閉。


    在他的麵前,擺放著一道不停鼓動的奇怪物件,上麵甚至有鮮紅的血液在其表皮處不停流動,就好像是一顆鮮活的心髒,看上去甚是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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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鴻道啊,你何其無情也,自己的皇孫輩苦苦哀求,你卻連麵都不去見上一眼?”


    “要知道,以你現如今的實力,想要幫他可是綽綽有餘!”


    這側殿空無一人,寂靜無比,就仿佛和那外界徹底隔離了一般。


    但在夏皇拖著身軀離去後,老者麵前擺放著的那顆宛如心髒一般的玩意,卻突然有聲音從中傳出。


    如此詭異的一幕,這大殿內要是但凡有第二個人,怕是當時就得被嚇的亡魂大冒。


    一顆活的心髒突然說話,這簡直違反常理的一幕,豈能是普通人能接受得了的?


    可麵對這道突然從麵前響起的取笑之聲,那被稱為洛鴻道的老者,卻是一點意外都沒有。


    他隻是睜開了眸子,看了麵前的鮮紅心髒一眼,神情平靜無比。


    “成王敗寇,弱肉強食,自古以來天底下的規矩,就是勝者為王。”


    “既然今日他輸了,那又有何好說的。”


    “隻要那北邊的小子不阻我大計,那這大夏今後的帝位,自然非他莫屬。”


    外界局勢風雲變化,但落在這老者口中,卻如同兒戲一樣,並沒有任何可以驚訝的。


    “哈哈哈,不阻你?”


    “我可不信!”


    “要知道,我之所以能夠複蘇,說到底大部分原因,還都是你這位大夏老祖的功勞!”


    “說起來,你這家夥也是夠狠的,把我一身神魔精血盡數吞噬,成就天象還不夠滿足你那貪欲,竟還妄想以一國為棋局,用這皇都數百萬生靈為棋子,再加上那神魔宮的秘法,以人之身逆化神魔,前來鑄就自己未來登臨天人之機!”


    “要不是這北涼起兵,將你的布局給稍稍打亂了些,恐怕你甚至能瞞天過海,待到大計功成後,將一切罪責都推諉到神魔宮的名頭上,來個名利雙收!”


    “世人稱呼我為神魔,但以我來看,你可比我等,更視這天下生靈為螻蟻呐!”


    聽到眼前這老者如此話語,這顆心髒再度震動傳出話語,而此時那話語之中除卻嗤笑,隱隱間還帶著三分嘲諷。


    此刻,這深宮側殿中,一人一心髒的對話,要是傳出去被外人知曉,怕是轉瞬間便會掀起一陣滔天大浪。


    “飛羽大神說笑了。”


    “你又何嚐不是心懷鬼胎?”


    “若是老夫不借你三分氣息,故意裝作神魔以秘法聯絡那些神魔宮的走狗,他們又怎麽可能有機會在我眼皮子底下布下大陣呢?”


    “其目的,不還是想要你這尊曾經的神魔六部之一,火部大神飛羽重新降臨世間麽!”


    “老夫將你看做成道之機,你也將老夫看做是絕佳的軀殼,你我二人互相利用,又何須你來嘲諷於我?”


    老者談笑之間,站起了身子。


    他身上的氣息澎湃,似是這整片天地的中心,就連他的神魂之上,都有著純陽之火附著。


    以氣血修成先天之身,隨後由意轉神,讓自身的種種武道法,逐步反應在神魂之上。


    至此,精氣神三道皆有建樹,再輔以自身武道之力,足以通天!


    這種境界,便是世人稱呼的天象大宗師,又名曰陸地神仙,是人族之中僅次於那傳聞中的天人境下,最後的一層境界。


    其中雖也有著一品、二品、三品等三境劃分,但顯而易見,天象境中最難跨越的關卡,眼下已經是被洛鴻道給跨過去了。


    憑此一點來看,稱呼他是大夏千百年以來難得一見的絕世之才,都絲毫不為過也!


    “用這大夏龍氣,以及整座皇城百萬生靈性命為基,助老夫我徹底將你煉化,成就神魔體,那麽天人大道,便前路有望了。”


    “老夫蹉跎歲月一百八十年,堅持了近乎一輩子,卻不想還是走了這邪道。”


    “不過不得不說,這道路,是真好行啊!”


    洛鴻道拂袖而起,麵上露出了幾分感慨。


    他無視了眼前沉默不言,不停鼓動的鮮紅心髒,隻是獨自走到了那側殿的窗邊,看著外界本來金碧輝煌的瓊樓玉宇,染上一層霜白之色,有些怔怔出神起來。


    “隻希望我那眼下正意氣風發的後輩,能夠識趣一點。”


    “他若是老老實實選擇視而不見,那老夫我也不介意扶持他為這大夏的下一代帝王,並為這新任皇朝保駕護航。”


    “可要是不識相的話...”


    “那老夫我,也隻能下手無情了。”


    洛鴻道喃喃自語,眸中閃過一絲冷意。


    世俗之間的皇權糾紛,他無意插手,反正都是大夏皇室間的爭鬥。


    隻要勝者不擾亂到他的大道,那洛鴻道也不介意誰去坐上那張皇位。


    可要是,誰在這關鍵時刻不識抬舉。


    那就別怪他這位老祖宗,起殺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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