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台道場,佛殿之中。


    此時壓力沉重,那金身大佛之上,黑氣與佛光纏鬥不休,誰也奈何不了誰。


    而自後殿衝霄而起的元天古劍,化為劍光,轉瞬即飛至了這殿前。


    古樸的劍身散發著腐朽的氣息,但那曆經歲月仍舊淩厲至極的劍意,卻是沒有因此消散分毫。


    “此劍伴我許久,隻可惜背道而馳之後,我再不能掌其分毫,以至於寶劍蒙塵,腐朽至此,實乃憾事。”


    “前陣子本座於道場凝氣靜神,隻覺封閉千年的道場與外界隔閡極為脆弱,方才強行催動元天劍,破開了空間壁障,短暫開辟了與外界的通道。”


    “這心魔由我自己誕生,若在最開始時,本座泯滅它不過隻需一個念頭罷了,但隨著歲月流逝,時至如今,僅憑我一人之力,已是做不到了。”


    “因此,需要施主你來助我一臂之力,以你這一身人皇道統得此劍認可,斬我金身,給這千年恩怨,畫上一個句號。”


    “這便是貧僧沉寂數百年來,唯一的夙願!”


    金身震住邪祟,靈台佛主道衍以畢生功力,於此強行鎮住了體內心魔,掌握了身軀的主動權。


    他將元天古劍再次強行喚出,就這麽堂而皇之的送到了洛離麵前。


    而直到這時候,洛離才算是回過了神來。


    麵對這一連串的變故,他此時還能夠麵不改色,已經是極為難得可貴的了。


    看著就這麽懸浮在自己麵前的元天古劍,感受著周圍灼熱的眼神,洛離沉默了片刻,終究還是伸出了手。


    短短一刻,洛離對於這靈台佛主的印象,已是飛速下滑。


    他怎麽也沒想到,這靈台道場之所以落入如此地步,竟隻是因他一人而已。


    一己私欲,葬送滿門!


    何其荒謬,但卻偏偏發生了。


    即使是洛離,也不知該如何評價才好。


    鑄成大錯才幡然悔悟,可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呢?


    盯著金身上黑氣不散,以及靈台佛主那陰晴不定,幾乎壓製不住心魔的麵色,洛離深呼一口氣,隨後不再耽擱。


    他之所以來這靈台道場,本就是前來尋覓機緣的。


    元天古劍,可是上古時代至尊遺留之劍,哪怕因靈台佛主之故,在此蒙塵數百年,可依舊不可否認它的珍貴。


    此劍,他誌在必得!


    金龍異象,自脊梁化出,隨後洛離雙眸璨金,手掌緊緊握住了這殘破古劍的柄端。


    一刹那,關於他一路走來所行之道,全部都化為了實質,傳遞到了此劍之中!


    嗡嗡!


    正所謂神劍有靈,像是元天古劍這等至尊之劍,則更是如此。


    它超越了三豐劍不知凡幾,哪怕蒙塵數百載,被洛離以人皇之道駕馭,再度散發驚世劍光後,仍不遜於往昔!


    自北涼起兵,而後逐鹿天下,蕩滌四方,傾吞草原,有一統天下之誌。


    一路走來,洛離一直都以古天子古人皇之道自居,堅定不移的走在了這條道路上。


    他想要給這治下的子民,開辟出一條通天大道!


    這熾熱如火的意念,隱隱與那手掌間握住的元天劍重合。


    隨後,有橘紅色的浩蕩火焰,從這古樸長劍之上,陡然宣泄而出!


    沉寂了近千年的元天古劍,再度煥發生機。


    複雜的飛鳥走獸花紋,在散發著古銅色光澤的劍刃麵上顯化,活靈活現,風雨雷火等天地異象,印刻四方。


    長劍錚鳴,有昂然不朽的劍意,從中複蘇!


    這股強大的力量,就算是此時佩在洛離腰間的三豐劍,都不及也!


    “成了!”


    感受著手掌所握的長劍,所傳遞而來的微微顫鳴,洛離也不禁有些激動起來。


    拳掌劍鼎,他無一不修,但並無真正的精通。


    洛離之所以看重元天劍,隻不過是因為此劍中曾經蘊含了元天至尊的道!


    那才是他夢寐以求的東西!


    而剛經過這短暫接觸,洛離在此劍之中已是受益匪淺,朦朦朧朧間,有不少曾經被迷霧遮掩的玄關,此時已是漸漸疏通,幾乎撬了開來。


    若是能持此劍,洛離自忖未來自己的修行,將會更加突飛猛進!


    心下這般想著,由不得他不欣喜。


    不過縱使再是欣喜,眼下的關頭也容不得他繼續悟道了。


    挺起手中長劍,洛離重新將神情轉移到了這佛殿之間。


    此時,靈台佛主仍是強行掌控著身軀,但那越發濃鬱的黑氣,已經彰顯著他快要接近了極限。


    不過無礙。


    當道衍看到洛離睜開眼睛後,他便笑了。


    眼下洛離周身泄露的幾分氣息,和自己當年一般無二,而這代表了什麽,他自然是一清二楚。


    這證明,自己沒看錯人,元天劍後繼有人,人族再出英傑,他也算是無憾了。


    這年輕人走的是皇者之道,而且論驚才絕豔更勝自己當年,若是持元天劍,百年後就算是人族再出一尊天下無敵的人道至尊,他也不會有絲毫意外!


    “好了小友,請動手吧。”


    “本座已經準備好了。”


    “不然若是再拖延下去的話,那魔頭可能就要掙脫而出了,到時候可就不好辦了。”


    道衍泰然自若,穩穩端坐於蓮台,若是不看那金身上不停溢散的滾滾黑氣,任誰見了都得稱讚一聲在世真佛。


    而執掌元天古劍後的洛離,對此則是視若無睹。


    親眼見證了修遠安然赴死,洛離很難對於這靈台佛主有所釋懷。


    不過他也無法對此去指責什麽。


    因為就算是他自己,在到了那種境界門檻之時,他也不敢確定,自己就一定不會成為第二個靈台佛主。


    就讓這靈台一脈,帶著它在史書上的讚譽,埋葬於滾滾曆史洪流之中吧。


    洛離輕輕點頭,提起手中劍,低聲語道:


    “一路走好。”


    說罷,手中長劍綻放輝光,徑直斬向了靈台佛主的金身之上。


    作為囚禁心魔,同時也囚禁了自己的軀殼,隻要肉體泯滅了,靈台佛主可以很容易的便帶著與自己同源的心魔走向寂滅。


    但想要摧毀他這金身何其難也,縱使洛離駕馭己道,有武道二品之修為,也做不到。


    所以,他用盡自己最後僅剩的一點力量,將元天古劍帶到了洛離麵前,隻為給他一個機會。


    元天古劍,為當年元天至尊佩劍之一,有可破萬法萬道之能,無物不可斬。


    將他這耗費透支的金身破滅,並不算難。


    萬般籌謀,一環扣一環,從催使元天劍破開縫隙,斬殺巨鱷妖王重現世間,再到之後將洛離定為對自己行刑的人,靈台佛主做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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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他所求的,不過隻是一死而已。


    引刀成一快,不外如是。


    金身大佛輕輕閉眸,佛殿於此刻,雷霆震蕩。


    劍氣絢爛,浩蕩於長空,恢弘大氣的皇道劍光,似乎可破萬法,即使是目睹一切的洗劍池慕靖肖,此時都是眸中露出炙熱,泛著淡淡不甘。


    可縱使不甘,他也沒有任何辦法。


    今日所見一切,都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範疇。


    再加上洛離那一身毫不掩飾的武道修為,他沒有任何機會,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這或許是此生僅有的機緣,化為了他人所有。


    “道衍,你這個懦夫!”


    “隻需輕輕一邁便能永恒不朽,萬劫不磨,你卻硬生生想要去尋死,既然如此,當年又何須動心,滅了自己滿門?!”


    “假惺惺的慈悲,若是你真禪心堅定,又何能有我誕生之日!”


    劍光斬向麵門,靈台佛主已經壓製不住那黑氣。


    於是鬼佛憤怒至極的吼聲,再度傳出,震的人耳膜生疼。


    不過對於此,靈台佛主早有預料。


    他隻是抬起來左掌,輕輕對著虛空按下,麵色平靜,口中輕啟道:


    “安靜。”


    一刹那,虛空都為之寂靜。


    下一秒,元天劍裹挾著洛離的劍道,浩蕩斬落!


    蓮台端坐的金身大佛,感知著縈繞在自己周身的劍意與磨損痕跡,輕聲一笑,並未抵抗,任由那劍氣如附骨之疽般,侵入到了自己的不滅金身之中。


    金身體表,有佛光普照。


    隨後在那劍氣的腐蝕下,開始變得黯淡,最終一片片的龜裂開來。


    轟隆隆!!


    佛殿隨著靈台佛主佛身受損,開始不住顫抖,似乎殿宇都要為之坍塌,不複存在,就好像二者本就是一體一樣。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


    這整個靈台道場之所以能支撐到今時今日,不過就是因為掌控它的主人還在。


    當他的主人開始消亡後,這偌大的道場,也都開始隨之漸漸歸墟,不複存在了。


    靈台佛主則是麵色平靜,不悲不喜,知曉事實已成定局,於是雙掌合十,眉眼低垂。


    金身變得虛幻,而他的神態,終於露出了徹底的釋然。


    “人生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一切,都結束了。”


    “諸位,本座隕後,這道場便會遁入虛空,而靈台也將徹底化為虛無,或許千百年後,會有有緣之人,得我道統,再證菩提。”


    “至於諸位,以及那在其餘列峰內的人族,本座都會送出去,你們不必過多擔心。”


    “阿彌陀佛...”


    道一聲佛號,隨後在梵音頌唱之間,靈台佛主道衍便麵帶微笑,坦然化為了片片金光。


    所謂心魔,在這最後時刻,已是自然消亡了。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心魔已亡,人劫已過,其實在這最後關頭,靈台佛主是可以更進一步的。


    這一次,那三劫盡過的人道絕巔,與他真的僅僅隻有一步之遙。


    但是靈台佛主卻並未選擇更進一步。


    他以自己的方式,放下了這一切,再入輪回。


    畫麵恍惚,一瞬間佛殿支離破碎,而整個道場也如鏡片般,再無完整的痕跡。


    轟隆隆的響動,伴隨著念經誦佛,梵音淺唱,漸漸化為了虛無。


    在被靈台佛主強行傳送,離開這道場的最後關頭。


    洛離仿佛看到了那存於此地數百年,都未曾徹底泯滅的數百僧人神魂,雙掌合十,垂首立於那尊金輪高懸的大佛蓮台座下,靜坐頌佛經。


    隨後,如夢幻泡影般漸漸消散。


    一切,終焉。


    再睜眼,黃沙漫漫,四方戒嚴,有肅殺氣息彌漫於軍陣之間。


    而洛離手執那柄顯化光澤,威嚴不凡的元天古劍,正立於此地。


    周身百脈真氣滾動,如江海般連綿不絕。


    泥丸宮中仙王高居九天,金龍繞其真身盤旋,聲威直震蒼穹,若是在這片天底下顯化,怕是足以遮天蔽日。


    這不是幻夢。


    真切實際的力量,叫洛離從晃神之間徹底清醒。


    良久之後,他終是一聲唏噓,不過很快隨之而來的,就是積壓已久的激動與心潮澎湃。


    武道二品,元天古劍!


    這二者得其一,試問天下之大哪裏不可去得?!


    正思量間,身側的剩餘幾人,也隨之轉醒。


    白蓮教的五人,有四個倒黴蛋的,在方才那一連串的波及之中,早已身受重創。


    他們連最後一刻傳送出來都沒抗住,便徹底一命嗚呼,葬身在了靈台道場之中。


    隻餘下徐旭陽這個無生道主的記名弟子僥幸逃得一命,得以重見天日。


    慕靖肖此時麵色複雜。


    他看著洛離手執的元天古劍,終是一聲輕歎,道:


    “沒想到這靈台道場竟是如此凶險,若非夏皇陛下,恐怕差點就葬身其中,命喪當場了。”


    “多謝。”


    “以後若是有需,盡可來洗劍池,隻要是在下能夠幫上忙的,定當義不容辭!”


    說罷,慕靖肖背負劍匣,拱了拱手。


    正所謂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


    今日這偌大機緣,顯然不是他命裏有的,而且自己即使一路走來確實稱得上不凡,但真與這夏皇洛離相比,到底還是差了不少。


    作為大宗子弟,慕靖肖的心境修為不可謂不高。


    於是待到他患得患失了片刻,很快便放了下來。


    看著眼前這青年又恢複了銳意,變得不卑不亢起來,洛離挑了挑眉,隨即點了點頭。


    而之前並未到達大殿的路舟和李存孝,眼下的表情就不是那麽簡單了。


    李存孝還好,他作為大夏將領,對於洛離的忠誠毋庸置疑,因此哪怕是洛離一步通天,他都不會表達質疑。


    但路舟看著之前還與他同境的洛離,轉瞬就變得高深莫測起來,而且手中還握著那柄痛飲妖王血,疑似元天古劍的長劍,瞬間就繃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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