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枝的手在衣服帶子那裏不由停了下才緩緩地道:“醫館裏的人倒說過,這藥吃久了就要換換,但母親說吃著還是靈,就沒換。”黃娟哦了一聲就讓丫鬟趕緊去請醫生過來,自己這裏和汪枝收拾了往上房來。


    此時汪太太的上房已經亂成一團了,魯婆子在那奔進奔出,讓丫鬟趕緊燒熱水,好讓汪太太用熱手巾捂一捂。瞧見黃娟和汪枝過來,魯婆子哎呀叫了一聲:“大爺大奶奶你們總算過來了,這都過了小半個時辰了,要是……”


    汪枝能隱約聽見汪太太的□□聲,倒真慌了一下,也顧不得魯婆子話裏不好聽就急急掀起簾子進去。黃娟比他慢了一步,瞧著魯婆子那眉皺起:“媽媽是說我們到晚了嗎?”魯婆子的嘴不由閉一下,黃娟又看她一眼這才跨進屋內。


    屋內汪太太已被安放在床上,用手按住頭不停地叫,麵色都有些灰白,身邊站了個丫鬟在她給換著額頭上的熱手巾。瞧見汪枝夫妻倆進來,汪太太想掙紮坐起,可是剛要坐起就支撐不住又倒回去。


    汪枝忙扶住她:“母親您先躺著,醫生一會兒就來。”汪太太這時是真心怕了,她這些年,大都是裝病,沒想到這次是真的不好,而且來勢這麽洶湧,淚一下就落下來,用手抓住汪枝的前襟:“大爺,若我真的撐不住了,你可要千萬看顧你弟弟妹妹,他們可是你一父所出。”


    汪枝聽了這話倒愣了一下,汪太太常年臥病,每次汪枝都來問安,但這樣的話竟還是頭一次。黃娟見汪枝不回答忙上前道:“婆婆,您且安心,休說婆婆定是福壽綿長的,就算真有個萬一,大爺又怎會不顧弟妹呢?”


    汪太太是真的怕自己這次不起,畢竟裝病和真病是不一樣的,況且自己在時,還能看著孩子們,可自己要真的死了,兒女就要守孝,等守出孝來,女兒出嫁倒不用說她。可是兒子呢?到時娶了親又沒有長輩,哪還有合鍋過的道理,自然要分家。


    可是汪家的產業自己再清楚不過了,能分的不過是五六百畝地,這所房子和一些家具什物。最賺錢的兩間鋪子,可全是汪枝生母的嫁妝,這些東西哪有拿出來分的道理?到時就算是平分,自己兒子也分不了多少,這讓他用什麽養家?


    汪太太想到此處,已經是涕淚交流,拉住汪枝的手更緊,就差要汪枝當場跪下發誓了。這下連黃娟都看的奇怪起來,汪太太常年生病,對這些身後事定有籌謀的,怎麽會直到此時才會拉住汪枝要把兒女托付?


    門簾被掀起,汪棟走了進來,未及開聲汪太太已經叫兒子:“棟兒你快些過來,快來求你大哥,我若不在了,他可不能對你不好。”汪棟頓時也愣在那裏:“娘您說的這叫什麽話?大哥對人素來寬厚,大嫂雖才新過門,也不是那種刻薄的,您這話未免有些太……”


    汪太太聽了兒子這話,那淚已經打濕衣襟了:“我有一口氣在,你大哥自然……”汪棟的眉皺緊:“娘您說什麽呢?您定是長長久久的命,快好好躺著,不要再說話。”說著汪棟上前就把汪太太按下讓她躺平,汪太太那支手還是拉著汪棟的袖子不放:“兒啊,兒啊,你定要聽為娘的,為娘怎麽會害你?”


    汪太太這口口聲聲的話讓眾人竟沒有一個知道要怎麽應對,黃娟想一想才道:“二叔叔你也不要對婆婆這樣,婆婆想是病久了,今日這病又發作的急些,才會這樣著急的。”汪棟眉揚起沒答話。


    月蘭也掀起簾子走進來,她原本以為自己的娘還是裝發作,這才遷延許久方過來,可是走進院子就聽到汪太太的那幾句,月蘭的心一沉,自己的娘這次竟不是裝做病情發作,等看見魯婆子麵上那種明顯不是裝出來的慌張時候,月蘭更加確定,進屋聽見黃娟這樣說,忙接道:“大嫂說的是,娘定是這次發作的急了,才會這樣慌張。”


    說著月蘭走到汪太太床邊,彎腰對汪太太道:“娘,都在這裏,您安心養著吧。”王太太的雙眼睜的大大的,聽到月蘭這話手伸出來胡亂飛舞,月蘭忙握住她的手。汪太太的手一被女兒握住就急忙道:“月蘭,你要好好對你弟弟,記住,他才是你一母同胞的親兄弟。”這話凡是屋內人都聽出不對來了。


    汪枝的手不由握成拳,汪棟已經嚷出來了:“娘,您病糊塗了嗎?還有大哥啊。”月蘭把汪太太的手放回被子裏麵,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好在這時魯婆子奔了進來:“太太,太太,醫生請到了,您一定會沒事的,一定一定。”


    黃娟拉住月蘭和她到床後回避,魯婆子已經放下帳子,醫生也被請了進來,看見往枝兄弟醫生先打一拱:“令堂的病應該已被壓製住了,怎麽又發作了?”汪枝也不知道緣由,隻是看向魯婆子,魯婆子急忙道:“今兒才吃過午飯,太太就說不舒服頭疼,本以為吃了藥就好,誰知並不起效用。”


    醫生已經坐下對汪太太號起脈來,聽到魯婆子這話眉不由皺起:“要照這時的脈來看,竟是急怒攻心才致發作。可是若照方才所言,又並無什麽衝撞的。這倒奇了。”魯婆子怎敢說出汪太太到底是為什麽事發怒,隻得掩飾地道:“或者是哪個丫鬟說了什麽也說不定。”


    汪枝的眉這下皺起來,這更沒道理,汪太太做了這宅子十來年的主母,那些下人大都是她手裏用出來的,又有誰不長眼這麽衝撞她?醫生隻是問一聲,並不想知道確切答案,又仔細號過方道:“在下先開一服藥止住頭疼,至於別的,在下也曾說過,令堂的病隻怕大多由令尊去世之後憂傷所致,平日還是要開懷才好。”


    汪枝仔細聽了,請醫生到外麵開方,汪棟也陪著前往。黃娟姑嫂這才從床後走出來,幫著魯婆子把帳簾收起。月蘭彎腰道:“娘,您方才也聽到了,平日必要開懷。”汪太太聽到醫生說自己急怒攻心,曉得已沒什麽大礙,這心慢慢平靜下來,有些後悔方才說的話,隻是閉著眼不說話。


    黃娟已對魯婆子道:“婆婆身邊就媽媽您最得用,除此還有兩個丫鬟,是不是這兩個丫鬟衝撞了婆婆?”魯婆子搖頭,黃娟想了想道:“婆婆,媳婦已和老林說過,讓她挑幾個女孩子來,既然魯媽媽也不知道這兩個丫鬟什麽時候衝撞了婆婆。媳婦想著,有頭回就有下回,不如幹脆趁這個時候再給婆婆您挑兩個丫鬟,把這兩個丫鬟換了?”


    汪太太聽到黃娟要換她的身邊人,那眼一下瞪大,開始咳嗽起來,魯婆子忙走上前給她用手揉著肩膀:“大奶奶,太太這才方好一些,您就說這話,這不是刺太太的心嗎?”黃娟總覺得這裏麵有什麽不對,再聽到魯婆子這倒打一耙的話,眉微一皺就放開:“魯媽媽,方才醫生也說了,婆婆是急怒攻心,問是否有人衝撞了她?今日仔細算來,我早上問過安後回去時,婆婆還是有說有笑的,那定不是我和小姑。之後一直待在這邊服侍的就是媽媽和丫鬟們了,此時媽媽您說不是丫鬟衝撞的,難道是媽媽您衝撞的?不然我還真不曉得有誰能激怒太太。”


    魯婆子聽到火燒到自己身上,頓時急了就嚷道:“大奶奶,雖說你是主人家,可這樣的話也不能亂說。”黃娟輕笑一聲:“魯媽媽,我不過是為了婆婆好,總要知道是誰衝撞了婆婆,好好懲罰了方是治家之道。”


    魯婆子怎說得過黃娟,此時汪太太病了又不好請汪太太出麵說話,隻得繼續替汪太太揉著肩膀。汪太太聽了黃娟這幾句話,頭又疼起來,可又不好說是黃娟氣了她,畢竟黃娟的話句句都是為自己好。可要讓黃娟換自己的身邊人,汪太太又不肯,隻有閉著眼想轍。


    屋內頓時又陷入詭異的安靜中,月蘭的眼不時往汪太太身上看看,又轉回黃娟身上,黃娟這樣舉措也屬很平常的,可是月蘭知道自己的娘一定不肯。因為,月蘭看著黃娟,腦中一個大膽的想法漸漸成型,對自己的娘來說,真正衝撞了她的人,一定是黃娟。


    可是嫂嫂是為什麽衝撞了自己的娘?她嫁過門來都還沒滿月,舉動都很合規矩,也沒對自己的娘忤逆。到底是為什麽?月蘭覺得自己想不出來。


    汪枝已經走了進來:“已經開好方了,也讓他們去抓藥,母親您且安心養著。”汪太太這才睜開一絲眼,看著汪枝道:“大爺,這些年可累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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